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與道 第三百四十章 迎風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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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輕輕觸及劍柄，寒光從鞘中慢慢生出。/p
「我是青城十兵衛，閣下是什麼人？」/p
「槍神無生。」/p
青城十兵衛皺了皺眉。/p
他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他沒聽過這名字，就說明並不是個出名的人，所以他嘆息。/p
神情顯得厭惡、厭倦，他的劍並不喜歡殺無名之輩。/p
「你的劍不錯。」/p
青城十兵衛點頭，不語。/p
「你殺過多少人？」/p
「殺過很多，每年找我挑戰的人，至少有兩三百人，我並未記過。」/p
「你每天差不多都在殺人？」/p
青城十兵衛點頭承認，「我是個劍術家，早已將生命獻於劍道。」/p
這是一種艱苦卓絕的犧牲，同時也是一種極為神聖、偉大的享受，一個人在享受著一件事的時候，有時也要忍受著寂寞、空虛的折磨。/p
他是劍客，所以很明白這一點。/p
無生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很喜歡跟這樣的人決鬥，無論是自己被殺，還是殺死對方，都並不重要，這好比是絕代的舞者，一定深深喜歡樂曲，即便是被樂曲折磨，也心甘情願。/p
「所以你絕不會將自己的生命當回事，更不會將別人的生命當回事，是不是？」/p
青城十兵衛點頭承認，「所以......。」/p
「所以你不想殺我，希望我離開？」/p
青城十兵衛冷笑，「你帶著那個女人離開，我的劍並未出鞘，所以還是可以縮回的。」/p
「你錯了。」/p
青城十兵衛看著無生石像般臉頰，「我哪裡錯了？」/p
無生並未言語。/p
他的手輕輕將槍靠在橋面上，並未做別的動作。/p
青城十兵衛瞳孔忽然收縮，握劍的手忽然握的更緊。/p
平靜的河面上神奇般泛起了漣漪，詭異、奇特而劇烈，一個人能將槍靠在橋面上，就能使橋下水面泛起漣漪，這種內力並不是時常能見到的。/p
槍緩緩離開橋面，「我的槍希望你能拔劍。」/p
劍出鞘。/p
天地間本來是沒有風的，現在卻有了風，冰冷的風。/p
劍風。/p
劍風忽然撲向無生，劍未動，寒意徹骨。/p
披風劇烈飄動，無生咬牙，「好劍法？」/p
青城十兵衛點頭承認。/p
無論什麼人有這樣的劍法，都是一種幸運、光榮。/p
「這是迎風一刀斬？」/p
青城十兵衛點頭，「是的，你好像並不笨。」/p
「我以前殺過幾個。」/p
青城十兵衛臉色變了變，「在哪裡？」/p
「在很遠的地方，是浪子。」/p
青城十兵衛不語，嘴角已抽動。/p
「你劍上火候也許並不到家，最多只有三層力量。」/p
「好狂妄，你的槍呢？」/p
「你放心，我的槍絕對殺得了你。」/p
青城十兵衛不再言語，他的劍高高舉起，忽然一步到了無生跟前，刀光一閃。/p
無生已到了不遠處。/p
這一劍明明擊中無生，可是卻偏偏沒有擊中。/p
劍光再次揮出，流雲般飛動。/p
無生輕煙般飄動，輕煙般飄忽不定，「你的劍法不錯，若是再苦練十年，一定很不錯。」/p
劍光過處，河面隱隱輕顫，林葉片片滑落。/p
「我的劍殺不死你？」/p
「是的，你的劍的確殺不死我。」/p
青城十兵衛咬牙，又揮出十幾劍，「那你的槍為什麼不出手？」/p
「你要我出槍？」/p
「是的，你的槍難道是玩具？」/p
「你想見識一下我的槍？」/p
「是的。」/p
「好。」/p
好字剛出口，劍光頓消，劍跌落。/p
青城十兵衛忽然直愣愣盯著無生，眼睛凸出，「你的槍......。」/p
無生不在說話，盯著、戳著他軀體上另一口劍，短劍。/p
