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軒辰與紀清澤因在房中耽誤了一陣,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局勢已經是一片混亂,沈家的門生和一群穿夜行衣的刺客正在混戰,那些刺客約有十幾人,是一群刀客。高軒辰一見刀客,立刻衝上去,抓住一人就打。
他一劍劈向那刀客,刀客立刻舉刀招架,青雪劍一擊就走,變招撩向那刀客腰部。那刀客連忙回刀再擋,一面擋一面後退。高軒辰哪裡容他走,劍走龍蛇,截下他的後路,繼續強攻。
他雖然一身內力盡失,但他的劍法練得十分純熟,劍招更是變幻莫測,頃刻間已過了三五招,那刀客被他打得暈頭轉向,只顧著上招架他的劍,竟連半點搶攻的機會也沒有,反而被逼的處處都是破綻。
他露了那麼多破綻,高軒辰卻還沒有結果了他,繼續餵招。他像是很久沒跟人打架,起了癮頭,居然把本該你死我活的架打得好像切磋一般。
那邊蔣如星已殺了兩名刺客,見他這裡一個人都沒解決,立刻敢來相助。鳳弋刀一旦見了血,再沒有半點扭捏和仁慈,這刀客還在苦苦招架高軒辰,忽覺後頸一涼,再回頭已經來不及了。蔣如星長刀寒光閃現,切斷了那刀客的脖頸,同時不滿道:「你在幹什麼!」
高軒辰本是在試探這刺客武功路數,大半夜這些人來搶「霜」劍,又正好是刀客,他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天夜襲他和謝黎的人。然而幾招下來,他也試清楚了,這些人和那晚的刀客並不是同一批人,他還沒來得及下殺手,就被蔣如星搶走了人頭。
對此他懶得解釋,抹了抹臉上的血,便向紀清澤跑去。
十幾名闖進來的刺客,雖不算是三腳貓,但也沒有出眾的高手。他們人數原本就少,高、紀、蔣三人加入戰局之後,轉瞬就已將這些刺客解決了大半。剩下幾人見形勢不妙,想要撤走,卻被沈家門生包圍,很快也都被斬於劍下。
然而他們所在的院落是最靠近主家的院落,沈家養了數百門生,地方很大。外面的校場還有打鬥聲,看來來的刺客也不止這點人。
沈飛琦對一眾門生道:「你們守在這裡,保護好家主!」說完就往外面跑。
高軒辰他們自然也趕緊跟上。
他們剛到沈家,立刻就有人來搶劍。高軒辰第一個懷疑的便是今天混進來的聞人美。雖然聞人美說過自己意不在「霜」劍,可她說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他心裡正想著呢,忽見前面人影一閃,一個白衣女子沖了出來。真是想曹操曹操到。聞人美扭腰擺胯地撲向沈飛琦,嬌滴滴道:「沈公子,小美好害怕!」
沈飛琦撥了七八個人去守著她,也不知道是因為那七八個廢物根本看不住聞人美,又或是刺客來襲那七八個門生被調走了,聞人美竟然一路越過層層阻礙闖到了這裡。
沈飛琦都愣了,還不及他做出反應,紀清澤已經一步上前,橫劍攔下了聞人美。然而聞人美形如鬼魅,身形輕飄飄一晃,竟然越過了紀清澤,順利撲進沈飛琦的懷裡,無比親昵地摟住沈飛琦的脖子:「嗚嗚,外面來了好多人,小美怕死了。」
眾人目瞪口呆。
紀清澤雖早就懷疑聞人美不簡單,卻沒料到她的武功這樣厲害,才會輕敵地被她這樣掠過去。他立刻認真起來,返身一劍刺向聞人美的後心,聞人美卻勾著沈飛琦的脖子一轉,避開了他的劍刃。
沈飛琦被聞人美緊緊貼著,雖然沒被她用刀架著脖子威脅,實際上也和人質差不多了。紀清澤的劍縱使再厲害,卻也有諸多顧忌掣肘,三五招下來,沒能占到任何便宜。
沈飛琦無比尷尬:「哎哎>
蔣如星再怎麼直腸子,當聞人美晃過紀清澤的時候她也看出不對勁了。當下二話不說,加入戰局,一爪抓向聞人美的後領,想要把她從沈飛琦身上撕下來。
聞人美胳膊下移,從沈飛琦的脖子滑到了他的腰際,同時踢了下沈飛琦的腳,讓他兩腳分開。她輕飄飄地從沈飛琦襠|下滑了過去,避過了蔣如星,又貼到了沈飛琦的背上。
局面簡直亂上加亂,人中龍鳳兩邊圍攻聞人美,聞人美像條美人蛇一樣纏著沈飛琦這根木樁繞來繞去,擔心同伴的蔣如星和紀清澤竟然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沈飛琦冷汗都要下來了:「小美姑娘,你你你,你幹什麼呀?」
聞人美貼著他的耳畔輕輕一笑:「只有沈公子懂得憐香惜玉,你的這些朋友們真是一個比一個壞。」
高軒辰冷眼看了片刻,見聞人美既沒有對沈飛琦不利,也不朝紀清澤和蔣如星出手,正想說先別管這倆腦子有坑的傢伙了,咱們趕緊出去解決刺客。就在此時,聞人美突然一頂沈飛琦的膝蓋,把他撲倒在地。
&地一聲,一支箭矢飛來,釘入土地中!
