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許多府邸都以點起了燈火。一筆閣 www.yibige.com洛陽城內喧囂的街道有所安靜,劉和恭敬的站立在家宅正門一側,等待父親的歸來。
寬闊的大道上行駛來兩輛公車,緩緩停在府邸正門。父親劉虞,以及劉寬和楊賜從車內下來,劉和趕忙上前,以子侄之禮拜見。
「這便是伯安(劉虞字)之子吧!上次見你還不過是個垂髫小兒,現如今已然舞象之齡。體態俊朗,識人守禮,看起來頗有你父親年輕時的風韻。」開口說話的人體型微胖,面容和藹可親,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這人便是劉寬。
旁邊的楊賜看起來年齡比劉寬還要再大上幾歲,鬚髮皆白,一副仙風道骨飄然世外之感。面色上雖然也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卻容易給人居高臨下的距離感。楊賜並沒有跟劉和講話,只是看了一眼後微微點了點頭。
劉虞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也並未多言詢問,只是讓劉和吩咐家中僕役,趕快將家宴的吃食準備妥當。劉和應聲之後,便招呼家僕快步往院內去了。
劉虞領著兩人邊閒談,邊往宴席內院走去。因為這兩位與劉虞家中關係十分親密,一個算是自己的宗族師長,一個是自己妻子的叔父。所以楊氏也出來面見問候。要不然一般不熟悉的客人來訪,貿然出現家中女眷,算是比較失禮的事情。
「你這一路行來風塵僕僕,辛苦了啊!」劉寬看到楊氏還是面有倦容,便出言說道。
「也算不得太辛苦,只是很多地方許久不曾下雨,就是快到洛陽時才下了場小雨。這一路過來,遇到不少流民,還碰上了匪盜賊人。這些年一直在郯城未曾出門遠行,沒想到這幾年鄉野之間的世道竟然如此艱難。」楊氏聽完劉寬的話後,感慨的說道。
劉寬收斂笑容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這些年旱災常有發生,各州郡也多有流民。地方上閹宦之人勢力越來越大,這些人貪得無厭,又無治事之能。搜刮百姓,貪腐朝廷賑災錢糧。使得的各處百姓民不聊生,其荼毒之深尤勝虎豹之害呀!」
楊賜冷哼一聲,沉聲說道:「天子深居宮內,受奸佞閹宦蒙蔽,致使忠臣賢士不得盡忠社稷,而使貪腐無能之輩欺壓百姓。」
這番話顯得有些無禮,因為這些年來宦官勢力的強橫崛起,以及兩次黨錮,士人們一提起來幾乎每個人都是滿腔怒氣,心中儘是悲憤不甘。或許是覺得楊賜的語氣中所透露的怨氣太重,劉寬只是附和的點了點頭,沒有繼續接著說下去。而楊賜顯然還沒有說完,緊接著說道:「現在這些閹宦的手段越來越毒辣,還有許家的那幾個無恥小人與其溝壑一氣,之前黨錮之禍使得無數士人家破人亡,現如今還敢褻瀆經文,試圖挑起經學之爭……」
「罷了!罷了!今日伯安邀你我來赴家宴,伯獻(楊賜字)兄莫談經學,莫談經學了。」劉寬慌忙擺手,打斷了楊賜講話。
楊賜被打斷之後,也未繼續再說,只是甩了甩衣袖,明顯心中還有些氣悶。
劉寬苦笑一聲,知道楊賜乃是關中第一門閥,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一直以研習今經文為主。這些年來今經文和古經文之爭愈演愈烈,這也是士人不能團結一心對抗宦官的重要原因之一。劉寬博學甚雜,號稱通儒,於今古經學都是造詣很深,所以也並不排斥古經文的發展。只是這些話題也並不是當下在劉虞家中談論,便岔開話題說道:「你我二人現在已經這般年紀了,還能活幾年呢!後面的事情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讓伯安他們擔當起來吧。」
楊賜點了點頭,說道:「伯安來洛陽,把吾等謀劃的事情辦好之後,宗室這邊以伯安的才能聲望,足以進位九卿之職,也能夠負擔起宗室的未來了。雖然子奇(劉陶字)智謀籌畫之才更勝一籌,但是伯安相對穩重,這等秉性才確實是可託付之人啊!」
「呵呵呵!你呀……文先(楊彪字)博學多聞,又忠正剛烈。伯安他們這一輩除了汝南袁家還有幾個出色的,當屬你這個兒子了。現如今也從南陽調回洛陽,擔任過兩任太守,該是足以入朝擔任九卿之職了。未來且必是三公之位,你還用羨慕我們宗室之人?」
楊賜聽劉寬說完,笑著擺了擺手,不過滿臉的驕傲還是溢於言表。劉寬所說的文先便是楊賜的嫡子楊彪,最近這些年來除了極其重大的事情,弘農楊氏門閥的大部分事情都由這位楊彪決斷掌握了,而且使得整個弘農楊閥隱隱有大漢第一門閥的發展趨勢,世人無不讚嘆。故而楊賜對自己這個嫡子也是十分滿意,別人若是說起來,自然也是自豪的很。
