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傳 第28章 少年出山（五）

    一追一趕間，范琛攜江顏顏來到通幽河邊，立於懸崖處，位於大河瀑布中段，數股河流交錯，匯成龐大水流，沿瀑布飛流而下，似萬馬奔騰，水霧不息，有彩虹綴於其間。

    范琛作勢要跳，江乘風額頭見汗，急道：「范老，這府主之位，您若要便拿去，小女身懷『陰陽寒脈』，體弱身嬌，經不起如此折騰。」

    江顏顏臉色發白，緊咬牙關不肯出聲，怕眾人擔心。

    「混賬東西，這是什麼話！這府主是你想不做便不做的？」江嫆聞言大怒，呵斥道。

    「若顏顏有三長兩短，風兒何顏面對她逝去娘親？顏顏也是你孫女，這府主之位，當真比顏顏還重要？」江乘風面露哀傷，心灰若死。

    「你！」江嫆氣極，既氣江乘風這般懦弱之言，又擔心江顏顏安危，一時怒不可遏，心想今日若抓住這叔侄，定要將讓他們困入九幽地牢，受盡十八般惡毒刑法。

    范琛哈哈一笑道：「事到如今，只須順水直下，天下我皆可去得，只是不知這小女娃能不能受的住高空墜落之苦？」

    「此話何意？」江曉鶯咬牙切齒道。

    「拿菩提證道劍來換這小女娃。」范琛有恃無恐，只是苦了江顏顏，被范琛提在手中，半懸於空，看著瀑布的巨大落差，深不見底，心中害怕，小臉白得嚇人。

    李默匆匆趕到，越眾而出，見江顏顏模樣，感同身受，將范鍾天如沙包般扔在地上，盯著范琛道：「老頭，一換一！」

    「拿菩提證道劍譜來換。」范琛笑道。

    「拿了劍譜，你若不放人又該當如何？」李默冷聲道。

    「老夫縱橫一生，從未食言，縱然今日敗了，但無愧於心。」范琛傲首而立，背後大河轟隆作響，平添氣勢。

    「這劍譜你休想，勸你趕緊放了顏顏，不然你侄兒，可就……」江嫆走到范鍾天身前，忽然出腳，踩中范鍾天手腕，聽得咔嚓一聲，骨骼碎裂聲清脆，范鍾天昏迷中身體抽搐成一個弓形，痛極醒來。

    范琛見狀，心中難受落淚，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痕跡，笑道：「鍾天不過一棋子，拿他威脅何用，你們儘管隨意，只是這小女娃……」說罷暗暗用力，江顏顏受不住低呼一聲昏了過去。

    范鍾天醒來，聽得范琛所言，如遭雷擊，呆立當場，三十年深情似鏡花水月閃過，那亦師亦友，如父勝母的情感盡皆付之一炬，喃喃低語，失了魂一般。

    李默瞪了江嫆一眼，心道這婦人好狠毒，竟是這般行事，不顧孫女死活。江嫆不敢對視，臉轉向一旁。

    「好，我給你！」李默思忖片刻，轉身取來紙筆，菩提證道劍那十頁劍譜，早已爛熟於胸，倒背如流，李默刷刷寫下十頁，一氣呵成，抬頭道：「這便是劍譜。」

    范琛驚疑問道：「你當我三歲頑童不成，哪有劍譜如此簡短？」

    李默冷冷道：「事到如今我騙你何用，此劍譜，上為修行目錄，下為證道之題，你一觀便知。」

    范琛眼珠轉了一圈，道：「你自擊三掌，送上前來，我便放過這女娃。」

    江顏顏不知何時醒來，聽得范琛所言，不知哪來的力氣，掙扎道：「壞人，默哥哥不要聽他的，顏顏反正得了絕症，不用管我！」

    畫面拉遠，眾人圍堵在陡峭懸崖之邊，緊張對峙，瀑布下白浪翻騰，轟隆咆哮，上空殘陽漸落，已是近黃昏，李默怔怔看著江顏顏，往事一幕幕湧來。

    帝都初識，長亭交手，石陣驚魂，藏經閣啟蒙，一個瘦削小女孩身影逐漸重合，嬌笑大喊：「默哥哥，默哥哥！」

    不知從何時起，竟有了一絲牽絆。

    最痛，人生若只如初見。

    眼中升起霧氣，李默輕嘆一聲，再不猶豫，疾速出掌，拍在胸口，面色瞬間淡金，嘴角沁血。

    眾人動容，靜默不語，只剩江顏顏撕心裂肺的哭聲，合著大河奔流聲，送向遠方。

    想起爹娘，李默喃喃自語：「爹娘，孩兒不孝，但人生在世，有恩必報，顏顏和江大叔待我不薄，恩同再造，孩兒應當報之！」

    李默再猛拍兩掌，胸骨碎裂聲清晰可聞，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濕透衣襟，眼睛定定的看著范琛嗎，勉力笑道：「范老，如此可好？」

    范琛朝李默身後眾人掃了一眼：「你且過來，其他人退後二十步！」

    眾人互視一眼，依言後退。

    李默一步步艱難挪上前，邊走邊道：「還請范老莫要食言。」

    「不要啊。」江顏顏不住喊道，無濟於事。

    范琛先接過劍譜看了看，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見李默虛弱無比，輕笑出掌，拿手抓過，李默無力抵擋，被輕鬆制住。

    范琛大笑：「老夫如今劍譜已得，小子你壞我大事，食言一次又當如何？」看向李默，面帶獰笑，心想這小子毀我心血，寸寸凌遲，都不足以泄憤。但見李默不及弱冠之年，文武全才，又有情有義，不禁生出好感，一時踟躇。

    梁不韋暴怒舉劍，吼道：「我梁某對天發誓，若你敢對李默有任何傷害，必上天入地殺你！」

    江顏顏怔怔看著鮮血滿身的李默，淚水不住湧出，哽咽凝視，只覺百身莫贖，喃喃道：「默哥哥，你真傻。」

    李默擠出笑容：「默哥哥叫了這麼多年，為你傻一回又如何。」

    眼前少年，虛弱不堪，鮮血濕襟，卻讓江顏顏心中複雜，回想起那日江乘風問及菩提證道劍需默契兩人方可修煉，李默的天真戲言，湧出陣陣衝動，只嘆若有來生，做他妻子也無妨。

    少女心在劍拔弩張中悄悄萌芽，渾然忘了身處何境。

    范琛人老成精，察言觀色之下，如何不知手下江顏顏的小女兒心態，朗聲道：「這小子有情有義，比你們江家強多了，我范琛一生磊落，說一不二，這小女娃便還你們了。」說罷，運力將江顏顏遠遠拋向人群，人群慌亂，接過江顏顏，抱頭痛哭。

    趁人群不注意，長嘯一聲，范琛抓住李默縱身躍下瀑布，聲音遠遠傳出：「這小子屢屢壞我大事，我先帶走了，咱們山水有相逢，來日再會！」

    兩道人影落向瀑布，在殘陽下劃出兩道長長弧線，漸成圓點，沒入通幽河，消失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