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導喊了聲:「卡——」
打破了片場的寂靜。
「很好。再來一條。」
一般李導這麼說的時候代表他很滿意,但追求完美的性格讓他想看看能不能拍出更好的一條。
在場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在導演出聲前鴉雀無聲,導演出聲後才驚回神,實在是…這場是這部劇拍到現在,感情戲裡最好的一場了!
關鍵是兩個人都演的很好,以至於儘管這幕戲張力極強,畫面上卻依然有著極致的和諧。
「我有點顫……」現場有工作人員撫著胸口小聲道。
「我也是,特別是傾夏轉身看季老師時,眼裡面的情緒,看得我說不出來的難過。」
「對啊對啊!還有季老師最後的那個眼神,處理得太絕了,他的身份地位人生經歷,流露出明顯的悲痛來肯定不行,所以空洞所以死寂,看似平靜的離開,實際上是心如死灰……這留白的表演技巧,簡直了,看得我心都揪起來了,好虐啊!」旁邊的場記顯然經驗更豐富,分析得也更透徹。
嗯。眾人點頭。
真心的,很震撼。
是那種無言的震撼、無言的揪心,太抓人了。
季名臣走到監視器前看回放,左上角的屏幕上是傾夏的近景鏡頭,正好播到了她轉身的一瞬間,季名臣盯著看,目光一瞬不瞬。李導拍了拍他的肩,「怎麼樣?後生可畏了吧?」
季名臣緩緩的笑開,道:「是啊,所以我只能兩年如一日,不間斷的苦練台詞,才能保證不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他這一番自我調侃,逗得邊上的工作人員都笑了。
傾夏在造型助理的幫助下整理衣服,指尖有點冰涼……
剛才那場戲,是她短暫的演藝生涯到現在演得最酣暢淋漓的一場。那種興奮的戰慄,還留在她指尖……
直到聽到了大家對她的讚揚,她才緩緩回過神來,抬頭,目光沉穩的迎向季名臣。第一次,在面對他時沒了粉絲對偶像那種難以自抑的情緒。
主演幾個在監視器旁有說有笑的,遠處大家都在觀察他們。
本來他們中依然有一些人對傾夏能和季老師搭戲心存微詞,這幕戲過後真的是什麼話都沒有了。
不得不說,李導到底是李導,選角犀利。
儘管有些地方的表現,傾夏還略顯生澀,但那不重要,時間和經驗會彌補這些。而作為演員最重要的的是靈氣,傾夏身上有,那彌足珍貴了。要知道靈氣這種玄妙的東西,是有些演員追尋一輩子,都未必觸摸得到邊角的東西。
「我預測,等劇播出後,傾夏演的西夏公主,會是我們這部劇里人氣最高的女演員角色。」圍觀人群中,有一位資深劇組工作人員老神在在的下預判。
*
一月初,傾夏圓滿殺青。
很不捨得。
這個劇組很難得,她知道不是每次都有那麼好的運氣碰到那麼好的劇組,能碰到便是緣分。
只是有一些遺憾。
比如季名臣。
他比她更早走人,季名臣本來是看在李導的面子上才來友情客串,所以為了照顧他這個大忙人的時間,他的戲份全部壓在一塊拍了,導致結果他比她還要早半個月殺青。
傾夏到最終還是不知道季名臣對她是不是有什麼看法,是不是對她有點不悅。他一絲一毫都沒有表現出來,一直都很專業。她也沒勇氣再去問他一遍了。
心塞塞。
再有個遺憾是那個伴隨她好多年的ipod弄丟在劇組了!心痛到無以復加!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候丟的,總之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它可能會在哪的記憶了,傾夏輾轉問了好多劇務人員,期望於有人撿到,畢竟一個ipod也不值錢,有人撿到的話應該會還,可惜到了殺青那天還是沒有。
嗚嗚嗚,她的ipod,她沒備份啊!有些現場版本已經絕版了啊!哭昏在廁所。
感覺丟了男神的歌比丟了男神的心還要嚴重腫麼辦……
這樣懷著複雜的心情,傾夏回到了學校,同學還是原來的同學,校園還是原來的校園,她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同學們都不知道她剛剛和季名臣合作搭戲過了,因此她的日子還很平靜。
匆匆忙忙應付完考試,迎來了寒假,寒假首當其衝的一個問題是必須得回家了。
什麼時候都能不回家,可春節不行。
傾夏在整理行李的時候,情緒慢慢慢慢的低落下來,直到最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自從爸媽離婚以後,她還沒有回過家,一次都沒有。甚至連聯絡都很少,每次一提到回家的事情,她都以拍戲太忙或者臨近考試為藉口自我躲避。她不知道要怎麼回去面對那個已經四分五裂了的家。
