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夏驚恐倒退的步子在看到有什麼東西從老任的袖口掉下來時,倏然頓住了。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 那應該是偷拍攝像頭。
她的目光迅速看向治療室里的人, 他們沒有注意到, 可要是被他們發現他們偷拍的話, 境況會更嚴重,她正想著該怎麼辦時,老任和幾個大漢掙扎中, 無意間把攝像頭踢出來了,正好踢到她身後。
傾夏眼睛一亮, 向後倒退著, 裝作慌張的一拌, 人往後倒手撐在地,精準的將攝像頭收入手心。直到這時,才退身讓保鏢上前擋住朝她而來的人。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只不過老任的掙扎沒那麼劇烈了,傾夏特別擔心的看著她, 見她狀況還好臉色才緩下來,他們一行人退到護士站旁。
明眼人看到這架勢都能看出他們不是什麼普通的記者了, 哪有記者帶保鏢的?那位人面獸心的醫生到了此刻反而有些投鼠忌器。對他來說, 要真的是媒體記者的話,他不怕,這幾年來他不曉得已經厚顏無恥應付過多少記者了, 可要是……其他的不明勢力,那倒的確要忌諱三分。
這般想著,他滿面笑意的從診療室出來, 示意那幾個大漢放開老任,目光轉了一圈,落到了被保鏢護到身後的傾夏身上,輕巧又文雅的問:「我看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傾夏卻覺得他的聲音格外的潮濕黏膩,像一條蛇,吐著信子匍匐而來。
老任見此目光一厲,正想站上前,傾夏出聲了,很輕,但是很堅定——
「是的。」她微微抬頭,下半張修飾過的臉暴露在人前,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傾夏撥開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站上前,「是這樣的,陳醫生,我們從北京來,第一次到這兒,人生地不熟,就請了這位有採訪經驗的記者小姐作陪,其實並無他意,就是想來參觀下這大名鼎鼎的地方,不想……產生了些誤會。」
老任反應很快,接下茬:「如果真的是暗訪,你以為鬧開來後我們會不拿出攝像機來拍嗎?就剛才那一幕,傳上網去會有什麼樣的效果,陳醫生,你心裡很清楚吧?」
是啊,是很清楚,他惹的麻煩夠多了,不想惹來更多的麻煩。
「這一次真的是私人行程,我們的人都在醫院附近待命,並沒有上來。」說到這裡傾夏頓了頓,見到那人臉色果然微妙地一變後,道:「我的本意只是想見一見在這裡的孩子們,還有家長。」
「我對你怎樣,不感興趣,他們怎樣,我更感興趣。」傾夏情緒不辨地說道。
就差明言了,我不找你麻煩。
其實說出這些話,傾夏心中並沒有底,老任的確有安排人手在醫院底下候著,但那幾個根本不足為懼,所以她模稜兩可的用了「附近」二字,這樣搜索範圍就擴大了,一時找不全人只能說明她的人掩藏蹤跡掩藏得很好。可傾夏真不確定,這招虛晃一槍,晃不晃得過眼前這隻老狐狸。
陳醫生聞言果然不置可否,依然笑眯眯的跟他們打著太極,不說讓不讓他們見孩子,也不說放他們走。
空氣中的焦慮安靜地膨脹著,就連老任都在想要不要趕緊給她的頭兒打個電話,撈他們出去時,安全門外忽然跑進來個人,直奔陳醫生,到他耳邊快速說了幾句,就見那隻笑面虎視線猛地往傾夏這兒一掃,她沒看著他,都感覺到了那目光的銳利。
「這位小姐果然家大勢大,可我這兒,也不是你家的後花園子,以後大小姐要玩還是請尋別處去玩,別一不小心,就傷到了自己。」陳醫生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緊接著示意護士道,「送客。」
第二道安全門咣然打開,傾夏一行走了出去,這時才發覺冷汗沁滿了一整個背心。
這一瞬間,她好像能感同身受的體會到那些被關在這裡幾個月,生不如死的孩子,在有朝一日終於能掙脫出去時的心情。也能體會到那些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和邪惡勢力的人對抗到底的新聞媒體工作人員的艱辛。
整一個兒的感覺來得猛烈又複雜,衝撞著她的大腦,傾夏人看起來就有些失魂落魄。
「沒事吧?」身旁,老任問道。
傾夏回過神來,把手心的攝像頭還給老任。
老任接過,嘖聲道:「你反應挺快啊,要不是及時撇清了,他們遲早會意識到我們有偷拍攝像頭。不過今天這樣,就是做暗訪的滋味,我相信你體驗得很到位。」
傾夏戲中要演的就是明著走不通,只能暗著做各種工作幫助那些受害孩子們的記者。她隨著那些孩子一塊逃命,東躲**,還要暗中準備為他們聲張利益。
這種感覺,傾夏似乎在混沌間找到了。
邊說著,他們邊往醫院大門口走去,老任忽然驚呼一聲,「窩草,外面怎麼那麼多車?跟黑澀會似的還排排站。」
傾夏抬頭,就見醫院門口停著七八輛黑色商務車,她也是一愣,等到她看到第一輛車旁站著的人,頓時跟被雷劈了一樣。
展嘉平怎麼在這?!
