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膩又激烈的喘息聲如同野貓的叫春,一聲聲自門縫往屋外飄。
宋鯉一開始懵懂無知,小小的面孔還是一副迷惑的模樣。隨著她越來越接近福生,屋子裡的低語更加地清晰。
「生了十四年的野果子過幾年就要熟了啊......」
「那還不是要被你這冤家占了便宜。」
是母親的聲音,可語調卻全無宋鯉記憶里的文靜賢淑,反而帶著一股陌生的妖媚。
娘......宋鯉被這熟悉而陌生的語調驚地忘記了一開始的目的,腳步也不由得放緩了,走到蹲著的福生身後,臉孔湊到門縫邊。
屋裡有一盞油燈,微閃的光線映著那張軟塌,一男一女擁抱著躺在上頭,身子被薄被蓋著。
她終於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了。
娘......宋鯉捂住自己的嘴。她很奇怪又很恐懼,娘曾經抱著自己用憐愛的語氣喊著她的小名,而現在卻和李叔纏在一塊,說著她即使不懂卻隱隱感到羞窘的言辭。
「我見到你們母女的那刻,你們就註定要被我吃了。」
「都由得你了,冤家......冤家......」
他們再次糾纏在一塊,宋鯉呆呆地看著,瞪大著眼睛,眼眶不自覺含了淚水。
突然,她握拳狠狠地砸在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她在身後的福生的後腦,在他哎喲一聲額頭撞在門板,而屋中男人高呼「誰!」的叫喊聲,轉頭跌跌撞撞地往外頭逃。
她不辨方向,心亂如麻,在內心,有什麼東西似乎破碎了,四散分離的碎片讓她小小的內心幾乎喘不過氣。
不知不覺,她又跑到了西山湖邊,而這時,已經沒有了那個垂釣的身影。
宋鯉也跑不動了,她無力地坐在泥地上,把腦袋埋進了大腿,低聲地啜泣。
月色,飛蟲,還有女孩低聲的啜泣,讓靜謐的湖岸顯出了一絲淒涼。
而一刻後,陌生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構造的氣氛。
「小姑娘,為什麼這麼傷心啊?」
溫醇而又和善,帶著不加掩飾的憐惜。
宋鯉的身子僵住,抬起頭茫然地朝四周看。
沒有人影,但聲音依然在耳邊響起。
「你想見我麼?小姑娘?」
「我......」宋鯉淚跡未乾,臉卻紅了。
不知為何,她對這個陌生人突然生出了一絲信任,好像碰上了一位真正關心她的兄長一般。
從小到大,從未有人真正關心她,即使是早亡的父親也沒做到。而母親也只會把她抱在懷裡,一邊喚她的乳名一邊自顧自說著自己的悽慘,也不管她想不想聽。
心神搖曳間,精神上露出了一絲縫隙,那溫醇的話又飄了進去。
「想見我麼?」
宋鯉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往左邊看。」
宋鯉的左側,有一片樹林,光禿禿的樹幹聳立在地上,深處隱隱可見朦朧的火光。
明明之前沒有的。
疑竇剛生,迅速消失無蹤。
宋鯉站起身,往那片樹林走去,往帶著溫暖的光線處行進。
因果的味道......越來越重了......
黃皆頓了頓,他能察覺到體內另一個意識的疑惑。
不要分心!
