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軒辰掉頭就走,沈家的門生要追上去,沈飛琦道:「算了算了,讓他去吧。」
聞人美原本住的房子已經叫高軒辰給砸爛了,沈飛琦又給她重新安置了一間,噓寒問暖了好半天,確定她沒受什麼傷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他出了聞人美的房間之後,調了一眾門生過來,讓他們守在聞人美的房間附近,倘若她要什麼,便給她什麼。倘若她要出去走走,便陪著她走,別讓別人傷害到她,但沈家的禁地和家主住的地方萬不可讓她過去。倘若她有什麼事他們解決不了,就趕緊來找他。
囑咐完這些,沈飛琦正要回去休息,卻看見樹叢後面人影一閃,高軒辰走了出來。
高軒辰道:「看來你也沒那麼傻。」
沈飛琦不解:「什麼?」
高軒辰道:「你總不會認為是我一個人把房子砸爛成那樣的吧?」說實話,還真是他一個人幹的,聞人美從頭到尾只砸了一張桌子。不過她要是不躲,房間不會爛的那麼徹底。但她怎麼可能不躲?
反正甭管到底是誰幹的,沈飛琦只要不是蠢到無藥可救,不可能一點不起疑。他剛才說的話也很有意思,「無論如何」四個字就代表了不管是誰的錯,你男人家就該讓著點。他叫人來守著,看似是為了保護聞人美,其實何嘗不是看著聞人美呢?而且從一開始,沈飛琦給聞人美安排的客房就不和他們在一起,是在沈家的外院裡,所以門生們那麼久才趕到,他多少還是有點防人之心的。
沈飛琦正色道:「對漂亮的女孩子,哪有傻不傻的!」
高軒辰:「……」
&者說了。」兩人開始往回走,沈飛琦低聲道,「萬一,她是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呢?要是她得罪了什麼人被人追殺,我卻沒能給她庇護,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高軒辰:「……」
這樣「兼濟天下美人」的邏輯簡直讓他這個魔教妖人嘆為觀止。一年不見,沈花匠憐香惜玉的功力好似又更進了一層,這傢伙能把對待女人的心思拿出那麼十分之一放在練功上,他沒準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沈飛琦一回頭,見高軒辰正拿一種瞻仰菩薩的眼神看他,好笑道:「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高軒辰道:「她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是不是也特高興啊?」
沈飛琦一本正經道:「倘若能救她們的命,我當然義不容辭!」
高軒辰再度無語。他無法理解沈飛琦的這種想法,他自己心眼小,能裝的人只有那麼多。他道:「我在想,你高祖爺爺沈蒼明,沒準還真活著,我可能見到了。」
&麼?!」沈飛琦大驚,「在哪裡?」
高軒辰指指他。沈飛琦順著他指了指自己,片刻後領悟了他的意思,好氣又好笑地罵了一句莫名其妙。
高軒辰以前都不能理解,世上哪有那麼多傻女人願意陪沈蒼明那個老頭子玩?可在認識了沈飛琦以後,他好像有那麼點理解了。真是傻子碰上傻子,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唄!不過沈老爺子如果真是這種風流性子,那被人害死在哪條山溝溝里也不稀奇了。不對,這種人怎麼能活到一百零八歲的?簡直沒天理啊!
