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無法入睡的李澤套著外袍走出屋子。
這裡是京都山內的一處別院,占地幾畝的院子唯獨他和師兄弟以及摘楪希,除了每天送進料理的人。
他撐起傘,亦步亦趨地走在厚厚的積雪上,好不容易走到驚鹿旁,剛準備坐下,便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李澤。」
腳下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他不可置信地回頭,就看見摘楪希抱著雙臂,靜靜站在雪裡。
她的頭髮、眉毛、鼻尖上,掛著白茫茫的雪,這麼冷的天氣,卻穿著單薄的浴衣,有的雪已經化掉,便在浴衣上留下一灘灘深深淺淺的水漬。
李澤不禁皺眉,上前脫下外套披在摘楪希身上:「你這樣會感冒的。」
「叫我名字。」
「......什麼?」
「叫我的名字......我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這麼生疏。」摘楪希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的眼,緩慢地重複。
李澤疑惑著,半晌,才訥訥道:「摘楪希!」
忽的,摘楪希撞進李澤的懷抱,等到李澤反應過時,少女已經依偎在他的懷裡沉沉入睡。
深夜的半山別院仿佛秘境中的城堡,雖反反覆覆的景色或多或少會膩歪,可在薰衣草的香氣與迷人的體溫,竟然他再次感覺如此美妙。
可能這就是戀愛的新鮮感。
可他真的戀愛了嗎?
他抱著摘楪希坐在驚鹿旁的石墩上。夏夜泠冽的寒風掃過,摘楪希凍得縮了縮脖子,再將腦袋埋得更深。這一場夏日的雪,正如摘楪希如今時不時就會陷入沉睡的情況一樣,簡直莫名其妙。
畢竟,8月3日已經不遠了。
李澤默默地盯著摘楪希的睡顏,閉上眼,都能描繪出那精緻的五官布局在一張小臉上,並不算長的相處時間,原來自己早已熟悉了她的一切。
忽的,他想起「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只是答案無論是一年,兩年,十年還是一百年......誰都回不去。
多少後悔事,多少重來心,到了最後,瀕死或回首,走馬燈又或回憶,亦回不去。
那個夜晚、好像也是這樣,下著雪,吃著烤火雞,輕枕溫人的懷抱,然後,被掏心挖肺。那個夜晚,在更大的暴風雪中,落淚的,是則是他。
那種真摯卻激動的心跳聲,嘴唇接觸的灼熱輕柔,雪花與月光灑在兩人的肩頭......但這算什麼?
前者至少是一舞的美女救場,雪夜的一見鍾情,後者呢?他不知道摘楪希對他的想法是什麼?是當作一個依託者?還是一個願望的實現機器?但在冰冷的現實面前,別人所言的愛,只是現在夜空落下的雪花,一瞬間的燦爛晶瑩,卻只能冰冷地刺激人的身體。
他只是在覺得她可憐。
他在救贖她。
就像......就像替臨死前的孤兒,實現生前遙不可及且望而卻步的願望。
大概吧!
