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小跨院。龍源職高給丁百的感覺不像個學校,說這裡是座大宅門還差不多。就跟黃縣丁家老宅一樣,只不過這裡的建築風格更趨近於京畿。一如既往的月亮門,同樣款式的石匾,「婉春園」三個字卻居然是用女文寫成的。幸虧丁百見多識廣,估計這學校里多數學生不認識這幾個字。
「來來來,這就是咱們的專屬食堂。是咱們柳教練家開的,平時都是師娘來管。咱們到這裡吃飯都不用排隊和預定,一直有一個桌子是空出來的。」高小山不無驕傲的說。
丁百無言的搖著頭,和他進了正房。正房是五開間,大廳三間,東西各有一個耳房,作為包廂。
東邊那間的門口掛了一塊流雲形狀的牌子,用女文寫著「梅開」;西邊那間門口則是雲雷紋環繞的長方形牌子,同樣用女文寫著「柳笑」。
大廳的裝潢很復古,雕花、彩畫、垂幔、條幾、插屏、帽桶。正堂懸掛著一幅松竹圖,圖的兩側配有一副對聯,姑且稱其為堂聯吧。因為內容和主人姓氏相關。上聯是:梅開檀口幽寒自有香陣陣;下聯配:柳笑舌綻乍暖卻聞雷聲聲。多寶格上大都是些天青釉的小件兒和很有格調的白瓷。三張食案都是古色古香的紅木八仙桌,每個桌邊六把太師椅。桌上茶壺茶碗風格迥異,但卻互相應和,透著一絲雅致。
丁百很驚異,居然這學校的食堂也可以起這種范兒的嗎?再扭頭看看高小山一身阿迪斯的藍色帶白條運動服,腳上踩一雙純白色暗紋田徑鞋——估計有53碼——站在這間屋子裡,怎麼看都像大觀園裡闖進一頭黑熊。還不等他說話,高小山自顧自地坐在最中間那張八仙桌的主位上,脫下了那比夜壺還大的鞋,搓起了腳氣!
幸虧現在屋裡沒別的客人,不然單憑這泛著黃煙的大腳丫子,就足以令這個小食堂不再有人光顧!丁百捏著鼻子還覺得辣眼睛,閉上眼睛又開始頭暈。這哪裡是腳啊,簡直就是濃縮了上千年的糞坑!「學長,你這,這鞋哪買的?密封效果這麼好?」丁百覺得自己可能是長了個假鼻子。
「挺好吧?上回全省校際運動會的獎品!嘿嘿!你要是來了我們田徑隊,我保你也能得到這樣的獎品!」高小山全身大概除了運動神經,其餘的神經都退化了,腦子裡肯定長滿了肌肉纖維!丁百惡狠狠的腹誹。「你把鞋穿上吧,這麼珍貴的紀念品,萬一丟了多不好!」丁百啞著嗓子,吃力的提醒他。
「高小山!你又在我媽媽的飯店裡脫鞋了是不是!」一個略顯稚嫩的女孩子的聲音如春雷乍響由遠而近。接著哐當一聲,大廳的鏤空菱花門被撞開,一團藍白相間的旋風飛馳了進來。
高小山一聽見聲音,急忙蹬上鞋,結結巴巴的囁嚅:「沒,沒,沒脫,就是,就是......」
那團旋風停在兩人跟前,丁百才看清楚,原來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高也就一米四,和高小山同款的運動服,白色鑲嵌銀色花紋的跑鞋。烏黑的長髮,束了一個雙馬尾。白皙的小臉有些嬰兒肥,桃花眼黑白分際非常明顯,天生不用帶美瞳。嬌翹的小鼻子,鼻樑正微微皺起,顯示著她的憤怒,但說實話,丁百覺著還是很美。
這女孩兒給他的感覺就一個詞——精緻。
「高小山!我給你說了多少次了!挺大個人了,穿鞋不穿襪子!你惡不噁心?出去,什麼時候把你那雙大腳片子洗乾淨再出現在我面前!」丁百站在一邊,看著小姑娘高高的仰起臉,短短的手臂包裹在有些肥大的運動服里,末端露出一隻肉嘟嘟的小手,捏著蘭花指,衝著幾乎是覆蓋了她頭頂天空的高小山一通點戳。
