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衣記 第一章 在西邊

    臨辛兩國邊境，臨國鳴山鎮。一筆閣 www.yibige.com

    大旱引發的禍端終究波及到了此處，遷徙的流民與無家可歸的孤者湧入這座小鎮，道路上隨處可見衣不裹身，飢腸轆轆的乞討者，用一雙失去光彩的雙眸注視著來往的居民。

    這副光景可憐卻又令人難以忍受，特別是隨處可見的便溺散出的臭味混在一塊，在酷暑間往人鼻孔里鑽。

    於是本來熱鬧的小鎮轉眼間便成了臭氣熏天的惡地，要不是衙門差人每日打掃，說不定還會引出疫病。

    這樣維持了幾日，終於，在本地豪紳商賈的抗議下，衙門開始驅趕流民，而這些可憐人根本無力抵抗，被驅趕著扔出了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腳點，留下的都是一些婦孺孩童。

    宋鯉便是其中一位被留下的孩子。

    她是不幸的，正值豆蔻便離開了遠在鸚鵡洲的家，一路流浪到了此地；她又是幸運的，陪伴她的還有母親，並且，她們在這惡臭滿盈的街上待了兩日便住進了一位豪紳新設的善堂，拿了新的被褥，也滿足了一天兩頓的溫飽。

    對於孩童來說，這個世界只要能溫飽便足夠幸福，若是有一個相處得慣的青梅便更好了。

    宋鯉便有這樣一位玩伴，今日，在鳴山鎮外的西山湖邊上的野草地中，兩人正玩著捉迷藏的遊戲。

    「福生，你藏好了嘛？」

    一張嬌俏可愛的小臉於半人高的野草中抬起，微黃的臉蛋上還沾著乾燥的泥土。

    無人作答，宋鯉癟了癟嘴，看來那個笨蛋學乖了，同樣的招數倒是不頂用了。

    往四處瞧瞧，看不見那個同樣小小的身影，倒是在西山湖遙遠處的湖畔，看見了一個正在垂釣一動不動的大人。

    她離得很遠，只匆匆一瞥就把心思放回了搜尋那個笨蛋的事上，雙手扒拉著淹沒過鼻間的野草，宋鯉露出童稚的笑容，刻意拉低聲音問：「福生，躲哪裡去了？」

    說完她閉上眼，也不顧髒污側身趴在干地上，耳朵貼在泥土上。

    出乎意料，預想中急促的呼吸並未傳入她的耳朵。

    難道回去了？宋鯉心中泛起疑問，站起身，吸了兩下鼻子，緩步在野草地中探尋著。

    她刻意避開那正在垂釣的人附近的土地，只因為越走得近，那正在垂釣的挺拔身影中「生人勿進」的氣質便越明顯。

    當太陽緩緩往西邊沉時，宋鯉還是一無所獲。

    她不免有些沮喪，瞧了眼那依然如同雕像的人影。

    那人衣服穿得很厚，厚衣服上滿是補丁，後腦勺的碎發凌亂地生長著，粗糙又不拘一格；依稀能看見他戴著一頂面具，手拿著一根綠竹竿，竹竿只有一點彎斜，揭示他這一天的一無所獲。

    她壯起膽子，怕生的膽怯漸漸被好奇壓下。

    「西山湖沒有魚。」黃皆聽見稚嫩的女聲在一旁好心的提醒，卻懶得轉過去看她一眼。

    這樣的無視反而讓宋鯉更加膽大了。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如果看見了，能不能告訴我他躲哪去了？」宋鯉湊過臉，低聲問，眼睛下移，看見了黃皆手上纏著的布條。

    這是什麼？她的目光被吸引，眨巴著眼睛盯著布條，仿佛看見它輕輕動了一下。

    黃皆仍舊不打算搭理她，但是在他身上，還有一個惡趣味的意識存在。

    「見過。」粗糲難聽的聲音響起，宋鯉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你......」她瞠目結舌，被這聲音嚇得半天起不來。

    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難聽的聲音呢？

    更加讓她害怕的是接下去的話。

    「見過，現在在我肚子裡。」

    「啊！」宋鯉一聲尖叫，這種厲鬼的聲調很適合搭配一個恐怖的事件，她幾乎立刻就相信了，手忙腳亂地就往歸路逃亡，跑出一段路，便聽見身後的哈哈大笑。

    惡作劇的語調如此明顯，宋鯉漲紅了臉，一邊跑一邊回頭大喊：「你笑什麼？怪物！」

    「我笑你跑得滑稽啊。不過你且放寬了心吧，小孩子渾身沒有二兩肉，我還嫌塞牙呢。」

    「喰，閉嘴。」又是陌生的聲音響起，依然來自那個身影。

    宋鯉聽這語調，似乎並未大她幾歲，還保留著不屬於大人的青澀意味。

    「我閉什麼嘴，難得碰到一個能說話的，還不興我逗逗她啊，整天跟你這木訥的傢伙待在一塊，我都快抑鬱了。」回答他的話充滿了滿不在乎和煩躁，頓了頓立刻對宋鯉高喊，「小姑娘，跑那麼快幹嘛，回來跟我聊聊天唄，我不吃人的。」

    「不......不要！」宋鯉畢竟只是小女孩，遠處這副詭異的景象徹底嚇住了她，喊了一聲立刻跑走了。

    直到她小小的身子變成了一個小點，厲鬼的聲音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

    「跑了，真沒意思，嘖嘖嘖。」它懶洋洋地開口，「那小姑娘的身上好香。」

    「香？因果的味道？」黃皆開口問道。

    「你倒是開了竅。」聲音似乎撇了撇嘴，「的確是，因果纏在她身上一圈又一圈，香得都快膩了。」

    這只是插曲，它很快便回到了正題上，有些惱火地把話題轉回這片湖。

    「不知哪個畜生在萬葬坑上挖了一個湖，難道不知妖靈融水？」

    「釣得起麼？」

    「我怎知？我也不是全知全能，不過那股臭味的確在往上躥。」

    黃皆聽言，沉默了一會，站起身把釣竿往邊上一扔。

    「你幹嘛？」喰感受到他這一舉動，微微一愣，很快便轉變成愕然，「你xx的瘋了，我......」

    「撲通！」黃皆縱身一躍，跳進這片湖中。

    而宋鯉，也披著消退的夕陽，走回了善堂。

    第一眼她便看見了福生，他就半蹲在宋鯉與母親住的房間門口地上，湊在腦袋扒拉著往門縫裡看。

    好啊臭福生！她滿肚子的委屈與害怕變成了氣憤，自己找了他一個下午，誰想到他老神在在地回來了，害自己最後還受了驚嚇。

    她想張嘴喊，眼珠一轉，就決定躡手躡腳地湊近福生，準備嚇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