測試廣告1吳一勺無意在自己這十年的私事上徘徊,於是,趁著熱茶入盞,轉移了話題。筆硯閣 m.biyange.com
「祁爺,翼火蛇朱翼和鬼金羊博輿跟著九爺走了,九爺會不會有危險?」儘管他那雙眼窩凹陷的眼睛雖然有些渾濁不清,但他的那個鼻子還保留著當年的嗅覺和警覺。
「你以為呢?」祁穆飛明白吳一勺擔心的並非是吳希夷對付不了那一蛇一羊。
「這兩人不像是要加害九爺的。」吳一勺遲疑地轉移了一下視線,「他們好像和那位娘子有關。」
「那依你看,他們是要幫那位娘子,還是要害那位娘子?」
「唔……恕老夫直言,我覺得他們不像是害那位娘子的。」
「那你還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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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金羊博輿和翼火蛇朱翼終究是邪魔歪道。」
「我聽明白了,」祁穆飛仰起頭來,搓了搓雙手,「你是擔心那位娘子非正道之人。」
「老夫與那位娘子只有一面之緣,不敢妄斷,只看九爺和祁夫人對她十分信任,料想應該不是邪道中人吧。」
吳一勺心存疑慮,本想昨日稟明吳希夷的,但礙於當時杏娘在場,他沒有開口。及至後來這一蛇一羊隨吳希夷杏娘離去,他越想越不放心。
「枉那位娘子還幫你在九叔面前說過話呢,你竟這麼懷疑人家!」
「我不是懷疑她什麼,只是這一蛇一羊突然出現,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你還記得河北段家嗎?」
「段家,記得,當然記得。怎麼了?」祁穆飛盯著湖面上折斷的殘荷倒影,十分冷淡地回答道。
河北段家的段有常,曾與師瀟羽有過婚約。祁穆飛對此頗為耿耿,尤其在段有常死後,段家還厚顏無恥地屢屢把婚約掛在嘴邊,意欲師瀟羽下嫁給段家那位碌碌無能的段家三公子段有倫。
「據我所知,段家滅門那天,這天煞七星就曾在附近出現過。」
以張月鹿為首的渾天七星在江湖上人稱「天煞七星」。
「那有什麼奇怪的。當年段百尋為找一知音,共賞《段師紫檀秘譜》,發了三萬黃鐘帖,江湖上大多有頭有臉的都去了。雖然這七個人在這種場合沒什麼臉面,但這種熱鬧,他們大概是不肯錯過的。畢竟在樂律方面,那時的段家與師樂家可以說是江北江南各執牛耳。」
儘管祁穆飛對段家心存芥蒂,但他對段家的評價並未因此而有所偏頗。
「十三晚峰,世間絕響;《段師》雖可望其項背,但終究是無法與之比肩的。」出於姑蘇五門共同的榮譽感,吳一勺和五門中大多數人一樣從不願承認當時段家的地位足以與師樂家分庭抗禮。
「段百尋雖是《段師》傳人,但自從他金盆洗手之後,那把四弦,他早就不彈了,而他本人也早已不涉江湖。祁爺可有想過,他為何會突然之間要廣發黃鐘帖找人共賞《段師》?」
「為何?」
「段百尋要當著武林豪傑的面公布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不清楚,好像是與汴京失守有關。」
「汴京失守?」祁穆飛深味著這四個曾經帶給人巨大創傷而今卻已經被人逐漸遺忘的字眼,眉頭驀地一蹙,「那你怎麼知道的?」