美女與野獸啊!高小山也是個好脾氣的,面對這個體型只有他一半大的女孩子,卻被訓得滿臉紫青——他臉黑,實在紅不起來。說了他幾句,女孩子也覺得累了,長出了一口氣,看到一旁饒有興致看著他們的丁百,問道:「你是今年的新生嗎?」
「嗯,我叫丁百。師姐你好。」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小不點兒還沒三塊豆腐高呢,怎麼也不像比自己還大啊!可一早晨的師兄師姐他也是叫習慣了。
高小山眨巴眨巴牛眼,轉頭對丁百說:「你叫她師姐?小可才十二歲,怎麼會是你師姐?」呃,果然擺了個大烏龍。丁百尷尬的咧了咧嘴,竟無言以對。
「師姐就師姐!你能帶他來這裡,就是要他加入田徑隊吧?如果他加入了,那不就是我師弟嗎?」叫小可的女孩兒笑嘻嘻的伸出了小手,和丁百握了一記。「我叫柳可兒,田徑隊教練柳景泉是我爸爸。」丁百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繼續尷尬的咧了咧嘴。
「高小山,我再一次鄭重的警告你,你要是還敢在婉春園裡放毒氣,我一定會讓爸爸罰你不許下地,就在床上躺著!直到你肌肉萎縮了為止!」梅可可拿出了她最凶的嘴臉,還是透著可愛。
高小山用啄木鳥的頻率點著頭,看起來就像一隻脖子抽筋的暴龍。這時,一個和柳可兒七分相似的女人從外邊廂房裡走了進來。丁百一皺眉,這女人款款行來,再加上這環境,仿佛一瞬間回到了民國時期。
不過這不是丁百皺眉的原因,這個女人,身周躍動著一層妖異的深藍色魂火!藍近乎紫,這是妖修馬上要達到第二重境界的表現。隱隱的,在那藍色的魂火之下,還有薄薄一層熾白髮灰的魂火。奪舍!這妖孽真是大膽得很啊!
「小可,注意你的形象!」女人嫵媚的伸出一根手指,輕戳柳可兒的額頭。小女孩兒撇了撇嘴,朝著高小山吐了下丁香小舌。「山子,這是今年的新生吧?你難得帶外人來,快坐,想吃什麼?」女人的聲音酥酥的,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
「師娘,別麻煩了,我吃大份的。嘿嘿!」高小山侷促的撓了撓後腦勺。
「吃大糞?」丁百覺得找到高小山長成這幅尊容的原因了!他不自覺的在椅子上向後退了一點,儘量離高小山遠些。
看到他一臉赤裸裸的嫌棄,高小山罕見的滿腦子肌肉纖維爆發,明白了丁百的誤會,解釋道:「不是!我是說這裡有套餐,我要吃一個大份的套餐!」他也不算是拙嘴笨腮,可說話總是詞不達意。
「哦!大糞的套餐。」丁百直接站起了身。他還是覺得吃些人類的食物比較好。他又不是蛆,吃了這個套餐也長不出翅膀。
一旁的柳可兒早就笑的花枝亂顫了,粉白的小臉上像是綻開了朵朵桃花,紅艷艷的。一隻小手捂著肚子,另一隻小手則顫抖著指向高小山。被稱為師娘的女人,一臉的無奈和挫敗,揮手輕輕地拍了小可的頭頂。那一抹風情,使得丁百和高小山都不禁一呆。
「小師妹,什麼事兒把你笑成這樣?」張岱等人這時恰巧走了進來,在門外聽見小師妹笑的開心,就舔著臉湊了過來。可一見高小山也在座,卻嚇得不知怎麼好了。
「你們幾個還敢給我偷懶?」高小山對田徑的執著,是很讓人敬佩的。霎時間,他的氣勢鼓盪,讓柳可兒都短暫的忘了他還等著吃,吃,吃那個套餐呢!當然,也只是短暫的忘記而已。她勉強的回頭望見一臉正色的高小山,笑的都快在地上打滾了。
丁百當然知道高小山說的是什麼套餐。所以他並沒笑,只是偷眼觀察著那個奪舍的妖孽。只見她唇瓣輕抿掛著薄嗔,左手自然地垂在身側,右手橫過腹間,輕搭在左臂彎處。一絲鬢髮脫開馬尾,微微盪在臉頰旁邊。再配合她修長的身段,鵝黃色的針織小衫,和一條純白色棉麻直筒短裙,穿著肉色絲襪的腳上套著一雙米色棉拖鞋。這一切無不襯托出一種雍容的人妻媚態。