短劍忽然出鞘，劍光一閃，齊根沒入胸膛，「你的身手很不錯。」/p
無生不語。/p
冷風已停，河面恢復平靜，天地間一片死寂。/p
阿國背脊衣衫已沁出冷汗，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靠在胸膛上，她的樣子仿佛在祈禱，祈禱上蒼給於她幸福。/p
無生不再看青城十兵衛一眼，輕輕嘆息。/p
這人還是選擇了用短劍了解了自己生命，他可以敗，卻不希望死在別人的手裡，所以那把短劍在生命即將逝去的時候忽然插了進去。/p
無生忽然石像般走向阿國，槍尖的鮮血猶在滴落。/p
阿國吃驚的盯著無生，「這人死了？」/p
無生點頭。/p
「你好像很能殺人？你是哪裡的人？」阿國忽然對無生發生了很大的興趣。/p
無生不語。/p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飄向遠方，遠得令自己心痛的地方。/p
「你的槍居然能將這裡最厲害的人殺了。」/p
無生不語。/p
他拉著阿國的手走向安安靜靜的街道，長街寂寂，沒有人影，夜色更濃。/p
阿國臉頰上懼怕之色更濃。/p
無生抱著阿國忽然掠向屋脊，靜靜的凝視著下面。/p
阿國臉色變得蒼白不已，「你為什麼要上來？」/p
無生指了指不遠處。/p
阿國順著他指引的方向，就看到了三兩個手握酒瓶的酒鬼在街頭晃著，身子東倒西歪，完全站不直。/p
「他們有什麼奇怪的？」/p
無生不語。/p
阿國奇怪這人對幾個醉鬼為什麼感興趣？他們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p
「你看到了什麼？」/p
無生不語。/p
就在這個時候，從遠方撲過來一個人，一身雪白衣衫，手臂前伸，雙手用力抓著什麼，卻始終沒有抓到。/p
軀體上居然沒有頭！/p
阿國臉色變了。/p
無生忽然捂住她的嘴，阿國呼吸仿佛已要停頓。/p
「不要怕，她沒有頭，看不見我們。」/p
阿國點點頭。/p
她睜大眼睛看著雪白軀體跑向那幾個醉鬼，然後握住一人的脖子，輕輕一晃，那人的頭顱忽然與軀體分離。/p
邊上酒鬼努力甩了甩頭，然後就尖叫一聲，忽然倒下。/p
他竟已被嚇暈。/p
無頭軀體跳著，卻沒有聲音，將手裡頭顱往脖子上放了放，又忽然重重摔在地上。/p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忽然飄過來一個頭顱，遠遠的就聽到笑聲。/p
這種笑聲，只能令人懼怕、驚慌，並不能給人帶去歡樂、喜悅。/p
漆黑的長髮足足有三尺長，臉色蒼白，僅留幾道縫隙，其餘的都被髮絲掩蓋。/p
飛到雪白軀體不遠處，笑聲更大而尖銳，「你來追我呀，我就在你前方。」/p
雪白軀體忽然追了上去，頭顱在前面大笑著飛行。/p
阿國勉強擠出三個字，「怎麼樣？」/p
「不錯，挺嚇人的。」/p
阿國苦笑，「這還挺嚇人的？」/p
「是的。」/p
阿國臉頰上神情變得神秘而奇異，「那你怕不怕？」/p
「我為什麼要怕？」/p
阿國不語。/p
她的目光已落到下面，她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p
因為下面的頭顱一直圍著這房子打圈圈，並沒有離開，一個笑著在前面跑，一個努力在後面追，那雙手不停的抓著，卻始終沒有抓到。/p
無生輕輕握住阿國的手，「你怕不怕？」/p
這是廢話，看到這樣的事，除了怕，還能做什麼。/p
阿國眨了眨眼，點點頭。/p
「你怕也沒用。」/p
阿國努力控制著心跳，她感覺肚子裡的心隨時都會跳出嗓門，「為什麼？」/p
「因為她們本就是來找我的，她們很快就會過來了。」/p
阿國看了看下面，忽然怔住，頭顱忽然不見了，軀體也不見了。/p
天地間一片死寂，死寂而又漆黑。/p
阿國的背脊衣衫已被冷汗濕透，她看了看無生，「她們怎地不見了？」/p
她們的確已消失，連聲音都已消失。/p
無生嘆息，「她們很快就會出現。」/p
