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曉曉在邱建的聲音中備受煎熬,與此同時,另一間相同的偵訊室里范隊長向趙虎演示了另一種溫和的審訊方式,而這件偵訊室里的主角則變成了案件推演中扮鬼嚇唬許秦克的保姆羅嫂。
羅嫂沒啥文化,從十幾年前自鄉下進到a市後就一直從事幫傭的工作,有做過家政替人打掃衛生,也在商場裡幫忙做過清潔打雜的事情,而在她這十幾年的幫傭工作經歷中,最為穩定的時間段,就是在丁家幫傭的那幾年,那幾年也是她的日子相對清苦的幾年。
每個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會有他潛在的理由和原因,所以當有案件發生後的第一時間內,警察們通常都會對被害人或者嫌疑人做詳細的背景調查,一則是搞清楚案件發生的動機,也就是那些潛在的理由和原因;二則是要在搞清楚這些原因後防患於未然。而自打上次艾華和王美媛來隊裡和邱建共同完成了案件推演以後,范隊長就對裝鬼嚇唬人的保姆羅嫂做了詳細的背景調查工作,要說這背景調查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獲得的,畢竟這費事費力的事情,非嫌疑人還未必能享受到這個特殊的待遇。
警察的偵訊工作也是需要技巧的,這些技巧的實施往往和偵訊對象的背景息息相關,特別是在日漸趨於成熟的辦案機制中,這些偵訊技巧顯得至關重要。羅嫂的運氣很好,范隊長從轉業後就進了公安大學然後一直干刑警到現在,自身已經累積了相當豐富辦案經驗的范隊長也一直沒有那下任何學習的機會,前幾個月市里組織的偵訊技巧培訓范隊長還親自去參加學習了,這下剛好用到羅嫂身上,為此,范隊長特意提前對羅嫂的背景進行了複習。
「羅嫂,你說你一中年婦女,兒子工作穩定,孫子活潑可愛,你跟著丁蕣薇他們那幫年輕人摻和什麼呀?本來應該過著含飴弄孫的安穩日子,這下好了,弄出人命了,你知道接下來你會變成什麼樣嗎?」在和保姆羅嫂完成一問一答的基本資料問話後,范隊長選擇了和羅嫂套近乎的方式試圖打開她的嘴,而羅嫂也被范隊長的話吸引著目光,隨著范隊長在桌子後面走來走去的身體晃來晃去,頭都暈了。就如范隊長說的,羅嫂本就是一中年婦女,在家帶孫子也習慣了早睡早起規律性的生活,這突然一下子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帶到刑警分隊,讓她不禁感到有點害怕,擔心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瞌睡襲來,卻又被帶到這裡問話。封閉的空間給羅嫂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抑感,而范隊長這語重心長的語氣使她感覺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被發現了,現在懲罰的時刻到來了。
范隊長說了一半停下來,轉身看著羅嫂愣愣地看著她,范隊長突然想起邱建之前的囑咐,能夠參與犯下這單案子的人都不是心理簡單的人物,電光火石之間,范隊長立即決定改變訊問方式。「你可算是毀了!你不但是毀了你自己,你還毀了你兒子的前程、你孫子的名聲,你呀……」范隊長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羅嫂,羅嫂也因為范隊長話中牽扯到自己的兒子和孫子而變得緊張起來,挺著身子欲站起來,身後的刑警條件反射性地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按回椅子上坐好。此時范隊長宣判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說吧,你是怎麼殺死許秦克的?」
「什麼?殺死許先生?怎麼可能?我沒有啊!」羅嫂語氣強烈,連續用了三個短促的反問句,表達她內心得知此事的震撼性效果。
「沒有?你說你沒有殺死許秦克,證據呢?那別人可是都交代了啊!」詐問,偵訊過程中慣用的基本手段,可惜羅嫂對此了解不多。
「誰說的?這是冤枉!我和許先生無冤無仇,怎麼可能去殺他呢?而且他死的那天晚上我一直都待在家裡帶孫子,我兒子可以作證的!」
