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去海邊,在沙灘上留下淺淺的足跡,海水漲起來時湮沒了那些印痕,退潮以後又平展如初,初夏時節,身邊掠過博遠的海風,暖融融的海水起落不息。
她聽見一陣熟悉的旋律,以前的一首插曲,在記憶里顯得支離破碎的情節,一點點的努力彌補,但都無關緊要,忘了就忘了,『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髮,讓它牽引你的夢』,她忽然記起了,恍惚之間卻不知去追回誰的夢。
湖面上的風不停的拂著,在快樂之時,似那無形的玻璃無情的阻擋著人與人的相聚,它打了一個旋,終於不甘的消失和回頭。
外面的窗台上積著很薄的一層沙粒,也許還有細小的灰塵,一隻黃色的小蜘蛛狠命的跑了一段。外面不知是什麼樣的空氣,那麼的寂靜,無人干涉它的生活,停止或前進。
桌上放著一杯冰涼的咖啡,銀白色的勺放在裡面,剛才泛動的泡沫消失了。
門如許久以前一樣緊閉著,她已經走了。
「你準備吃完了飯去哪裡?我倒是很想睡一覺。」秦月帶著一臉的睏倦對趙達緣說,她已經吃完了菜,正喝著牛奶。
「你昨晚沒睡好?在酒店裡跳舞跳的太晚了,早知道應該讓你早點回去休息,不過以後要真做了這一行,應酬是難以避免的,時間長了,也就練出來了。」
趙達緣將空飯盒放在一邊,雙手手指交叉著放在桌上,笑著回答她,「等你吃完了,我想如果我用車送你回去的話,似乎挺麻煩的,回店裡去,那裡又太冷清,現在人家都在吃午飯,沒生意的,不如去看場電影吧?你在那種氣氛里想睡就睡,實在不行,你下午再到店裡去睡,我知道今天那場片子不錯,本來想早幾天去看,現在你來了,那麼就帶你一起去看吧。同意嗎?」
「好吧。」秦月點點頭。
「現在離片子開始還有一些時間,我叫幾杯飲料,先在這裡閒談幾句。」
趙達緣說完就叫來侍者,要了兩倍檸檬茶。
剛吃完了飯,疲憊的感覺特別強烈,餐廳外面的陽光愈來愈烈,而世界的聲音又是如此之小。
趙達緣坐在秦月的對面,看著她的眼睛慢慢的合上去,他不由的想起昨夜的自己,回去以後喝了不少的咖啡,看了一陣學校里的幾本課本,以及一段當代小說,夜的靜謐令他讀的很有滿足感。他在班級里的學習成績只在普通,時常為了公司的事要出去應付,拉下不少功課,憑著在晚上補習,才努力維持在中等。
現在趙達緣的確感到疲累,身體也沒以前好了,換季時經常感冒,平時也沒什麼功夫去鍛煉,以前倒還練著,但生活優裕了,反而懈怠了,心血來潮時再練,渾身上下就酸痛不已,於是乾脆不練了,在大學的體育成績一直不好。
午後恬靜的陽光在落在桌上,店裡其他座位上有許多人在吃午飯,每一天都是如此。
他端起早已送來的檸檬茶,送到嘴邊抿了一口,望見她伏在桌上仿佛睡著了,看了一下表,真的還早,窗外是明亮而慵懶的大街。
「在陽光的直射下,地面溫度升高,空氣溫度也升高,熱空氣上升。」
教地理的郭建明扶了一下眼鏡,用手做著空氣上升的姿勢,「臨近地面的空氣上升了,接著怎麼樣?兩側的冷空氣,也就是高空的空氣下降,從兩側又回到地表,補充熱空氣上升導致的空缺,形成了最簡單的熱力環流──」
窗邊的窗簾緊緊的拉著,僅從兩片窗簾的夾縫中透過一線光,似刀劈過一樣,在桌上、桌腿、凳腿以及地面上留下一道光亮彎曲的痕跡。
初秋的陽光還是那樣明亮,一拉開窗簾,仿佛步出陰暗乾冷的電影院,恍若隔世,眼前閃爍著白光,黑板上變幻著色彩的字跡。
郭建明講的不錯,而王遇希要差的多,或許也不能怪他,他的眼前不禁閃出劉慕春詭異的笑來,當初他很厭惡他,但現在想起,那種感覺淡的多了。也不知這些人都在做什麼,也許會在他父親的店裡做事吧,一直想到很遙遠的事情上去了。
郭建明也許講的的確精彩,很像一個說書先生,在講台上手舞足蹈,不時轉身在黑板上塗著,很大的粉筆字,他的聲音很洪亮,教室里除了他的聲音以外一片寂靜。在他停下不久再次說話時,短暫的冷靜被打破,耳膜直覺一震,又有了聲音。
班裡的大多數人都看著講台,認真聽著,這些內容很新鮮,以前在學校都沒講過。
他們並不做記錄,有的用手托著下巴,仿佛郭建明正在講著一段童話。
但在臨窗的角落裡司馬楚依然在看他的科幻書,何漠用胳膊撞過他幾次,但他不過抬起頭來看一眼,後來連抬頭都不情願了,何漠也懶得再去管他。
他側頭的時候,那一縷光恰好落在他的眼裡,瞳孔收縮了一下,記憶里突然是去年的秋天,飄零的落葉,或許更早。
世界是如此黑魅,沒有一盞亮著的燈,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光里,也不會望不到隱約的輪廓,這仿佛應該是另一個星球陌生的景象,朦朧的直覺宛若生命剛剛誕生,對於過往的,是一片空白的痕跡。
終於看見很細很亮的一律光,猶如在黑夜裡打開電腦,屏幕在啟動時划過的光束,光逐漸的打開,不同層次的色彩,一片一片;逐漸的拉開了範圍,那些片片色彩緩緩清晰,拼綴成一個眼前的現實世界,傾斜的牆壁,橫著的白色窗欞。
接著鏡頭劇烈的晃動起來,開始轉換著角度和高度,看見坐在對面的人,穿著西裝,裡面是白色的衣衫,模糊的五官漸漸明了,他手裡拿著一個酒杯,正在慢慢喝著。
「我睡著多久了?」
「大約五十分鐘。」他回答的很乾脆,甚至沒有看表,手裡始終拿著剛喝完酒的空酒杯,桌子上放著一個啤酒瓶,大半瓶空了。
「離電影開場還有多少時間?」秦月靠在椅背上,喝著早已熱烘烘的檸檬茶,現在的精神好多了。
「快了,現在等你喝完這杯茶,然後你可以刀那邊的洗手間去洗洗臉,接著我們一起去影院。不過你現在進去了,恐怕不會再睡著了,可以看得仔細一點。今天晚上你回去可一定要睡好,不然對身體很不好。」趙達緣將空酒杯放在桌上,又倒著啤酒。
「那你呢?」
「我?」他端著斟滿酒的杯子一飲而盡,「現在沒有辦法,晚上睡得比較晚,喝點咖啡,雖然白天並不怎麼困,實際上身體卻在下降。我並不希望你像我一樣,不是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嗎?的確如此。」
「其實你又何必?你本可以不念大學,就這樣你也已經得到了普通人想得到的一切。有時我覺得玩命干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趙達緣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別處,沉默不語。秦月看了他幾秒鐘,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向那一邊的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