「她們也許已走遠了，也許......。」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活活打斷。/p
阿國呼吸忽然急促，她聽到一陣冷笑，還有一句話。/p
「誰說我們走了，小丫頭片子，你是不是想我們離開？」/p
無生身子輕煙般飄動，阿國只覺得腳下發冷，無生石像般挺立在不遠處。/p
就在她們原來站立的地方，一具雪白軀體直愣愣站著，面對著無生，沒有頭。/p
居然沒有頭。/p
頭到哪去了？難道在丟了？就在阿國找不到的時候，無生忽然踢出一腳，一團漆黑忽然被踢飛，大笑著飛向蒼穹。/p
「我還會回來的。」/p
阿國臉色蒼白，冷汗如雨般滑落，「剛剛的是什麼？」/p
她本不該問的，因為她隱隱已猜到了。/p
無生輕撫著她的背脊，輕輕的說著，「她很快就會回來。」/p
雪白軀體忽然一翻，已到了無生前方，雙手忽然揮動了一下，然後就出現了奇異的變化。/p
無生輕煙般飄動，阿國尖叫了起來。/p
下面整個屋子忽然間神奇般倒塌了下去，這是什麼力道？/p
阿國忽然問出一句奇怪話，「你現在怕不怕？」/p
無生並沒有回答，她卻聽到了笑聲，笑聲中已有了回答。/p
「他不會怕的。」/p
阿國不語，緊緊將嘴邊閉上，一句也不敢說了。/p
雪白無頭屍體在廢墟里掙扎著爬起，又伸出手，面對著無生，頭顱忽然落到她手上，正嘻嘻得意的笑著，「怎麼樣？我們又見面了，是不是很快？」/p
「是很快。」/p
「你怕不怕我們？」/p
「你們為什麼不怕我？」/p
阿國愣住。/p
她沒有想到這人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居然要野鬼怕他。/p
「我們為什麼要怕你？」/p
無生忽然一步步逼近她們，空空洞洞的眸子漆黑而無光，「我是槍神，你們是野鬼，所以你們必須要怕我。」/p
「我們若是不怕你的話怎樣？」/p
「我就打得你怕。」/p
他說打就打，就向大人打小孩一樣，努力打著，唯一區別的是，大人打小孩，小孩可以看見大人的出手，現在她們並沒有看見無生出手。/p
阿國驚叫著，「你才是真正的野鬼。」/p
無生不語，一腳將雪白軀體踩在腳下，「你最好現在清醒點，法則你就倒霉了。」/p
頭顱一動不動的滾落在地上，雪白軀體裡伸出了一個瘦小頭顱，乾枯、瘦小、無肉的頭顱，過度營養不良的那種。/p
「我說的是不是沒錯？」/p
這人點頭，喘息著。/p
阿國用力踩了踩，「他真的是個人，不是鬼。」/p
「若是不想要我將你活活打成死鬼，就老老實實說話。」/p
這人努力喘息，「我趴在地上，沒有習慣說老實話。」/p
阿國冷笑著用力踢了兩腳，不偏不移的踢在他褲襠，「原來你是個男的。」/p
這人咬牙，不語，軀體卻劇烈顫動。/p
無生將他扶起，嘆息。「看你這樣子，你這日子看起來好像也不太好過。」/p
這人點點頭，不語。/p
「能大晚上的出來扮成野鬼，大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並不喜歡殺你這樣的人。」/p
這人點點頭，凝視著無生，「你要放過我？」/p
「是的，我現在就放你走。」無生說放就放，他的手仿佛已鬆開，「你可以走了。」/p
這人走了兩步，忽然又走了回來，「你為什麼要放了我？」/p
「我為什麼不能放了你？」/p
這人吃驚住，他從未見過這麼可怕而又奇怪的人，也許並不是他一個人這麼想的，很多人都這麼想的。/p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殺你？」/p
「我不想知道了。」/p
這人更奇怪了，阿國忽然轉過身，盯著無生，「你這個也不想知道？」/p
「是的，我並不需要知道。」/p
「為什麼？」/p
「因為要來的始終要來，知道了也沒有用。」無生忽然指了指漆黑的夜色，「所以你現在就走。」/p
「我不走。」這人凝視著無生，「我至少知道你的名字再走。」/p
「槍神無生。」/p
這人愣了愣，他顯然沒有聽過這名字。/p