「所以我才說你毀了你兒子和孫子嘛!當然,這件事就你一個人是肯定做不來的,不過現在你的同夥都交代了,你不交代清楚也是不可能的。其實就算你不說清楚也沒關係,人證、物證都有了,你的罪也就坐實了,我們啊,也可以早日結案了。」范隊長邊說邊摸摸自己蹭亮的腦門,好似準備收攤一樣合上自己面前的本子,然後拿起茶杯漫不經心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對面的羅嫂開始著急了,這怎麼還沒開始問話呢就已經定她的罪了。
「誒?不是,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沒有殺死許先生啊,這是真的!你們千萬不要相信別人的話,他們那都是冤枉我的,許先生死的那天我老早就離開了,根本沒有時間去殺他呀!而且,我為什麼要殺死他呢?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唉!可惜啊,你的兒子可能會被你連累給假口供誤導警方,會負上刑事責任;而你的小孫子呢,今後可能會被別人笑話說成是殺人犯的孫子、罪犯的兒子,可憐的小子,現在才多大呀!」看范隊長的樣子壓根兒就沒打算聽羅嫂的喊冤,只是一個勁兒的替羅嫂的兒子和孫子可惜,使得對面椅子上的羅嫂激動地站起來然後又被身後的刑警給按了回去,委屈犯上心頭,羅嫂一下子沒繃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突然的這麼一下,嚇了正在專注演戲的范隊長一跳。
「哇啊啊啊……,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冤枉!我沒有殺人啊!我那天很早就回家了,下午還帶孫子到小區的活動中心逛了逛,這是真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查查啊,求求你們去查查吧!我沒有說謊,真的!沒有啊……」
范隊長見羅嫂哭得這麼淒涼,心想自己是不是過了頭,在本來的推演中羅嫂就只是扮演著裝鬼嚇唬許秦克的角色,他本意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但羅嫂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為自己喊冤,反倒讓范隊長心裡泛起了嘀咕。但事已至此,偵訊工作怎能半途而廢呢,必須趁熱打鐵。「你說你沒殺死許秦克?好,我問你,案發前一個多月,許秦克聲稱自己在別墅里見過一個白衣的女鬼,那個女鬼是不是你?」
聽到范隊長的問話,羅嫂的哭聲啞然而止,她抬起頭淚眼迷濛地看著范隊長不知該作何反應。范隊長見羅嫂一下子愣了神,立馬又追問道:「別墅里的那所謂的女鬼就是你吧?」
羅嫂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點了下頭,和范隊長坐在一起的趙虎激動得差點拍手叫好,一直沒有開口的他逮著機會厲聲地對羅嫂說道:「回答!」
羅嫂被虎子突然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抬起頭看著對面一臉嚴肅的趙虎和在一旁仍舊淡然吹著茶末的范隊長,心裡什麼底兒都沒有了,只得老實交代:「是,是我。」
范隊長聞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那就是了,之前隔壁的丁蕣薇說許秦克是被別墅里的女鬼殺死的,而且那個女鬼她也見過,既然你承認之前別墅里的女鬼是你扮的,那麼殺死許秦克的人就是你無疑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范隊長的話對羅嫂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原本是想著幫丁蕣薇一個小忙,在別墅里裝鬼嚇唬嚇唬許秦克,可到最後自己反倒成為了殺死許秦克的兇手,而且吐露她出來的這個人居然是之前請求她幫忙的丁蕣薇,難道自己真的是中了別人的圈套,成了殺人的替罪羔羊。此時的她已經無所顧忌了,在來刑警隊之前丁蕣薇曾經告訴過她警察可能會找她問話,問關於別墅鬧鬼的事情,而事實上這也確實發生了,她按照之前他們商量的,告訴了警察一些模稜兩可的話,而之後的日子也相安無事。可到今天她才真正明白過來,丁蕣薇之前要求她扮鬼嚇唬許秦克的那些舉動似乎蘊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而這個陰謀所犯下的罪責居然是要由她這個無關人士來承擔。