尖利的聲音在心中呼嘯而過,黃皆重心後仰,一抹骨刀自他脖頸間划過,灑落出一串氣泡。
他正站在海底,被一群浮腫破損的屍骸圍著,而遠處是湖底的一座巨坑,坑洞口正不斷往外飄著邪魔的氣味。
只是氣味而已,喰已經告知了他,那怨靈所化的惡魔並不在此處,可要脫身卻也沒那麼容易。
這是一個陷阱。
火堆烤得正旺,邊上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搓著手烤火,他的側臉被火焰染得橙黃,掛進慢慢走來的宋鯉的眼眶。
好看,他生得真好看。
男人的臉由柔和的線條組成,包括他五官和那抹恰到好處的微笑,聽到腳步聲轉過來看她的時候,溫暖的神情就像一位多日未見的兄長。
「發生了什麼事,能和我說說麼?」他操著熟絡的語氣,字句間竟帶上了宋鯉家鄉的口音。
宋鯉張了張口,只猶豫了片刻便將自己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
她的言辭匱乏,講述的話磕磕絆絆,年輕人也沒有打斷。
「你的母親和你的恩人上了床啊......」年輕人聽她說完,晃了晃腦袋,「男歡女愛,本就是你們......我們人類的正常習慣罷了。」
宋鯉低著腦袋,表情酸澀。
「你這般難過,是難過你的母親不再只看你一人,還是難過她也要把你獻給那位恩人。」
宋鯉咬著嘴唇,一開始只是無言地聽著,年輕人說道最後,她想到了自己的未來,恐懼傾瀉而下。
抬頭,一隻寬大的手掌攤開著伸在她面前。
「可憐的孩子......」
宋鯉顫抖著將小小的手放在男人的手心,被他輕輕握住,拉進了懷裡,正要掙扎,寬大的手掌輕輕在她背上拍了兩下。
「世上惡人太多了。」年輕人在她耳朵輕語,「你的母親,並不是自願的啊......」
娘不願意的麼......
「是啊,不那樣做,你們母女遲早餓死在這個世界,她也很痛苦的,你要理解她......」
娘......娘......
恍惚間,宋鯉似乎看見自己闖進了那扇門,而那一刻母親的容顏變得扭曲,悽苦地喊著自己的名字,讓自己離開,而那位恩人卻撕下了溫和的面具,踩著母親赤裸的身子朝她撲來。
宋鯉小小的身子在男人的懷中掙扎。
「你想救你的母親麼?讓她從那種痛苦中逃脫出來。」
迷惑的幻想中,溫醇的聲音再起,幻境裡,一雙手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脫離那處噩夢,只有母親悽苦的眼神依舊閃爍。
娘!我要救娘,救她......
「交給我吧,好麼?」
交給你......
「是啊,交給我......」
好......
年輕人抬手摸了摸宋鯉的腦袋,看著她閉上眼睡過去,依舊溫和的笑容中透出了一點猙獰。
「好香的味道。」在兩邊的林木蘊藏的黑暗中,一雙雙發紅的眼睛如同燈籠在一瞬間睜開,接著,一張張醜陋的面孔從兩旁走近。
它們都長得人臉,卻殘缺不全。
一人湊近火堆,低頭貪婪地在宋鯉的後背處嗅了一口。
「怎麼會有這麼重的因果香味,人類果然是神奇的物種。」
「刑五,你這麼喜歡人,不如早點到下面投胎,說不定運氣好就能重新做回人了。」旁邊一位丟了半張臉的同伴嘲笑他道,「到時候兄弟幾個一定找到你,把你拆成五塊吃了。」
「鱗六,或許你另張臉也不想要了。」
「夠了!」抱著女孩的年輕人站起身,冷冷地掃視了一圈,立刻便讓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止言。
「做完這次,我就要去東墨島找老祖宗了,你們好自為之。」他厲聲道,「除魔人現在雖然勢微,但厲害的幾個還活著,低調行事,你們幾個下了地獄可都是要投畜生道的貨色。」
「知道了。」鱗六低頭應道,又換來了年輕人的瞪眼。
「變吧。」
他一下令,這群怪物身上皮膚頓時起了煙霧,一陣咔咔的骨裂聲後,煙霧散盡,而怪物們搖身一變都變成了軍伍的模樣,並且從他們的胡服上看,卻是另一邊的辛國士卒模樣。
「有跳蚤。」化成一位壯漢的刑五轉頭看去,捕捉到了一絲小小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