這支箭射的正是方才沈飛琦站的地方,倘若沒有聞人美,只怕沈飛琦就要「肝腦塗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都傻眼了一瞬,箭鏃是從屋頂上射來的,紀清澤當下不再管聞人美,飛身躍上瓦頂,去追那放冷箭的傢伙。
聞人美道:「公子,外面壞人好多,你可要保護好小美呀!」
她約莫是演戲演上了癮,分明都這個時候了,沒人願意捧她的場,她還要裝作柔弱女子,自娛自樂。不過她這句話卻提醒了已經被她轉暈了的沈飛琦,沈飛琦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多謝小美提醒。快,我們去外面!」
高軒辰心道:提醒你個大頭鬼啊!要不是這女人橫插一槓,我們本來就是要去外面解決刺客的啊!媽的!我以前到底怎麼會跟這種蠢貨成為好朋友的?
蔣如星一時處理不了寄生在沈飛琦身上的聞人美,也就不管她了,轉身向外跑。她一面跑一面問高軒辰:「她是誰?」
高軒辰心道:雖然你知道的少,但別人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啊!我他媽怎麼知道?
他沒好氣道:「她說她看上沈飛琦了。」話說出口,他自己都有點信了,畢竟頭腦不正常的傢伙是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揣摩的。
蔣如星詫異地向後瞟了一眼,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紀清澤很快解決了那放冷箭的刺客,追上他們,一起跑向校場。然而一到校場邊上,幾人就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校場上,甚至整個沈家的局面,都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混亂」。他們本以為趁夜偷襲的頂多是三兩隻小貓,可是校場上已經橫呈了許多的屍體,有沈家的門生,有黑衣的刺客,而場上還站著的,非沈家人的數量竟然超過了沈家人,入侵者之多,遠超幾人的預期。
這樣的局面已經不像是「偷劍」,簡直像是屠殺!
自從沈飛琦七歲那年聽說了沈軒華一家被人屠殺的故事之後,他這麼多年來最大的噩夢便是自己一家會重蹈覆轍。如今他多年夢魘變成了真實的畫面,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怎、怎麼會這樣!」
幾人心下都是一沉,正要加入戰局,高軒辰忽道:「等等!這局面,太亂了吧!」
不用他說,所有人都能看出亂來。然而仔細一看,卻發現,亂中還有亂。那些黑衣人,有持刀的,有拿劍的,還有潛藏在暗處放冷箭偷襲的。有的人蒙著臉,有的人穿著斗笠,刺客不光和沈家人打,亦和其他刺客打,並且源源不斷有人加入戰局。刺客並不只有一撥,反而有好幾撥,各自為伍。
其他幾人亦看出來了,聞人美輕笑一聲,仿佛覺得很有趣。
稍微機靈一點的,便能推測出眼前的亂局是怎麼回事了。沈家家主病了以後,蘇州城裡驟然多了許多江湖人,他們都是衝著「霜」劍來的。但是各方勢力互相制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都在靜觀其變。
這樣的局勢非常微妙,稍有一點變數,就會打亂全局。而高軒辰他們的出現,就成了這個變數。白天他們雖然儘量低調,但蘇州城裡耳目眾多,想必他們還是被人認出來了。他們大搖大擺進了沈家,若只有蔣如星和紀清澤也就罷了,偏偏還有一個魔教的高軒辰。世人都道魔教正在收集「風花雪月霜」,高軒辰進了沈家,誰知道他是不是衝著「霜」劍來的?其他人頓時心急了,生怕下手慢一點就被人搶了先。
今夜應該是有幾個沉不住氣的人打算先下手為強,闖進沈家來「偷劍」。一開始確實是偷劍,但其他人發現了,也不甘示弱跟進來。最後來的人越來越多,那些打算謀定而後動的人也不能再謀了,才成了這樣的亂局。