許秦克的死對於羅嫂而言也是非常愕然的消息,她本質上還是一個淳樸的農村婦女,許秦克的兇殺案發生以後她從未懷疑過丁蕣薇,在她的觀念中,丁蕣薇不過是一個命苦的女人,年幼的時候家人相繼離世,結婚後不久又死了丈夫,這些經歷跟羅嫂自己何其相似,再加上丁蕣薇和自己曾經有過一段深厚的相處情誼,所以羅嫂在徵得兒子和媳婦的意見以後便把丁蕣薇接到自己家裡住下了,情感上她是想要幫助丁蕣薇的,本來自己也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對於以前承過的人情能夠還便還了吧,可是現在自己居然因為之前的一些舉動被冤枉成為了殺人兇手,而且還連累到自己無辜的兒子和孫子,這些是羅嫂所無法容忍的。她心中對丁蕣薇的那些同情和往日情誼在這些事情面前統統變成了致命的憤怒,這些憤怒的結果直指丁蕣薇。
趙虎在筆錄記錄本上奮筆疾書,有好幾次他都想衝動地阻止對面椅子上的羅嫂,想讓她控制情緒慢慢說,因為羅嫂的語氣和語速使得他的記錄完全跟不上節奏。事發經過原來是丁蕣薇在案發前幾個月就曾經碰到過羅嫂,那時羅嫂的孫子才剛剛出世幾個月,她也是才到自己兒子家裡帶孫子,偶然間在街邊碰到了面容憔悴的丁蕣薇,一番敘舊下來,丁蕣薇告訴她自己的婚姻得不到祝福,其婆婆對丁蕣薇也是百般刁難,生活並不愉快。之後丁蕣薇便打著敘舊探望的旗號多次找到羅嫂交流感情,後來有一次她非常高興地告訴羅嫂自己和老公可能會搬出來單獨住,想讓羅嫂到她的新家裡幫傭半年,讓她的生活過渡一下。羅嫂當年在最艱難的時候到了丁家幫傭,丁家當年對她也算是禮遇有加,讓她帶著兒子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鑑於當年的情誼,羅嫂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丁蕣薇的要求,而後丁蕣薇便向羅嫂提出在別墅里扮鬼嚇唬許秦克,原因是丁蕣薇覺得自己和老公許秦克的關係因為搬出來住得罪了婆婆李會蘭而變得有些微妙,她期望能夠扮可憐博同情獲得許秦克的關注,然後撒下了謊說自己曾經在別墅里見過一個女鬼。但此舉非但沒有得到許秦克的同情,反而誘發許秦克對丁蕣薇的神經質變得有些不耐煩,無奈之下丁蕣薇只得請求保姆羅嫂當他們倆都在家的時候扮一下女鬼,讓許秦克也親眼看看,讓自己獲得許秦克的認可。
這件事情對於羅嫂來說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所以當即便答應了丁蕣薇。但根據羅嫂的口供所言,她前後扮鬼也不過只有三次而已,而許秦克在王美媛處留下的錄音卻明確表示自己多次親眼見過那個女鬼,也就是說,在羅嫂扮鬼嚇唬許秦克的同時,丁蕣薇也有做過同樣的動作。那麼問題來了,那些扮鬼所用的道具呢?案發後警方對別墅進行了仔細的搜查,並沒有發現任何關於扮鬼所能夠用到的東西,而羅嫂也表示在事成之後她都把行頭偷偷放在保姆房的床底下,但事實上並沒有。
羅嫂的口供並無嫌疑,警方早在案發第一時刻就摸清楚了她在案發當天的詳細行蹤,與她自己所說並無差別,羅嫂的事情應該可以告一段落,至於性質還得要等到審問完丁蕣薇、最終查清楚案情之後才能定。羅嫂的口供中提到,她在第三次扮完鬼之後曾經跟丁蕣薇說過,許秦克那時的情緒變得很不穩定,經常疑神疑鬼地把自己關在書房暗自搗鼓些什麼東西,而丁蕣薇並沒有給她正面的回答,只是讓她暫時不要再扮鬼。
范隊長和趙虎這邊的審訊工作進展順利,不需要技術鑑證科的任何視頻資料便把羅嫂給掏了個乾淨,這讓范隊長對自己的工作感到非常滿意。而且根據羅嫂提供的一些線索,范隊長覺得他們可以直接提審丁蕣薇,直接在審訊上偵破此案。范隊長的自信是源於對羅嫂偵訊工作的順利,可邱建這邊卻不見得。