大漢朝還是一個十分明顯的宗族體制社會。大部分人都是生活在宗族的規矩束縛之下,也受著宗族的庇護和滋養。在這種體制之下,逐漸傳承為世族,一個家族的族長是否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家長,決定著這個家族續存及興盛的可能。所以每個家族之中那些族老和家長,都在決定繼承人的問題上十分的謹慎小心。他們或許可以容忍這個國家的朝廷之上是個昏聵無能的天子,卻很難容忍自己家族未來的族長不是一名傑出的繼任者。
這些世族門閥聚集起來組成了大漢帝國最具影響力的士人集團階層。在這個階層之中,又會因為研習經文的不同彼此區分,還會因為地域關係彼此區分,再就是因為不同的身份關係對應的利益需求形成的區分。
其中劉寬代表的就是士人階層中宗室一脈的這個團體人群,而劉寬則自然而然的是當今大漢王朝中皇親宗室的領袖。現在的劉寬已然老了,未來很難繼續代表整個宗室在朝堂上披荊斬棘了,劉虞就是劉寬想極力捧起來的接班人。
這也是劉寬為何這些年來一直不遺餘力推動劉虞官位晉升的原因,這次把劉虞召回洛陽,似乎就是向所有人表明準備將劉虞推進九卿之位,將來自己退出朝堂後,讓劉虞代表宗親一脈在朝堂上發出自己這個勢力的聲音。
家宴準備好後,劉虞招呼著劉寬和楊賜進入宴席。
劉寬笑著坐下後,對著還站立一旁的劉和招了招手,說道:「來來來,小郎你也入席坐下吧。今日既然是家宴,也不必過於拘於禮數,我和你家大人都不會介意!」
劉和看自己的父親和楊賜也都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大方的跪坐入席。對著劉寬施禮後說道:「初至洛陽,心下有些陌生,再加上見到兩位長者略有緊張,總是擔心稍有不慎便會失禮,未曾想到大人豁達親和,現在心下也輕鬆許多了。」
楊賜詫異的看了劉和一眼,並未多言。劉寬笑了笑,顯得很是欣賞的說道:「這小郎為人講話有禮有節,且言辭得當。伯安有子如此,這等教養得當,當是感懷甚慰呀!」
劉虞擺了擺手,說道:「這些年來在外為官日久,家中之事,以及孩童教養都是其母一手操持,犬子尚堪入目,全得力於其母之功。」
劉寬點了點頭,從他和楊賜一下車開始,劉和這名少年就給人一種沉穩守禮的感覺,這短短的一小段時間,劉和表現的一直都是謙卑有禮,而剛才的回話中既不失禮數,又顯得真誠坦率,還非常自然巧妙的捧了劉寬的性情。
所以現在劉寬對於劉和也是格外有興趣了,便繼續詢問道:「你既然已經束髮,總歸不再是幼童了。從郯城到洛陽這一路行來,也算有所見聞了,對未來可有何打算?」
聽到劉寬詢問,劉和想了想說道:「本以為家父所在邊塞極苦,沒想到中原百姓也多困苦。吾願有一日能解民倒懸,使吾等漢民難有飢困之憂,也無胡蠻外族侵襲之苦。」
劉寬淡然一笑。「嗯,有這等志向,不枉家中慈母嚴父的培育之恩啊。這想法夠宏大高遠,只是現在你尚未及弱冠之齡,這些想來也是久遠之後的事了,當下近處可有什麼想法?」
劉和尷尬的笑了笑,看來直接說這等弘大之語未必能博得好感啊。「嗯,這些都是未來之志,確實有些遠了。當下倒是想著能謀求官吏執事之職,或是從軍伍之中磨鍊亦可。」
「你這年紀當先進太學研習經文,怎會有此念?」
「學問之事,並非只是讀書而已。歷事任職,磨鍊品性亦為學問。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而出將入相決非燈下苦讀經文便能行的。」
「小小年紀,心思倒是不簡單。可曾想你這個年紀能謀求什麼官職?」
「我年紀雖不算大,不管拜任何職,都可算是為國盡一份綿薄之力。小子想入軍伍歷練,將來出則率軍驅逐胡虜,入則安邦牧民。」
「想入軍伍?」劉寬瞥了眼旁邊的劉虞,然後說道:「既然如此,我可讓你做個虎賁郎中。」劉寬現在是擔任九卿之一的光祿勛,總管宮殿內一切事物,是天子的顧問參議、宿衛侍從以及傳達招待等官員的宮內總管。居于禁中,接近皇帝,地位十分重要。能擔任光祿勛這個職位的,必然是天子足夠信任,聲望足夠顯赫的人物。
光祿勛主要的管理職責便是天子身邊的禁軍一系,其屬下主要是五官中郎將、左中郎將、右中郎將、虎賁中郎將、羽林中郎將等等。虎賁中郎將統領虎賁禁兵,主宿衛,秩比二千石。現在的人選正是劉寬一手提拔起來的故吏,所以安排劉和進入虎賁中郎將麾下任職,實在是簡單的很。
劉寬看劉和一時間有些愕然,似乎不太明白,便解釋道:「虎賁禁衛主要負責皇宮宿衛,虎賁郎中是個比三百石的小吏,只比節從虎賁高一級。上面還有虎賁侍郎和虎賁中郎,需要去軍營點卯的。而且操練頗為辛苦,你可願意?」
「當不負大人之期望。」劉和聽完劉寬的話之後,立即拱手施禮致謝。
劉寬與楊賜對視一眼後,哈哈大笑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會吩咐下去。你剛到洛陽,這幾日先在家中陪伴你父親和母親吧。現在離月末也沒幾日了,下個月初一你便可直接去虎賁禁衛的軍營中點卯。」
劉和心中一喜,沒想到短短的幾句交談,便讓自己有了今世人生中的第一個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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