而那頭,展嘉平顯然也看到了她出來,面色一松,迎上去,頭一句就說:「臣哥馬上就到。」
傾夏:「……」
「我先送你們回酒店。」展嘉平挺好脾氣的。
傾夏卻有點慌,兀自冷靜的問道:「你什麼時候到這的?」
展嘉平給她開門,聞言抬眼看了她一眼,「你什麼時候到的,我就什麼時候到的。」
傾夏臉色一跨。
本來沒覺得有什麼,可見這陣勢,頓時有種自己犯了大錯的感覺。
老任和她一起上車,好奇道:「不是你的經紀人,這是誰?臣哥又是誰?」
話問下去,沒等來傾夏的回答,她又顧自咦聲道,「我記得唐赫的老總不叫什麼什麼臣啊。」
過了會,琢磨不出來,又想到一路跟隨在傾夏身旁的那兩個一般明星公司拿不出來的專業培訓過的保鏢,老任也就擱下了好奇,只道:「看來我們能這麼快出來,多虧了他們。本來我想著還得過一會呢。」
「什麼過會兒?」傾夏奇道。
「我跟我同事打了招呼,如果40分鐘還不見我們出去,就讓他給我頭兒打電話。」老任滿不在乎的說道。
央視的領導來打招呼,他們肯定不會有事。
傾夏:「……你為什麼不早跟我說你留了後招?」
那她心驚膽戰半天是為了啥?
不過傾夏仔細想一想就明白了,老任是蔣握瑜弄來的人,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但無論怎樣行事,首要保證她的安危,老任絕不會不知道。不然就不是蔣握瑜事事穩妥的性格了。
傾夏現在憂心的是季名臣的態度,這兩天在l縣的行動,她半個字都沒跟季名臣透露過,而從他今天發動的陣仗來看,她大概可以估量到在他眼中,事態有多嚴重了。
他一定很生氣。
車行至酒店,傾夏無精打采的下了車,本跟著老任一起走的,展嘉平忽然遞過來一張嶄新的房卡,「你的房間。」
傾夏一僵。
老任看了看傾夏,又看了看展嘉平,識趣的先走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傾夏劈手接過展嘉平手上的房卡,悶頭上電梯了。一邊上行,一邊想著,待會等季名臣來了,她要怎麼解釋,大事化小,一直到房門前,她還在細細琢磨著這件事。
只聽「嘀」一聲,門鎖開了,她垂著腦袋推門進去,不過一步,就停住了。
她聞到了空氣里的味道。
他身上的味道。
季名臣到了?
她抬起頭,果然,季名臣在幾步開外的沙發上坐著,說坐著太客氣了,他半躺著,一雙長腿抬起,隨意的交疊在茶几上,手撐著頭,眼睛閉著,似乎在閉目養神。
一副慵懶不羈的姿態,半點看不出怒氣來,就算時間點再不合適,傾夏也難免看得心漏跳了一拍。
就在這時,他眼睛驀然睜開沖她望來。眼神湛亮,直直掃向她的臉。而臉色卻平靜無波。
傾夏心又一陣猛跳,只不過這一陣跳和方才的可是天差地別。她感覺得出來,在他波瀾不驚的面色下,醞釀著多大的暴風雨……
深呼了一口氣,傾夏硬著頭皮走上前,蹲到他手邊,乾脆爽快的認錯道:「對不起。我錯了。」
季名臣目光沉黯的看著她,依舊不吭聲。
傾夏抬睫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坦誠道:「我不該瞞著你。」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目光微松。
傾夏頹喪道:「我承認我做的這些是有點危險,我以後不會了。」
「是嗎?是真的不會嗎?如果下次還有這樣的機會,你忍得住嗎?」季名臣終於出聲。
傾夏一僵,誠實道:「起碼以後決定行事前,我一定和你說一聲。」
「決定行事前,再跟我說一聲?」季名臣一字一句緩緩的重複了一遍,火氣徹底的被她勾了出來,「你知不知道今天這種情況有多危險?他要是想報復,直接把你電傻了再放出來也行;他要是不想放你們下來,就算我們衝上去也沒用,你明白嗎?」
一通話,狠厲又生冷,傾夏聽得肩膀耷拉了下來。
季名臣見她不吭氣,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認真道:「你行事前,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關心你的人考慮考慮。你不是一個人,你就沒有想過,我們會擔心的嗎?」
傾夏聞言心像是被猛地一拽,生疼生疼的,腦子也一下清醒了。
仔細想來,她其實一直以來行事都很任性的,當初一聲不吭的就徹底改學了表演、沒有徵求家裡人的意見就簽下了經紀公司,她的每一步都任由著自己性子來,深究下去,何嘗不是仗著父母因為婚姻破裂對她的補償心理呢?
她從來都不去考慮他們會不會為她擔心,因為她覺得她從來都是一個人。
這種潛意識,就算慢慢慢慢的原諒父母了,就算和季名臣在一起了,都沒能消退下去。
可今天,就那麼猝不及防的被他點醒了。
她是那麼的自私。
這下傾夏是真的知錯了,她忽閃著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他,細聲道:「對不起。」
「別對我做那種表情。」季名臣突然眯眸道。
「什麼?」她茫然。
「這種。」他俯身,盯著她,「因為我還在生你的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清明節嗎?
好想吃清明糰子啊啊啊(8中文網 .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