她怕太陌生。
她怕……
所以,結果她拎著包直接跑到了外公外婆家。
反正過年是在這裡過,她直接過來這裡沒問題啊。
外公外婆對她這個不打招呼自來的外孫女當然一百二十個歡迎,於是傾夏安心的住下了。沒想到的是,當晚,她那位大忙人母親大人趕來了。
「我剛好有空,來吃個晚飯。」譚一清看著半年沒見到面的女兒,生硬的解釋道。
哦,好拙劣的藉口啊。
傾夏點點頭,低垂的臉上,嘴角微抿。
晚飯飯桌上,在外公風趣的調侃和外婆笑眯眯的眼神融化下,傾夏和媽媽漸漸能短暫的交流了,雖然幾乎是單方面的。
「聽說你剛殺青一部戲?」
「嗯。」
「李軍導演,製作人是董輝,監製丁芷珍,唐赫影視今年投資最大的一部電視劇,歷史正劇,為央視量身定做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上。」譚一清一樣一樣遊刃有餘的報出來。
「嗯。」
傾夏卻沒什麼熱情。
……
一頓飯吃得終究不是那麼開心。
「你想住哪住哪,別讓我們找不著你好。」飯席到了末尾,譚一清突然道,「我和你爸爸都很擔心你。」
傾夏眼睫一顫,終於開了金口,聲音微啞,「你們還在聯繫嗎?」
「那當然。你以為呢?所有離婚的夫妻都是老死不相往來?」譚一清有點好笑的看著女兒,「再怎麼,我們之間也還有一個你啊。」
「更何況無論我們在一起,還是分開,你都是我們兩個最重要的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傾夏聞言鼻腔一酸,低下頭沉默。
吃完飯,譚一清又如來時一樣匆匆忙忙的走了。傾夏幫著外婆洗完碗後窩在沙發上,盯著閃爍不已的電視屏幕發呆。
從小到大,她總是一邊覺得自己該長大了,一邊又長不大,始終始終被父母離婚的事情困擾著、束縛著,成了心結,可是今天,她有點茫然。
無論在一起還是分開,她都是他們倆最重要的人。是嗎?
「來,小夏,過來寫一筆字。」外公譚百欽忽然招呼她。
傾夏剛被喊回神,目光茫茫然,有點不明所以,直到瞟到桌上工整鋪好的紙和筆,她才微微發窘,「外公,我都好久沒握筆了~」邊說,邊磨磨蹭蹭的走過去。
書法,完全是來源於家學。
傾夏記得小時候,能拿筷子的時候拿毛筆沾水,蹲在石塊地上練字了,那時候不練完一碗水不准吃飯,這個記憶在她腦海里深刻的根植著,以至於傾夏現在一看到外公擺出這幅架勢來心慌。
譚百欽笑眯眯的道:「隨便寫兩筆。」
傾夏接過筆,忐忑的開寫,寫了兩個字發現外公沒在注意她,她遂鬆了口氣,自在的繼續往下寫了,寫著寫著,還真的寫進去了,有點忘我,直到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她才停下筆,走開去接電話。
電話講的時間不長,可掛了電話後,傾夏深深呼了一口氣。
「前面幾個字寫得浮躁了,後面的倒還有幾個可圈可點的,平時還是得練。」
她聞言回頭,看外公在品評她現在爛到不行的字,竟然也沒多大反應。
「誰來的電話?」譚百欽望著外孫女明顯不平靜的眼,問道。
「外公,我要上電視了。」傾夏攥著手機道。
電話是她人生參演的第一部電視劇《不見不念》的劇組宣傳打來的,通知她電視劇定檔了。
這意味著,學了三年的表演,為此準備了1000多個不為人知的日子,現在,她終於要面對觀眾了。
「哦。你做好成名的準備了嗎?」
譚百欽邊低頭寫字,邊問她。
傾夏一愣。
「成名意味著,你將接受到不止讚譽,還有詆毀。無論你怎麼豁達,你的心情和想法都多少會被不相關人的言論所影響。到那個時候,你還要保持本心、堅持自己。這準備,你做好了嗎?」譚百欽擱下筆,望著她。
*
015年春節的前一天。
傾夏想她這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天晚上。
她忐忑不安的守在電腦前,正式將自己亂七八糟一長串的微博名字改成了簡簡單單兩個字:傾夏。
備註:演員。
然後等到晚上八點,電視劇不見不念的官宣微博正式發出了終極海報,九宮格,所有主演全在上面,她在不起眼的第七格。
傾夏
飾演梅靈
目光描繪過自己的名字和臉好幾遍好幾遍以後,她才按下了轉發。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以演員的身份在公眾面前露面。
從今往後,無論大家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她都將站在眾人的目光下,接受他們的褒貶,陪伴他們走過無數個日日夜夜、春夏秋冬。
她,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