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命 第十三章 沉睡文明

    「你是神嗎？」能問出這個問題的人無非兩種。

    要麼是一個對生活極度絕望的人。對於自己失去信心，對未來失去信心，對一切都失去信心。在他不信任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了一點奇蹟的發生，那點奇蹟或許對其他人而言只是在普通不過的把戲，但是對於失去了信念的人而言無疑是救命稻草。於是，這個人就會帶著僥倖而又孤注一擲的心理一遍又一遍地問那個奇蹟的創造者：你是神嗎？

    要麼，是一個精神損壞的瘋子，作態癲狂，到處揪著別人的衣袂，嘻哈怪笑，然後用極為認真的神情問著不著邊際的話：」你是神嗎？「

    認為世界上有神的人不會認為他自己是神。認為世界上沒神的人更不會認為自己是神。

    神是什麼？

    神是至高力量的表現，在茹毛飲血的年代，他是生命抵禦自然災害的唯一精神武器。

    如果是一個正常人聽到了這個問題應該是報以淺淺一笑，淡然處之。世上無所謂神與非神，鬼神之說不過是信念的外化，信則有，不信則無。而對於個人而言，誰是神的化身之類的言語更是一個宗教信仰狂熱的傳教士為了宣傳所謂的教義而搗鼓出的產物。用以誆騙愚昧者的言語，又怎麼能輕易相信。「你是神嗎？」這種問題在某種程度上說就是一個純粹的玩笑。

    林齊笑了，他第一次按捺住了心中那種濃厚的警惕感，他知道現在自己的周圍是危機四伏，根本不容他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但是他也同樣想知道這個問題展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是怎樣一種恰逢其時，從培養艙中醒來，受到通緝，然後到達這處地下通道，仿佛一切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可是如果這個機器人所說是真，作為編號4000的林齊似乎在一開始就入了某張無形的網。

    「編號4000，給我一個答案。」

    這絕不是單純的巧合，自己的命運仿佛被某種意志牽引著，牽引到了這裡，並且讓自己給出一個合乎情理的答案。

    林齊終於開口，可是他沒有急於給出一個答案，他走到了機器人身側的三米之內，說道：「我想你能否先給我解釋下這個問題的初衷是什麼，還有……你是什麼？我不知道你是真正有思考能力的生命還只是按照既定程序發問的機械，所以我想先問問，你……是什麼？！」

    於此同時，林齊的瞳孔突然緊縮，仿佛他的眼睛像是吸納光的黑質，此刻變得漆黑異常，他的眼睛與機器人對望，機器人眼中散發出的紫光，折射而成的藍光，盡皆展現在了林齊視網膜的深處。

    信息感知！

    編號：0597(特殊編號)

    名號：？？

    身份：特殊機械生命（？？數據紊亂）

    武裝：械嶼密地

    這個機器人，它，也是選手？！林齊不能肯定是否他的感知能力只對選手生效，但是林齊可以清晰地發現這個機器人具有編號！這個星球上所有選手都具備的編號！而且這個編號的數字0-5-9-7，居然與林亞的編號一模一樣。

    林齊心頭一沉，自己很可能接觸到了許多這個星球深層次的東西，而且這個機器人的武裝居然是……密地？！

    「編號4000，給我一個答案。」整個大廳中都在迴蕩這個聲音，像是悶沉沉的一聲雷，在這裡炸響。

    林齊靜靜地捕捉著這空中迴響的聲音，他依舊沒有急於給出一個答案：「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給出一個答案的話，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這裡是哪裡？你問這個問題的初衷是什麼？如果你不回答，我有權保持沉默。」

    聲音停止了，沒有繼續詢問，像是發出聲音的生命正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林齊甚至懷疑這個聲音會不會再度出現。

    但他依舊在等，帶著足夠的耐心，這個地方如果真的能夠隔離他的光點信號的話，或許這裡是個不錯的避難所。如果能在這裡熬過12小時的通緝的話，再離開就會變得輕鬆得多。

    「你的第一個問題，我是誰？我回答你。」

    林齊眼皮一跳，他本來也只是抱著一種好奇心與試探的心理開口，可是現在這個空間居然真的有了回應！，這裡第一次出現了令林齊心弦徹底震撼的聲音！這個聲音的來源正是平躺在石廳中心地域那個泛著藍光，全身上下插滿導管的機器人。也是林齊……在這裡感到最不合理的存在。

    它，開口了！

    「曾經我的全名叫坎迪拉·迪克，是這個星球最後的王。」那個機器人的雙目中圓滾的眼珠也頓時綻放出了一絲光澤，伴隨著機械音響起，似乎在給林齊的詢問做出答覆：「當這個星球走向衰亡與沒落的時候，我也離開了我的王位。時過境遷，無數載歲月之後的我再也沒有回到過我曾經所站的高點。現在我的名字叫做0597，是這個星球最早的守門人。」