黑夜多出一抹亮光,哈特端著手機,將外套蓋在兩人身上,自己卻穿著一套秋衣秋褲,盯著頭雞窩活像來搞笑的。
哈特滿臉艷羨地看著李澤,用眼角餘光偷瞟摘楪希不經意露出的肌膚曲線:「學院出手了,他們正在四處尋找風音家主的下落。」
「尋找有什麼用?帶她出日本?她根本無法離開日本,只要在日本,她就一定會死。」
「為什麼不說是解開原罪的封印?」哈特問。
李澤下意識地摟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不一樣嗎?」
「你喜歡上了她?」哈特一語中的。
「想多了,我已經不會再喜歡誰,封心鎖愛,封心鎖愛,水泥灌進去的那種。」李澤問,「你是覺得我的承受能力有多強?還是覺得我是個渣男來著?見到一個女的,就要追上去舔的?」
「我只是覺得,和你扯上關係的女孩,都是一頂一的好看。」
「滾,讓我自己待會兒,我第一次覺得你這麼煩人。」李澤面無表情。
「抽完煙就滾。」
「現在滾。」
「好吧好吧,不抽菸不抽菸,不就是風音家主不喜歡煙味麼?至於麼?」哈特默默收起已經拿出的煙盒,「現在的這處山莊,是南家的資產,準確說,是南凪咲的私人資產,她把我們弄到這,是為了保護風音家主,但這件事並沒有和學院說明,也就意味著,我們現在很可能在虎穴狼巢里。」
「學院怎麼想?」李澤問。
「北海道的混血種戰爭以慘勝結束,或者說,根本沒有勝利,因為大天使耶夢加得的出現,讓必敗的局面得到了扭轉,敵人全部死亡,然而混血種損失慘重,他們想要從日本撈一筆,首先的目光就對準了八岐組和鳥羽院。但他們忽然想起被叫來這裡的原因是風音家主,雖然是少數人知道,但一傳十十傳百,結果就造成風音家主應理所應當地賠償所有損失。」哈特說,「目前呼聲最高的,是將風音家主抓住,然後藏起來,混血種世界已經不能在來一場這樣的戰爭。」
「如果他們發現藏起來並沒有用。」李澤沉默了好半天,忽然說。
「殺掉。」
李澤愣了一下,旋即自嘲地搖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道理,他一個*國人怎麼可能會不懂,人性就是這樣,得不到就毀掉。
他想起了自己為什麼不敢說明自己殺了兩名原罪。如果某個傢伙大發慈悲地殺了一個原罪,那麼可能是巧合可能是意外;可如果這傢伙在連續的兩年裡,殺了兩個原罪還沒不費吹灰之力,那就是天降正義。
夏彌爾以及背後支持他的人,並不會擔心他殺了多少原罪,但別人就不會這麼想,越是對自己有用,就越想掌握在手中,即使制裁,即使戰爭。
「你相信哪邊?」李澤盯著哈特的眼睛詢問。
「學院。」哈特不假思索。
「為什麼不相信南小姐?」
「因為我不是鳥羽院的人。」哈特說,「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信誰,風音家主這麼漂亮,也不像會說謊的人,可我就是不信,所以我只能相信自己。懂我意思吧?該跑路跑路,該泡妞泡妞,我要是你,就在著最後的日子,和風音家主好好滾床單,享受人間樂趣。」
「你滿腦子都是淫賊玻璃珠是吧?你算盤打得歐洲都聽到了。」
「我算什麼了?」哈特起身,朝自己和袁金龍睡覺的屋子走去,「人家風音家主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滿眼靜電都放不出去,我能做什麼?在旁邊不停給你們當僚機,我都快墜機了,也不見你上來給我加點兒航空煤油,讓風音家主給我找幾個鳥羽院的妹子。」
「很好,你現在算盤打到那條海溝裡面去了。」
「你在說我黑心?」哈特學著豬哼唧一聲,「人家只是好色,好色怎麼了?一沒犯法二沒犯法三沒犯法,就單純好色,能咋滴?不過啊師弟,我真的很想問一聲,你是怎麼看風音家主的?」
李澤沒有說話。
哈特自顧自地回答道:「如果我是風音家主,我想我可能早尋死了。生來就是容器,就是鑰匙,雖然最後都是死,但她死的太窩囊了。還記得我給你看的我從*國小說網上搜到的那本霸道總裁追妻火葬場吧?男主逼著身為自己老婆的女主給自己白月光獻血,媽\/的,要是我,我早就翻身做主人兩刀捅死這兩個傻\/\/逼了。」
走了幾步,哈特停下仰望天際,逆自然災害的出現,往往是很多罪證抹消和很多犯罪開始的由頭。
他想到了風音家主的面容,在李澤不在的時候,並不像準備偷雞摸狗的色鬼,而是以觀察員的身份。那就是個女孩,一個只會笑,連說悲傷的事情都在笑的女孩,睡在已經塌空一半床榻的一側,緊守著懷裡還未散去的溫度,她對這個世界的惡意一無所知。
或者,她知道,只是藏得比誰都深罷了。
「對不起。」哈特低聲說,轉身丟給李澤一把槍,「如果不願意,其實我們可以讓她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至少,她仍舊屬於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