「好了,小可,快去做功課,明天就要正式開學了。」女人柔媚的聲線,撩撥著這幾個花季少年內心深處剛剛萌發的一種悸動。
「師娘,您幫我們勸勸山子哥吧,這一個假期我們都沒休息了,今天放我們個假好不好?」張岱看來是這幾個人的頭兒,聽到他說話,那幾個滿臉淫邪的貨色都開口央求。女人看了高小山一眼,柔柔的問道:「山子,你看呢?」
高小山再次抓了抓並不痒痒的後腦勺,似乎對這女人的請求毫無辦法,只好愣愣的點了點頭。那幾個憊懶的田徑隊員齊聲輕呼,七嘴八舌的商量著接下來的節目,飯也不吃就轉身向屋外走去,有一個還邊走邊賊溜溜的瞟著那女人。張岱沒急著和他們一起走,而是來到了丁百面前。
「聽說你回湘省老家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張岱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丁百左手邊。
女人聽到他說這新生姓丁,還是湘省人,目光不著痕跡的掃了這邊一下,又自然地扶著柳可兒還在不住顫動的小肩膀,邊推她向外走邊說:「小同學是湘省人?那一定是喜歡吃辣,要不要嘗嘗我這裡的剁椒魚頭?」
丁百微笑著回應道:「好啊,麻煩再來個大碗米飯。」女人輕輕的點了點頭,調侃道:「大份的哦?」丁百和高小山的臉一起綠了。
張岱根本不知道這裡邊有什麼典故,拍了拍丁百肩膀:「你還沒回答我呢!」
丁百笑呵呵道:「幾個月前剛回來。這不爺爺怕我再走,就給我報了這個學校。你呢?怎麼樣?張叔叔高升了吧?」
張岱臉色一變,輕咳一聲,沒接茬。「你是什麼專業的?我學體育的,比你大一級,你得叫我一聲師哥了!咱們院裡的孩子現在也沒剩幾個了,大部分都和家裡的老子走了。改天去外邊,叫著那幾個還在龍源混的,咱們一起好好喝一頓。畢竟是老鄰居,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言語一聲。我住2216。」說完藉口還有事,就匆匆的起身走了。
丁百連接話的機會都沒有,不會是他爸爸那邊出了問題什麼問題了吧?不過這是別人家的事情,丁百也不方便多問。
沒一會兒,吃的上來了,還真的都是大份的。剁椒魚頭那麼一大盆。丁百發現這裡的餐具都非常講究,他沒什麼深入的研究,但是感覺拿在手裡溫潤如玉,絕對不是普通的工業製品。
高小山仍然是不停的邀請丁百加入田徑隊,令丁百非常佩服他那張一功多能的嘴。塞滿了吃的,也可以清楚地說出話來。都不知道那些食物會不會被吃進肺里。在展現了與他體形相吻合的飯量之後,高小山也無奈的接受了丁百不會加入田徑隊的現實。由於還有新生報到,他丟下丁百,飛快的向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丁百苦笑著搖搖頭,卻感覺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他飯量不很大,從小養成了細嚼慢咽的好習慣。優雅從容的吃完了飯,那個被稱為師娘女人悠悠的來到他身邊,拿出一個類似poss機的小東西,輕輕道:「承惠,三百七十八元。收你三百七十五。需要發票嗎?」女人微笑著看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