    聲音繼續響著，只是音色中似乎不完全是那般的呆板，這聲音像是寫滿了敘述者的回憶：「你的第二問題，這裡是哪裡？我回答你。這裡是一顆原本隸屬於我文明的星球，而你現在站的地方正是這個星球最為重要的控制室之一——它的名字叫：械嶼！」

    「你的第三個問題，我提問的初衷是什麼？我也回答你。我在這裡聽候一個愚蠢者的調遣，等待有知道真相的人為我們以亞文明帶來引路的燈火。我不知道那個傢伙他憑什麼讓我在這裡等候著以亞星甦醒的曙光。但我明白你是他計劃中的一環，編號4000，你也是我們以亞星『以亞復甦』計劃中的一環。當然，從我個人的意願出發，我並不希望引路者的出現，如果你沒有給我令我滿意的答案，我有否決你的權力。」

    林齊知道從這個機器人開口說話的那一刻鐘起，他就是在挖掘某個在這個星球潛藏的秘密！

    或許這個秘密能給他帶來許多的機遇，或許這個秘密會給他帶來天大的危機。但是此刻作為傾聽者的林齊沒有權衡其中利弊的打算，他仔細捕捉著話語中每一個詞句的意思，檢索其中所蘊含的信息。

    機器人說的話擲地有聲，而其中所蘊含的信息量也著實龐大。林齊自認沒辦法很清晰地理順這些關係，所以他用半分鐘的沉默來回應，在短短半分鐘時間內，林齊先後確定了幾件事情。

    第一：這個星球沒有它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甚至不能用「荒星」這個詞去形容它，如果這個高度智能化的機械生命不是信口開河的話，這個星球很可能孕育過一個具有高度智慧的文明!這個文明的名字叫做——以亞！

    第二：自己似乎是被特殊指定的實驗體，來這裡也並非偶然，而是捲入了一個名為『以亞復興』的神秘計劃當中。這個計劃不知是否與瘋狂博士有著關聯，總之，它並不簡單。

    第三：眼前的這個機器人，是「活的」！也就是說它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機器人並不在意林齊的反應，在林齊思考的半分鐘內，它同樣選擇了沉默。

    林齊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那麼，你和瘋狂博士又是什麼關係？你們文明又與他有什麼瓜葛？在我看來，他是這個星球明面上的擁有者，難道你們也是他的附庸？」

    「瘋狂博士？你們是這麼稱呼如今外部系統的掌控者的麼。」機器人用略帶著沉悶的聲音開口道，不知是不是林齊的錯覺，在利器發出這個問句之後機器人明顯話語中明顯多了一分情感：「他不過是個好運再加上一點頭腦的傢伙罷了，那個人試圖挖掘這個星球更深的秘密，可他不敢過分地深入。作為以亞文明最偉大的傑作，以亞星最後的方舟，它的秘密又豈能由外人來窺視？如果我沒記錯，它現在被很多外來者稱呼為『de』荒星對吧。」

    「沒錯。」林齊應答道，心中卻對這個話語愈來愈多的機器人提高了警惕。

    「可笑，它的名字由不得別人來命名。荒蕪？這個星球始終都在孕育全宇宙最為浩瀚的生機！它曾經寄託了以亞星最深的絕望與極盡的希望，它的名字應該是——以亞之隕！」

    「以亞……之隕？！」這個名字似乎本身就帶有某種不祥的含義。

    機器人冰冷的言語中帶上了自傲：「以亞文明在整個宇宙的意志下拼死留下了最後的火種，這是整個以亞文明最為偉大的所在。可悲的人類，雖然占據了無數星系，但他們自己不過是一群無知的可憐蟲罷了。你也一樣，外來者，所有人都被蒙蔽了，這個星球是最接近真相的所在，可是星球上生存、居住的都是與真相毫無瓜葛的愚民。」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似乎從剛剛開始，這個機器人的言語與動作就越顯人性化了。

    「不過現在的你還需要為自己的生命而奔波吧，也沒有資格去知曉人類文明所陷入的天大騙局。我會告訴你接下來的真相，也會幫你瞞過那個瘋狂博士的眼線。不過，你需要幫我，幫我達成我的目的！」機器人續續斷斷地說道，它的言語已經帶上了一些磁性，不太像是死板的電子音，感覺有了一種生命的靈動。

    林齊的手，緊握了起來：「幫你恢復以亞文明的繁盛？！」

    林齊的緊張不是因為這個機器人此刻展現出來的瘋狂，而是對於「以亞」這兩個詞語，他好像隱隱有些印象，自己似乎在哪兒聽過，且異常熟悉？

    只是……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