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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都江東區澀澤榮一的府邸內,這是一座和式兩層住宅配上西式草坪花園的和洋折衷豪宅。東京的三月依然還是很冷,室外還需要穿上厚外套,屋外的樹木也沒有發芽,不過積雪是沒有了,只有一片枯黃的草坪,看起來倒像是秋暮,不過草坪中隱約可見的那點綠意又提醒著你,春天快到了。
澀澤榮一府上最為出色的還是庭院一角的數株臘梅,這個時節的臘梅還保留著最後的芬芳,雖然沒有了積雪添加顏色,但是卻也是極有可觀之景的。這個時節前來府上作客的客人們,必然是要過來讚賞一番,然後再去客廳內喝茶的。
不過今日麼,前來澀澤榮一府上作客的企業家們顯然是沒有這種閒情雅致了,他們抵達府上之後,就匆匆拉著主人在客廳內關門長談了起來。
號稱日本企業之父的澀澤榮一,是明治時期最為出色的大實業家,同時也是日本大藏省的締造者之一。他對於日本的財政、金融政策有著莫大的影響力,又創辦了多家企業,涉及到了鐵路、輪船、漁業、印刷、鋼鐵、煤氣、電氣、煉油和採礦等重要經濟部門。
和其他同時期崛起的日本財閥不同的是,澀澤榮一併沒有專注於一項事業進行壟斷經營,從而建立起自己的財閥集團,而是在每個行業中做起了先行者和技術傳播者。正是這種探索精神和對於後起企業的幫扶,使得他獲得了日本企業之父的稱號,也令其成為了日本企業家的領袖。
今日上門來拜訪他的,是大日本紡織聯合會的各位代表,成立於去年3月的大日本紡織聯合會,擁有42家紡織公司,總資本達到了8582萬日元,差不多占據了全日本棉紡織業近七成的紗錠。而棉紡織業又是日本當前最重要的產業,幾乎已經超過生絲產業,因此這些代表們站在一起,幾乎就能代表日本企業界的聲音了。
澀澤榮一所開創的大阪紡織會社在去年和三重紡織會社合併為東洋紡織會社後,便繼續領導著日本的紡織業。因此這些代表前來拜會澀澤榮一,實質上就是關於日本棉紡織業的未來,同這位日本企業的領導者進行磋商。
東洋紡織會社的山邊丈夫是召集這場集會的主要發起人,在眾人抵達之後,他便首先發言說道:「今日把大家邀請到澀澤先生的宅中聚會,主要就是想要和大家一起討論一下,歐洲大戰對於我國紡織業的影響,和我們應當如何利用歐洲大戰發展我國的紡織業。希望大家暢所欲言,我們要群策群力,才能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三井物產的山本條太郎是第一個響應山邊丈夫發言的,「我支持山邊先生的看法,此次歐洲大戰對於我國紡織業來說確實是天佑。
蘭開夏一年生產的棉布近80億碼,其中對全世界出口的數量是69億碼。但是因為這場戰爭的爆發,現在蘭開夏不僅不能向外出口棉布、棉紗,反而要開始進口棉布和棉織品了。這一來一去,就讓世界的棉產業供應出現了大緊缺。
到1910年為止,我國國內的棉製品市場已經趨於飽和,所以到了1913年國內的紗錠增長到240萬錠後就很難繼續增長下去了。
但是,蘭開夏至少有5570萬紗錠,如果再加上德國、荷蘭、法國的產能,世界突然就減少了近億枚紗錠的產能。即便減去歐洲自身所消耗的棉製品需求,世界各地也至少出現了5000萬紗錠產能的空缺。
因此,只要戰爭繼續下去,棉紗、棉布、棉花,甚至是棉紡織機器都會出現緊缺的現象。誰能更快的增加棉紗、棉布產能,掌握住棉花的供應,那麼誰就能在這場大戰期間獲得最大的好處…」
不過就在山本條太郎說的口若懸河的時候,和田喜多卻打斷了他,冷冷的說道:「山本先生說的很對,但這些話說的好像已經晚了。
只要看一看我們的鄰國就知道,他們早在1912年就開始對棉紡織業進行全面的整頓了。除了新建工廠並提供更為廉價的原動力外,他們一直在對棉花種植方面下手。
拜陸軍的無能所賜,中國人現在已經控制了遼東半島和膠東半島的棉花種植,現在正向著河北、河南的棉花種植施加影響。中國的北方出產了中國一半以上的原棉,當他們控制住了這些棉花產出之後,我們還拿什麼同中國的棉紡織業競爭?