高軒辰嘖了一聲,道:「沈飛琦,還是把你的人都叫回來吧,咱們先坐山觀虎鬥。」
話是這樣說,但別人不會允許他們坐山觀虎鬥。場上一些刺客見沈飛琦露面,立刻沖了過來,想來是打算擒賊先擒王,拿下沈飛琦做人質,便能在爭奪「霜」劍之戰中贏得上風。
高軒辰等人立刻迎出,把沈飛琦護在中間。聞人美依舊黏著沈飛琦不肯放。她嘴上說著要沈飛琦當她的護花使者,可實際上她卻成了護沈飛琦這個花匠的使者,倘若有暗箭來襲,她倒是能輕鬆地替沈飛琦擋掉不少,因此其他人也懶得管她。
紀清澤一劍劈倒一名刺客,身後「乒」地一聲,是高軒辰為他擋下了妄圖背後偷襲他的冷箭。
高軒辰道:「小心。」
紀清澤沉著地應了一聲,飛身攔下沖向高軒辰的黑衣人。
&啦。」他終於將這個名字叫了出來。事到如今,他再也不想兜任何的圈子,心裡卡著一枚小蒺藜,並非時間久了那蒺藜上的刺就能自行化去,相反只會越卡越深,最後弄得千瘡百孔。
高軒辰遲疑了片刻,終於給了回應:「…>
然而被圍攻他倆的刺客聽見了,還以為他們嫌人來得太少,登時氣歪了鼻子,吹響口哨,喚來了更多的同伴。這些人的同伴從戰局中抽身趕來,其餘人見了,豈甘心落於人後?也紛紛向他們圍攏過來,戰局被迅速壓縮,形勢變得更加嚴峻。
高軒辰:「……」區區一個綽號就能惹這麼大|麻煩,他這個掃把星再世功力又見長了。
紀清澤額角青筋跳了跳,功力催到十成,游龍劍劈山分海之力再現,逼退數人!
&年來我無一日不在後悔。」紀清澤再不肯迂迴婉轉,哪怕眼下這情形天時地利人和沒占到一項,他還是說了出來,「我不是怨你氣我,是怨你……」
他的劍仿佛突然之間有了生命,闊劍的笨重絲毫不見,成了一條靈活的長龍。沾的血越多,龍就越有靈性,他竟然在招法之中越變越強。甚至就連他的內力,也被一招一式漸漸激發出來,一劍強過一劍。
&應該問你,我應該求你,求你告訴我我錯在哪裡。」他一字一句,像是捏著把錘子敲打高軒辰的心肝,「我都改,只要你不說那些傷人的話……」
&了!」高軒辰道,「別說了!」他一口氣在胸中激盪,酸脹的手臂被噴薄而出的力量灌滿,竟恨敵人不夠強悍,讓他無處發泄。
&讓我說完!」紀清澤氣惱道,「我怨的就是你從來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他們兩個面對一波又一波洶湧如潮水的敵人,非但越挫越勇,竟還有精力談情說愛,把一眾劍下亡魂氣成了地縛靈。
紀清澤道:「我知道……」
&你別說了!」高軒辰喝道:「你讓我說!」
紀清澤被他吼得一愣,拳頭捏得咯咯響:「好,你說。」
高軒辰長劍挑出,糖葫蘆一般將兩名刺客刺成了一串。他猛地拔劍,隨著刺客的倒下,眼前終於暫時空出了一片清淨。
他轉過身,在暗夜火光的照映下,在漫天喊殺聲中,他紅著眼睛,再不退卻地,珍而重之地望進紀清澤幽深的雙眸之中:「我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
他或許沒有那麼壞,但他也絕不是一個好人,至少不是和紀清澤一路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向紀清澤靠近了一步:「我沒有辦法解釋,也沒有藉口好說,從一開始,我就已經騙了你,而且我一直在騙你。我後悔過,但……那些氣你的話,絕不是因為你不好,是我,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有時候選擇了一條路,走下去的理由已無關初心,只是因為無法回頭罷了。
他又近了一步,顫聲道:「清澤,你還能不能……當我是朋友?」
他的話說完了,屏息等待紀清澤的回答。
紀清澤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他,腮幫子咬得太過用力而微微鼓起。他很久都沒有說話,久到被晾著的刺客都看不下去了,衝過來補刀。
紀清澤飛身躍起,闊劍狠狠朝著趕來送死的刺客劈下去,劈得地動山搖!他暴喝道:「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