祁穆飛並不覺得段百尋會將一個能夠招致殺身之禍的秘密告知眼前這個人,當然,他也不覺得吳一勺是一個聽風就是雨的人,若他真有這樣坐聽風雨的閒情,那他早該清楚八年前的那場雨下得有多大了。
「不瞞祁爺你說,與我說的那個人,他是段百尋的好友,段百尋去世後,他還曾去瞻仰過遺容。是他告訴我,段百尋生前有中過蠱毒的跡象。」
「原來如此!我還納悶呢一尺銀沙單不修怎麼能一夜之間屠滅段家滿門。縱然段百尋金盆洗手,武藝有所荒疏,但當時的單不修怎麼都不可能是他的敵手。」祁穆飛眉頭深鎖,猶似在自言自語,一雙富有光澤的瞳仁虛無而專注地凝視著手心的那個水杯,仿佛洞見了某些真相。
「蠱毒多苗人所用,中原甚少有人識得,你那位朋友竟識得?」祁穆飛不無好奇地問道。
「山林道人徐無鬼,他長年居於蒼梧之地,與苗人也多有往來。」吳一勺一字一句地說著,似乎想暗示對方什麼。
但祁穆飛毫不領情地斜睨了他一眼,繼續就著原先的話題說道:「當年段家滅門之後,那本秘譜也不翼而飛了。至今它的下落都是一個謎。你那位朋友可知道它的下落?」
吳一勺搖了搖頭,「下落不明的不止這一部《段師》。」
「還有什麼?」
「兩具屍骸。」
祁穆飛預感不祥地問道:「誰?」
「一具是段百尋的小女兒段尹吉,小名新月,出事的時候,她才九個月。還有一具——」吳一勺有意無意地頓了頓,「段百尋的長子段有常。」
遽聞此人名字,祁穆飛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雖然衙門在清點屍體的時候,只說少了段尹吉,但實際上段有常的屍體並不在其中,而是被人用假的給替換了。段有常生來只有九趾,外人不知,但徐無鬼他知道。段有常生來就有一種怪病,見不得天日,這無鞋鬼才也曾給他看過,但終究還是無法醫好。」
「李代桃僵!」祁穆飛遲疑了一下,「那他——還活著?」聲音著意放低了些許。
「很有可能。」吳一勺帶著一種近乎確定的眼神點了一下頭。
「我記得當年認屍的是段有常的叔叔段百仞。」
「對,段有常身上有一塊紅沁血玉,段百仞認得。當年出事之前,他一直覺得這玉上有血沁,乃不祥之物,所以曾勸過段有常不要佩戴在身,可惜,段有常並沒有聽從其叔的勸告。不想,一語成讖。」
「段百仞認得此玉,倒不認得他生而九趾的親侄兒!」祁穆飛低眉思忖,眼神頗耐人尋味。
「常言道『日遠日疏,日親日近』,段百尋與段百仞,雖是同胞所生,但各自成家之後,便分開兩地了,一個在真定,一個在大名,千里相隔,昭穆相疏,也不奇怪。」
吳一勺似乎早就有過祁穆飛同樣的懷疑,不僅如此,他還給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回答,故而此刻說來,語氣之中還多了幾分肯定。
祁穆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繼而問道:「那如此說來,段有常定沒有去投奔他這位叔叔了。那他會去哪兒呢?那部《段師紫檀秘譜》難道在他身上?」他一邊發問,一邊思考,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喃喃自語。
吳一勺沉吟不答,因為祁穆飛的問題也是他的問題。忽而,兩個人的目光微妙地撞到了一起,祁穆飛看著他,他也看著祁穆飛,在短暫的對視之中,兩個人的目光出人意料地沒有絲毫阻滯地完成了一次秘密的對答,十分偶然卻也十分自然。
他沒去找師樂家嗎?