天色漸漸黑了,高軒辰在外晃了一大圈,心裡煩悶,不想回屋去。直到夜色已深,他晃得沈家的門生們都對他起疑了,他在前面走,後面跟著一大串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只要他一有不軌之舉他們就立刻發難。
高軒辰神遊天外地晃了一圈,走到牆邊了,調頭往回走,就看見前面那一排人,把他嚇了一跳。他這才意識到天色太晚了,他不休息,也得讓別人休息了,於是趕緊回屋去了。
走到客房門口,他正要推門進去,餘光瞥見迴廊的柱子下有什麼東西蜷縮著,好似是個人。他立刻拔劍出鞘,指向那人。然而那人卻一動不動,不發難,也不發聲。
高軒辰警惕地靠過去,待走近看清了,不由愣住了——紀清澤抱著膝蓋蜷縮在廊柱邊,臉埋在臂彎里。他不回房去,卻在這裡坐著,應該是在等人,可他等得太久,等人回來的時候他都已經睡著了。
高軒辰連忙地把青雪劍收回劍鞘里,輕手輕腳地把紀清澤抱起來。雖然用眼睛就能看得出紀清澤瘦了不少,可這分量抱到懷裡,才真正體會得出。他心裡酸澀,抱著紀清澤回房,把他穩穩地放到床上。
黑暗裡他沒空去點燈,在床上摸索了一陣,摸到被子,正要給紀清澤改上,他的手卻突然被人抓住了。
他微微一愣,嘆道:「唉,還是把你弄醒了。困了就睡吧,天色很晚了,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也行。」
他其實有點後悔前面一衝動跟紀清澤說了那麼多,他們之間明明有默契地互相不揭穿,但他說得多了,反而打破了這種默契。是以他才遲遲不敢回屋。他說等到明天再說,明天還可以等後天,反正拖著拖著,日子也就過完了。
紀清澤不肯理他這一茬,抓著他的胳膊不肯放,輕聲道:「先前我說,對不起,你和我說了那麼多……」
高軒辰緊張地舔舔嘴唇,想找話來補救,然而他又聽到紀清澤繼續說:「……都是廢話。」
高軒辰:「……」他自以為講得很有道理很深沉的一番話,他還為此傷春悲秋了老半天,小端方說什麼,廢話?>
&實,我只想聽你問我,為什麼?」
&高軒辰納悶道:「什麼為什麼?」他呆了片刻,終於明白過來了,從善如流地問道,「哦哦哦,我知道了。你為什麼說……他是混蛋?」
一個「他」字,先給這次談話定下了基調。紀清澤胸口一悶,氣得咬住嘴唇,好半晌才終於繼續道:「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他和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高軒辰愣住。他和紀清澤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他並沒有真的死去,人活著,甭管自己下了什麼樣的決心,其實暗暗地總還是期盼著未來的,因此他並沒有把「最後一次」放在心上,還會有下一次。可是對與紀清澤來說就不一樣了,整整一年的時間,紀清澤聽聞他的死訊,紀清澤目睹他的「屍骨」,紀清澤盼他盼不回來,所能夠回憶起來的,就全都成了不會再有後續的「最後一次」。
高軒辰搜腸刮肚地回憶。那時候他剛被錯丹手廢去一身內力,多年苦修毀於一旦,難免失衡,遷怒於紀清澤。正好他們在論武堂五年的學業也快滿了,他茫然地不知道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全是因為他自己的心態壞了,只要一看到紀清澤,他就拿話擠兌紀清澤,什麼難聽說什麼,每次都鬧得不歡而散。
他雖然不記得最後一句到底是哪一句,但可以想見,絕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紀清澤給了他答案:「他說,『我討厭你。』」
一瞬間,過去的歲月仿佛飄零的秋葉,紛紛在他眼前落下。一片一片的。有些當初一本正經的,現在回憶起來卻只覺得好笑;有些當初痛不欲生的,現在都已經天高雲淡了;有些當初漫不經心的,現在卻叫人撕心裂肺。
高軒辰沉默,紀清澤也沉默。
過去的記憶回來了,過去的默契好像也回來了,不說話的時候他們兩個都不說話,要開口了兩人卻又一起開口。
&實我……」「其實他……」
於是兩個人再次很有默契地一起停下了,等對方先說。
很可惜的是,誰都沒把話說完。天色驟然之間亮了,是無數火把點了起來,寧靜在瞬間被打破,外面人聲喧譁,腳步凌亂:「有刺客!快>
紀清澤:「……」心中的悸動、悔恨、悲憤在瞬間轉化為了熊熊怒火,他抓高軒辰的手也用力了幾分,恨不得把他這隻手給捏斷。
高軒辰被他抓得齜牙咧嘴的:「唉喲,痛痛痛!」
不怪紀清澤遷怒,實在是最近這段時間高軒辰打太極打得太溜了,無數次話趕話到了那個份上,都能被他遛走。今天他壓抑積攢太久的情緒終於到了火山不得不噴發的時候,天時地利也都有了。現在搞什麼?刺客?!他簡直懷疑這是高軒辰的安排!!!
兩人在屋內僵持,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近,紀清澤還抓著高軒辰的胳膊不肯放,高軒辰也沒有要出去的意思。高軒辰道:「清澤啊……」
話音未落,房門「砰」一聲被人踹開,兩個人嚇得同時從床上彈起來,好似被人捉姦在床。
衝進來的人是蔣如星,她吼道:「你們睡死了嗎?快出來幫忙啊!」
高軒辰、紀清澤:「……」
終於,兩人抓著劍從房裡出來,二話不說投入戰局。紀清澤身如飛燕,頃刻間就搶入戰局中心,闊劍大開大合,如真龍現世一般,瞬間砍倒三人!
正在苦戰的沈飛琦都被他嚇到了:「我的媽呀,那是紀清澤?這一年他的劍法也進步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