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屋檐外的天迅速地陰下,小雨落地,但房屋一圈的空間,仍舊陽光四溢,紛落的櫻花,半分潮半分干,恰如有棲紫陽花此時膽怯又好奇。
「有些未說完的話,爛在心底就算了吧。」夏彌爾嘴裡傳來自嘲的歌聲。
她靜靜矗立在巨大的玻璃櫃前,伸手穿過玻璃,撫摸柔軟的羽翼。那是每一隻都長達五米左右的潔白羽翼,不知道的人會認為這只是在欣賞自己收藏的珍饈,但混血種們在不自主地跪倒,那種如同古老的蟲蠱,在全身的血管中攀爬,撕咬關節,迫使臣服。
所有人半跪,右手握拳放在咽喉。她們是夏彌爾的人,一氣呵成的姿勢,做足了噱頭,這是有棲紫陽花的視角,因為她正雙膝跪地,死死盯著地板,身上的壓力不容她有其餘動作。
「小姐,人帶來了。」美婦凝視著背影。
「話說得好像我們要審判犯人。」夏彌爾轉過身來,「你們還是像以前那麼漂亮,希望這份笑容,在京都亦能保持下去。」
「應運而生,洪武長隆!」
「小姐,京都方面傳來消息。」美婦說,「疑似耶夢加得的少女,出現在『愛與仇』計劃中,那邊已經暫停所有外出活動,在人為干預的情況下,目前藏在鳥羽院的某處宅院。」
「好不容易偷出來的東西,還送了回去。」
「南小姐安排的,所以不經過其他家主的抓捕。」
「我很喜歡『抓捕』這個詞,鳥羽院大部分人已經開始倒戈,屈服於並不偉大的力量,現在能相信的也只有寥寥幾人。」夏彌爾問,「她的腿怎麼樣了?」
「小腿粉碎性骨折,肌肉組織因為長時間的沒有血液供應而徹底壞死,但在『皇血』的幫助下,已經恢復如初,行動自如。」美婦說。
夏彌爾點頭:「下去吧。」
她們站起身後退,直到盡頭才轉身離開。
夏彌爾繼續吟唱著那自嘲的歌謠,很無規則又很無厘頭的日式俳句,聽上去卻情真意切。伸手拽下一根羽毛,這是莫大的僭越,但羽翼只是默默地接受著。擁有107號啟示的混血種,及擁有能與光天使一戰之力,讓光天使也求饒的力量,只有大天使。
「起來吧,五分鐘,它很開心。」
感到身上的枷鎖解脫,有棲紫陽花提裙向後挪動,一臉警惕:「這是誰的翅膀?」
「大天使。」
「我當然知道是大天使,但這不是普通的權能。」
「當然不是普通的權能,這是戰爭之王米迦勒的翅膀。」
有棲紫陽花吃了一驚:「米迦勒?為什麼你會有米迦勒的翅膀?還只有四個?」
「因為,分殘的是米迦勒,不是路西法。」
「你在開什麼玩笑?那幅畫......」
「沒人告訴過你,故事是人講的嗎?」夏彌爾輕握羽毛,聲音卻顯格外暴戾,「沒能守住姐姐一針一線的東西,沒用!」
她像在面對一個任務失敗的手下,平時和藹可親,可這次極度生氣,她的眼睛流露出惋惜,好像隨時會湧出傷心的淚水。
有棲紫陽花恐慌地看著,不由地想到李欣月說的「越是眯眯眼的人就越心機」這句話。裙下她腳步外挪,經過那一出,她太了解夏彌爾的本性了,有時候笑容滿面活脫脫的老好人,有時候又陰險狡詐,重要的是沒人能弄得過她,這要放在古代封建王朝,絕對是個玩弄人心又富國安康的皇帝,但現在,就是個瘋子。
「倫敦,李澤屠掉了原罪【暴食】,舊金山李澤屠掉了原罪【貪婪】,這裡的兩隻來自那兩位手中,剩下的兩隻,則是現在的日本。」夏彌爾說。
「你想說......日本有兩個原罪?」有棲紫陽花皺眉。
「三個,還有五個大天使,其中兩個的力量超越了天使長。」
有棲紫陽花盯著夏彌爾,她不知道這些情報從何而來,但聽完後,只讓人感到想一頭暈死:「你是初代種?」
「只是活得比較久而已。」
「天山童姥?但你之前的模樣......」有棲紫陽花望著現在身材縮水一半的少女,再看了眼自己。顏色是同款,樣式也大同小異,很像即將出門赴宴的大小母女,都是美人,就是發色與眼睛不同。
「有時候,男生也喜歡豐滿一點兒,不是嗎?」
「為什麼大天使的力量還能超越天使長?」有棲紫陽花問。
「你可以想像成一個企業,天使長是總監,是一個職位的稱呼,而能頂替總監的人特別多,甚至是能掌控公司命運走向的,但這些人懶得要這個職位,因為管理起來很麻煩,他們寧願在一個人手下做事,也不願去應聘和上調這些崗位。」
「所以七美德不是所有天使中最強的?」
「七原罪是地獄中最強的,七美德不同,最強的大天使也不在七美德中。」
「你想說路西法?」
「耶夢加得和阿撒茲勒,實力也遠超米迦勒。」
「也就是說,除了耶夢加得,阿撒茲勒也在日本?」
夏彌爾點頭:「只是可能,目前還沒發現她的蹤跡。」
如果有大天使的力量超越了美德,那麼就能視作與美德同等的怪物;如果這類怪物連天使長都不能控制,那簡直比原罪還要危險。有棲紫陽花並不擔心這類怪物會毀掉日本,而是擔心她們的存在,讓本來要走的路中途斷掉,就像查案已經到了關鍵,唯獨缺乏證據。
混血種的目的是屠掉原罪,可大天使讓原罪都躲起來,那可完全沒用處。
「為什麼是米迦勒的翅膀?畫裡可是路西法。」
「竊取翅膀,是因為起初有人將誤導性的答案進行了傳播,除了少數知情人,幾乎所有都認為路西法的力量源自翅膀,但源泉其實來自血液。」夏彌爾說,「路西法的身體是完美的收藏品,擁有極大控制\/欲與占有\/欲的人,妄圖用以假亂真的方式,藏起路西法的所有東西。」
「米迦勒?」有棲紫陽花輕聲問。
「米迦勒已經死了。」夏彌爾出神地望著窗外,「知道什麼是大罪嗎?」
有棲紫陽花搖頭。
「七大罪,虛榮、妒忌、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慾,但最大的罪則是欺騙,每一個謊都要用無數的謊去圓。每一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英雄,但每一個人都會說謊,即使是英雄,也會因為謊言而分崩離析。」
「賭徒麼?」
有棲紫陽花摩挲著衣服,她忽然想起和月野清衣一起看《驚天魔盜團》的電影,那真是一場了不起的騙局,一場了不起的賭局,魔術本身就是騙人的,而利用魔術設計一場又異常的舞台完成復仇,再峰迴路轉的思路,也會被意想不到的結局所驚訝。她知道結局?不,根本不知道,她現在是完完全全的事中人,或許,她也在一場騙局之中,充當著炮灰的小丑。
「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夏彌爾說,「作為員工,勞動派遣至日本各地,去吸引耶夢加得,風音家主決不能被打擾。」
「你們在撮合他們?」
「第一場只是跳了舞,第二場連手都沒握上幾次,愛情,不是這樣,只有刻骨銘心,才會悲慟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