大司命是講求信義的人,若段有常真的去找他,他必定會收留段有常,說不定還會助其重振段家門楣,自然了,他也一定會按照之前的婚約將女兒許配給段家。
迎風而動的燈燭若隱若現地照現出祁穆飛面頰處的一層薄翳,很明顯,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不過,吳一勺也很難得地見到了他真實的顏色。
一陣酸風倏然射眼,吳一勺揉了揉眼睛,啞然一笑。祁穆飛見他笑得別有深意,呷了一口水,瞪了他一眼。
正如吳一勺所想,師段兩家以曲結義,交情匪淺,在師瀟羽的爺爺那一輩時,兩家便有意結為親家,不過叵耐雙方皆有兒無女,所以便將這個約定延續到了孫兒一輩。
時,段家先有長孫段有常,但天生惡疾無藥可救,段家為此還曾十分過意不去,逮至師樂家長孫師承宮出生,兩家之婚約也就沒有再提及。
一直到後來師瀟羽出生,師段兩家才重提婚約。那年,段有常十歲。
不過,段百尋深覺長子身患陋疾不足以婚配師府千金,故曾提議重修鳳卜,以其身體健全之次子段有章與師樂家締結婚盟,但師清峰覺得更已定之婚,終乖正道,故決定還是遵從前議。
然而,未及師清峰給出答覆,段家即遭滅門之毀,故師段兩家的婚約也因此不了了之。
不想,過得數年,及至師瀟羽及笄,段家又主動登門來商議結親一事。
儘管當年段百尋一家遽遭血屠被斬盡殺絕後繼無人,但遠在大名的胞弟段百仞一家卻尚留一脈,其子段有倫與師瀟羽同年,雙方見面後也甚覺投契,故而,祖輩之約,父母之命,秦晉之盟,於此定音。
當時柳雲辭還因此嘲笑師瀟羽:「春來百花香,芳草遍天涯,可笑三公子,偏愛南枝雪。」
不過笑歸笑,師瀟羽終究還是沒能「如願以償」地成為「段家少夫人」。因為過了沒多久,段百仞就從懸崖上失足摔死,其子段有倫也在父親頭七之日暴斃而亡,至此,段家徹底絕後。
對此,柳雲辭還嚼著一口黃瓜,不無輕侮地戲謔道:「百花猶香雪未綻,何以瓜蔓盡已斷?」
「也許他拿著他家那本秘譜悄悄躲起來了吧。滅門之殤,何其血腥,何其慘痛。破巢余卵,就算寄人籬下,也未必能保全自己。不若隱姓埋名,還有一線生機。」沉思良久,祁穆飛為自己的疑問找到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答案。
「照你所說,你也認為那秘譜就在段有常身上?」吳一勺微微探出身子問道。
祁穆飛轉過眼來覷了吳一勺一眼,看著對方眼底泛起的一點光彩,似乎是他心裡的某種猜想不期與他人之所言相合而躍起了一絲激動。
不過,祁穆飛並不覺得這樣的不謀而合有什麼值得激動的,故而說話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漫不經心的冷淡:「要不然呢?費那麼大力殺了一家子人得到這本秘譜,是你會忍得住不拿出來試試?」
吳一勺暗暗一忖,忍不住點頭表示認可。驀地,又忍不住一聲嘆息:「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竟要遭此滅頂之禍?可憐這段有常這麼多年銷聲匿跡,也不知是生是死。不過,他本來就有惡疾,說不定……」
「那不過是日曬瘡,並非不治之症,雖見不得天日,但並無性命之虞。」祁穆飛以一名醫者不容置疑的尊嚴打斷道。
當年祁元命應徐無鬼之邀,前往段家為段有常診脈,而後,不落一字,不遺一方,便自請離去了。為此,師清峰還專門找過祁元命問詢,祁穆飛至今記得其父當時的回答是:心病,還需心藥醫。
吳一勺無可置辯,一言不發地看著祁穆飛的面部表情。
不難看出,段有常還活著的這個消息在他的心裡激起了不小的波瀾,但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醫者多年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而鍛煉出來的清醒冷靜的應變能力,讓他很快恢復了平靜。
「從前都以為段家滅門,與那部秘譜有關,不想背後竟還有這樣的故事。」祁穆飛單手撫著下頷,目光深沉而肅穆,令人望而生畏,吳一勺不敢出聲,也不敢動一下,生怕那一雙洞察秋毫的眼睛被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舉動打亂了思路。
「對了,那段家滅門的時候,段有常多大了?」過了許久,祁穆飛忽然問道。
「若非那場不幸,第二年,便可行冠禮了。」
「那若他還活著——」
「二十有七了。」
「二十有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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