魏曉曉在邱建對案件經過的描述中嚇得夠嗆,但卻一直嚴守著自己的那張嘴,不管邱建如果分析魏曉曉在這個案件中所做的事情會為她帶來怎樣的後果,但魏曉曉始終如一,儘管汗水和淚水已經在她的臉上分不清楚了,她卻仍是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不禁讓邱建都有些佩服她。魏曉曉的表現很顯然地可以看出她正受著非常的煎熬,可不知道是基於什麼原因,不管採取什麼審問方式,魏曉曉連為自己辯護的語言都沒有,咬死牙關。
顯而易見,邱建暫時無法從魏曉曉身上成功突破,他讓輔助審理的兩個刑警等魏曉曉的情緒稍微穩定一點之後把她待會偵訊拘留室,第二波的審訊工作安排在凌晨4:15分,低頭看看時間,邱建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可以準備,他需要先和范隊長進行碰頭。
范隊長審訊羅嫂的進度原本在邱建之前,可正當范隊長自信地認為審訊工作可以結束的時刻,他突然想到了關於丁許兩家之前的舊事,羅嫂身為丁家沒落之前的唯一的幫傭,那麼她對兩家的舊事是否有所了解呢?而正如羅嫂自己所說的一樣,丁蕣薇央求她為了自己的感情而去扮鬼嚇唬許秦克,她覺得為難但還是去做了,如果換做一個普通人可能會被主人家這麼奇葩的理由給直接嚇走吧!差點被矇混過去,范隊長突然的思索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為了防止犯罪嫌疑人從自己的大意中溜走,范隊長決定更換審訊方式,不再保持自己親和的形象。這突如其來的的舉動使羅嫂有些茫然,她認為自己已經都坦白交代了,不明白對面的這兩個警察為什麼還死咬著自己不放。
邱建到審訊觀察室的時候范隊長對羅嫂的審問已經進入到收尾階段了,從畫面里看羅嫂目前的狀態可以看出,范隊長此次收穫頗大。羅嫂雙肩向下耷拉,背脊彎曲,表情痛苦憔悴,雙眼紅腫,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崩盤了。正如邱建所料,范隊長在最後階段一改親和形象進行嚴厲衝刺,成功從羅嫂的嘴裡套得,丁蕣薇對丁許兩家的舊日恩怨是一直知曉的,當年羅嫂還在丁家幫傭的時候她就比較清楚丁家被舉報騙貸的一些內幕消息,而促使這件事情發生的人無疑就是許家的許修和當時年少輕狂的許秦克,丁蕣薇得知這些消息也是從羅嫂的口中了解的。而丁蕣薇和羅嫂在幾年後的偶遇以及多次登門探望和邀請羅嫂再度幫傭的事情,這些都是事實,只是當羅嫂抵達別墅後才發現丁蕣薇口中所說的新婚丈夫居然是許秦克,羅嫂當時也震驚了,她找到丁蕣薇質問此事,但丁蕣薇什麼也沒告訴她反而要求她幫忙在別墅里扮女鬼。丁蕣薇的父親丁煒在生前曾無意當中救過羅嫂的兒子,當時羅嫂的兒子突發盲腸炎,丁煒偶然間路過,及時把人送到了醫院病繳納了手術費,雖然這只是丁煒的無心之舉,但在羅嫂的眼中丁煒就是他們家不折不扣的救命恩人,所以當丁蕣薇有所要求的時候羅嫂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後來別墅里發生了殺人事件,許秦剋死在了當年丁煒去世的那個書房裡,羅嫂雖然心裡有些猜測,但卻從來沒有開口問過丁蕣薇半句。直到范隊長說到丁蕣薇告知警察是別墅里的鬼殺死許秦克,而且還會連累到自己的兒子和孫子時,羅嫂才慌了神,雖然她將扮鬼的前因後果告知了警察,但由於心裡還念及舊情,所以言語之中並沒有提及關於丁蕣薇知曉丁許兩家恩怨的半句,可誰曾想到自己對面的這個胖胖的警察並沒有因此而放過自己,知道羅嫂說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才得以結束。
「羅嫂的問題現在清楚了,我想接下來可以趁熱打鐵提審丁蕣薇了。在上次的口供中她明顯撒謊演戲了,她明明知道丁許兩家舊日的恩怨,有足夠的理由殺死許秦克,可當你問她的時候她演得好像第一次聽說一樣。我覺得現在提審她戳穿她的謊言搞不好會有突破,你覺得呢邱隊?」在觀察室里和邱建碰頭的范隊長一股腦兒地說出自己對於目前偵訊工作的看法,邱建之前告知眾人第二輪審問設定在凌晨4:15分,但卻沒有對眾人說會提審哪一個,而此時的結果讓范隊長有充足的信心可以將丁蕣薇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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