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略帶感慨道:「從前我高居廟堂,只知道處理百官呈遞的國家大事,確實沒想到民間的民生是如此。」
「小小的雍城,也算是天子腳下,就有如此惡性的拍花子事件持續兩個月,卻無一絲風聲傳到朝堂,官府的作為形同無物,百姓亦是麻木。」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明媚兒呼吸一滯連帶著動作都有一絲僵硬,她想了一下自己從前印象中的大周朝。
寬慰道:「陛下不要過分憂慮,大周朝海清河晏,大多數的百姓還是過得很好的,至少吃得飽,穿得暖,這種事情到底是少數。」
「……」
明媚兒的寬慰沒有得到一絲效果,反而讓景文帝的面容更嚴肅了。
「吃得飽,穿得暖,就是過得好?」
「……」
「那不然呢?」明媚兒反問景文帝。
「在鄉下,吃得飽、穿得暖,兒女能養大,到了年紀能嫁娶,這就是很好的生活了。
再多的…比如讀書科舉、經商買賣、在朝為官,那就不是她們普通莊戶人家考慮的問題了。
範圍自然也不是全國普通百姓了。
大多數的百姓都是鄉下漢,終其一生的目標也不過是有吃有喝、有穿有換,老婆孩子熱炕頭。」
景文帝一時沉默了。
靜靜地往嘴裡填了口飯。
「那還有吃不飽,穿不暖,像你家一樣賣兒賣女的人呢。」景文帝說道。
明媚兒回:「我不知旁的地方是如何導致的,但是我想除了天災人禍導致的賣兒賣女是沒辦法的,其餘大多應該都像是我父親一般。」
「好吃懶做,遊手好閒,所以才動了歪心想著賣兒賣女的貪圖一時爽快。」
「……」
景文帝沒說話。
明媚兒主動將手放在景文帝的手上,輕輕拍了拍他,像是他之前安慰自己那樣。
「東家,凡事不要過於強求了,大周朝有如今的日子已經很好了。」
「我在賞春樓時,聽樓里姐妹,老鴇還有走商的都說過,咱們大周朝對比其他國家來說,已經算是天下太平,四海歸心了。」
「遠的不說,只說離咱們最近的藩南國,滿是大山、沼澤、瘴氣,百姓困苦,若是趕上年頭好,還能多活些時日,年頭不好,路有餓殍,易子而食都說是很常見的。」
「藩南國還是依附大周朝以後,偶爾有大周朝的救濟和日常貿易跟著,這些年的日子才算慢慢好過起來,比起從前,百姓們都很知足了。」
「還有耶國,常年酷寒,聽說夏日只有短短的三個月,百姓們大多數只能以打獵為生,生活也是不易……」
明媚兒絞盡腦汁地調動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來安慰景文帝。
在國事上,景文帝對自己的擔子永遠都是那麼重。
景文帝輕輕嘆口氣,反手拍了拍明媚兒的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過多的,景文帝沒有和明媚兒說。
朝廷大事,說一千道一萬,不如做一件實事。
大周朝的日子比起其他國家來說,或許是好日子了,但對於他來說,只達到了他內心的及格線罷了。
離他想要的,還差得遠。
「大周朝之所以有如今的建樹,還要多虧歷代帝王、官員和百姓們上下一心,歷經幾代,才造就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東家若想要大周朝日後變得更好,變成您理想中的樣子,也是要靠幾代人兢兢業業、勵精圖治才能形成。」
景文帝抬眸看明媚兒。
之前對明媚兒『無知』『不能溝通』『愚民』的偏見少了許多。
又想到她說,曾經那些話說出來都是為了氣他時的說法,相信了很多。
她也是個明白事理之人。
「用膳吧。」
兩個人沒有再多說,靜靜地用膳。
用過膳後,影八將桌子收拾了一番,端上來文房四寶鋪放到桌上,聶襄就拱手行禮進來了,還被景文帝賜了座。
聶襄搬著椅子恭敬坐在一邊,距離明媚兒最遠的位置上,不去多看明媚兒一眼。
景文帝拿起毛筆。
明媚兒自覺在一旁磨墨。
景文帝邊在宣紙上寫著什麼看不懂的文字,邊將早上之事大致說了一遍,聶襄坐在一旁聽得認真。
這家上好的酒樓,其實隔音並沒有那麼好,早上之事,他在隔壁也能聽到樓下的喧譁,後來喧譁聲乍停,他在門口又聽到隔壁有人進進出出。
便猜出了一二。
只是陛下沒有傳喚,這屋子裡還有女眷,他不能貿然前來,這才一直沒有動身。
「你拿著我的私令和手書,找影七易容後,一起騎馬去雍城外十公里處的衛所,找正二品都指揮使漢罡,將東西交給他,他知道怎麼辦。」
景文帝話落,手書上的筆墨也幹了。
聶襄恭敬雙手接過密令和手書,背過身仔細將兩樣東西放在上衣里的夾層中。
他沒有問為什麼本該在京城的正二品都指揮使漢罡怎麼跑來雍城的一個小小衛所裡面了,這些顯然是陛下早就布局好的。
陛下遠比他想像中的更有謀略。
作為陛下的親信,很多時候,其實並不需要如何出謀劃策,只需要按照陛下的指令辦事即可。
「下去吧。」景文帝道。
聶襄恭敬退下。
而後景文帝繼續在宣紙上寫著什麼,明媚兒為了避嫌,只是低頭磨墨,沒有看景文帝宣紙上的一星半點兒內容。
若是大事,不能被她或者旁人知曉,景文帝會像方才那樣,寫一些看不明白的文字。
若是小事,她也沒必要看,平白惹景文帝猜忌。
「你去找影八吧,讓他帶你去豐郎中的醫館。」景文帝看了一眼在旁邊伺候筆墨十分規矩的明媚兒,眼裡閃過一絲滿意。
明媚兒眸子亮了一下,本以為沒戲了,沒想到還能去。
「多謝東家。」
明媚兒行禮後放下墨條,簡單梳洗一番,重新梳成男子髮式,戴上面紗,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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