更何況,在大戰爆發之後,中國人就加快了對於棉紡織業的投資。上海的鴻源紗廠擁有48200枚紗錠,200台織布機,是德國、美國和華商共同投資創辦的。大戰爆發之後,德國人和美國人的股份就全部落入了中國人的手裡,在整個交易過程中我們甚至都沒能得到這個消息。
到去年底為止,中國的紗錠擁有量已經達到了120萬隻,其中外國人占有的還不到30萬隻。再這樣發展下去,不用兩年他們的紗錠數目就會超過我國了。如果再加上他們控制住了本國的棉花產出,那麼這場大戰中獲利最大的必然是中國人。」
本內外棉會社的川村利兵衛同樣點頭說道:「當前在我國生產一包棉紗的成本,比在上海生產一包棉紗的成本,足足要高出80%。除了兩國的人工差異外,最重要的就是中國才是我們當前最大的棉紗、棉布出口國。
我們從中國購買原棉,加工好棉紗之後還要再度販賣回去,因此我們的棉紗、棉布不僅人工高於中國,還多了進出口關稅、運輸費用等雜七雜八的費用。在日本辦廠獲得的利潤已經遠遠低於在中國辦廠的利潤了。
然而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如果我們把工廠辦在革命委員會的管轄地,那麼我們就能獲得廉價的原材料和運輸優惠,但是卻要會受到革命委員會制定的勞動法和工傷法的管制。如果我們把工廠放在革命委員會管轄地之外,又不能獲得革命委員會提供的這些好處。
還有就是,現在革命委員會已經開始卡著原料供應的脖子,只有那些願意接受來料加工合同的廠家才能優先獲得棉花的供應,這簡直就是強盜的行徑啊…」
其他代表對於川村利兵衛的話語大為同情,不由紛紛出言聲討革命委員會的蠻橫無理,但是很快他們的聲討就被山邊丈夫給打斷了,「各位,今日請大家過來可不是為了讓他們聚在一起抱怨的。各位在這裡抱怨的再久,革命委員會也聽不到,對於我們的事業也沒有好處,我覺得沒必要浪費大家的口水。
剛剛和田和川村兩位先生說的狀況確實是危害了我國在華投資的利益,但是這種危害還沒有完全妨礙到我國從對華投資中獲取的利益。
我想請大家注意眼下這樣幾個事實,去年雖然因為戰爭的印象,我國對華出口貿易受到了影響,但是我國對華出口的棉紗還是超過了150萬擔,棉布製品則占到了中國進口的12%。
去年中國進口棉布突破了2.9億兩,比1913年增長了50%以上。其中英國布占了進口總額的50%,美國布占了進口總額的25%,德國布占了進口總額的9.5%,加上我們差不多瓜分了中國的棉布市場。
而英國的殖民地印度,一年進口棉布超過31億碼,其中從英國進口的棉布就超過了30億碼,我們前年對印度出口的棉布只有9百萬碼,但是去年就幾乎增長了10倍。
是的,中國現在對棉紡織業採取的種種措施,不,應該說是革命委員會所採取的措施,雖然對於我們的棉紡織業造成了一點妨礙,但是在英國人空出的巨大市場面前,這點妨礙簡直不值一提。而美國人為了全力支持歐洲各國的棉布所需,暫時也只能從亞洲地區撤退了。
所以,即便中國正快速的增加對於棉紡織業的投資,當前歐美列強撤退讓出的亞洲市場也足夠我們一起分享的。中國作為世界第三棉花出產國,我們當前應當幫助其進一步改良棉種,擴大棉花種植的能力,這樣才能在這場大戰中獲得超額的利益。
否則一旦戰爭結束,等到歐美列強的棉紡織產能重新返回亞洲,那麼我們依舊還是處於被排擠的對象。相比起中國對於粗紗的生產能力,他們的細紗產能簡直不值一提。我認為我們應當趁著這個時候,儘快搶奪英國人的細紗市場,然後把粗紗產能向中國轉移,利用中國的廉價勞動力製造的粗紗去和印度人競爭。
我國的棉紡織業因為缺乏棉花產地,因此不可能依靠量來取勝,只能依靠質來取勝。而如果能夠和中國的棉紡織業及棉花產地達成合作,那麼我們至少在大戰之後能夠和英印、美國的棉紡織業建立起競爭,否則美國以世界第一產棉國,英國依賴印度這個世界第二產棉國,都可以輕易的把沒有穩定棉花供應產地的日本擠出世界市場…」
山邊丈夫的中肯言論雖然有些不大入耳,但是除了少數技術上不占優勢,只想著依賴於國家對外霸權壓迫外國人獲得超額利益的實業家來說,其他人還是承認了山邊的主張是當前最適合於日本棉紡織業的道路。日本在棉紡織上的技術雖然還不及英美,但是卻已經領先於亞洲各國,憑藉著這一步領先優勢,日本還是能夠從歐美空出的亞洲棉紡織品市場中分到最大一塊蛋糕的。
1915年3月1日在澀澤榮一府上的聚會,算是給日本的企業界制定了大戰期間的發展道路。日本的企業界開始尋求同中國進行深入的合作,而不是試圖同中國在經濟上進行對抗,從而錯過歐洲大戰創造出的製造業黃金髮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