無生忽然一腳將他踢飛，「你可以滾了。」/p
阿國苦笑，「你為什麼要放過他？你以後也許有很多麻煩。」/p
「現在也有的。」/p
他說著話的時候，忽然石像般轉過身，石像般面對一扇門，蒼白的格子門。/p
阿國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你在發呆還是在找別的鬼？」/p
無生並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可知我為什麼放走那個人？」/p
阿國不知道，卻在猜想了，「是因為這格子門？」/p
無生點頭，「裡面有鬼。」/p
阿國嚇了一跳，「怎麼知道這裡面有鬼？」/p
「膽小鬼。」無生忽然走向格子門，停於七尺處，石像般挺立著。/p
格子門忽然打開。/p
一道影子忽然躍出，一道劍光飛出，「膽小鬼也是會殺人的。」/p
劍光驚起如飛虹，人影鬼魅如幽靈，聲音冷酷如野鬼。/p
無生輕煙般掠起，飛虹緊貼軀體，握劍的人冷冷笑了笑，「槍神無生？」/p
無生不語。/p
「號稱槍神，你的槍想必很不錯。」/p
劍光驟然飛出十幾道，每一道都極速而冰冷。/p
「想見識一下？」/p
這人大笑著又飛出十幾劍，只見無生輕煙般飄過十幾重屋脊，這人依然沒有一絲亂向，握劍的兩隻手依然很穩定而冷酷。/p
每一劍仿佛恨不得將無生劈成七八段。/p
阿國嚇得不但軀體顫抖，肚子裡腸子仿佛也在顫抖。/p
「我很想見識一下，槍神是怎麼個神法？」這人的笑聲瘋狂、拙劣。/p
「好。」/p
這人還在大笑著，大笑著看見無生緩緩將槍縮回，縮回的很慢。/p
槍尖鮮血滴滴滾落。/p
這人臉上笑意忽然扭曲、變形，瞳孔忽然擴張，軀體忽然失去控制，軟軟滑倒在大地上。/p
鮮血驟然從胸膛上飛出，直直的射向蒼穹。/p
沒有風，血腥味沒有一絲消退，濃而發苦，令人作嘔、想吐。/p
鮮血流出的很緩慢，阿國的眸子裡懼怕之色沒有一絲消退，她緊緊握住無生的手。/p
「這人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你？」/p
無生嘆息。/p
他一生中被很多人追殺，各式各樣的追殺理由，他已見得太多，這一次是什麼理由？他忽然不想知道，也許已對追殺這種事麻木了。/p
阿國眸子裡現出關切、同情之色，「你是不是有很多說不出的苦衷？」/p
無生不語。/p
「你為什麼流落到這裡的？你並不像是普通的人，你身手並不壞。」/p
無生不語。/p
「有你這麼好身手的人，大都是有身份的人。」/p
無生不語。/p
「你還記得山本勘助？」/p
無生點頭。/p
他記得這人，這人的劍術也許比他想像中要好，他實在很想去跟這人決鬥，無論是自己死了，還是別人死了，那都是一種歡愉的事。/p
對他而言，人的一生中，可以沒有朋友，可以沒有親人，可以沒有情人，可以沒有一切，卻不能沒有對手。/p
沒有對手，他才真的覺得很寂寞、孤獨、空虛。/p
相敬如賓的朋友，並不能給他帶來決鬥的那種刺激、快意，情人更不能，只有對手，才能給他帶來這種衝擊。/p
「山本勘助是武田信玄的家臣，也是武田家麾下劍道第一高手，他的身份很尊貴。」阿國的眸子流露出敬仰、崇拜之色，可是她柔視著無生的時候，忽然變得暗淡而猶豫，「你的功夫一定還在他之上，所以你的地位一定比他更尊貴。」/p
無生不語。/p
「你是不是為了逃避什麼，才到這裡來折磨自己？是不是？」/p
無生不語，他忽然石像般轉過身，屁股對著她。/p
可是她並沒有放棄，輕撫著他的軀體，「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說給我聽聽？」/p
無生忽然拉著他走向客棧，這家門其他的門一樣，都是關著的，可是他已走了進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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