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一想也是。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最後榮登大寶的那個人一定是六皇子。
朝堂上的事情國公也從來都不跟她說,不過,六皇子從剛成年起就被皇上看重委以重任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以後的儲君很可能真的是他。
也正因為如此,國公爺才會一心撮合他和女兒的婚事。
「這麼大的事,我得跟你爹商量一下。」
鄧家華閉上了眼:「有人已經打定主意,若是不能如願,死了還能留個清白名聲。」
「傻。」羅氏呵斥:「清白值什麼?別說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就算真的有了關係他還不想娶你。那也不值得你去死。有我跟你爹在,少不了你的安生日子。」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你往低了嫁,日子能隨心所欲不說,還不用看誰的臉色。家華,娘是真的希望你能安然一生的。」
鄧家華別開臉。
羅氏看女兒鐵了心,眼圈更紅了,出了院子後直接去找了國公爺。
國公爺已經送了一個女兒入六皇子府,不打算再送,尤其家中這個還是嫡女……但若是不嫁皇子府,女兒似乎也沒什麼好去處,主要是這兩年為了和六皇子培養感情浪費了時間。女兒花信將過,一時間尋不到合適的人。
「讓我想一想。」
羅氏哭著道:「家華她鐵了心,還說不能如願就要捨命留住清白。」
「胡鬧!」國公爺大怒:「拿自己的命來威脅親爹娘,她可真是出息。都怪你把她給寵壞了。」
羅氏:「……」
女兒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小的時候男人寵得比她更狠。出了事怎麼能全怪她一人呢?
國公爺負手在屋中轉了兩圈,道:「太后給六殿下定下張家的婚事,就已經是想讓他消消停停,不要奢望。」
羅氏不以為然:「當初太后自己出身不高,如今的皇后娘娘家中也就那樣,興許……這儲君就是不能外戚太甚。」
這思路……也不算全錯。
國公爺揉了揉眉心:「你得容我好好想一想,若是錯了,咱們全家老老小小可都要萬劫不復。」
羅氏一想也是,她背負不起這麼多人命,乾脆不再多言。不過,她私底下沒閒著,派了身邊得力的人給鄧如月送東西,順便給六皇子送了一封信。
於是,兩日後,六皇子大張旗鼓上門提親,說是和國公府先前約定好了的,他要納鄧家華為側妃。並揚言說,他此舉是為了保全鄧家華的名聲。
兩人早已成為了京城眾人口中的金童玉女,若是兩人真的沒有私情,他這般作為,確實挺讓人感動。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國公爺不答應都不行。於是,鄧家華得償所願,安心留在府中備嫁。
楚雲梨本來沒打算回門的,聽說這件事情後,哪怕已經錯過了回門的時間,也拽著況喜安跑了一趟。
皇子妃回門,那可是大事。
國公府還以為此時黃了,收到消息之後,府里上上下下立刻忙活開來。
等到楚雲梨馬車到了門口,國公夫妻已經等候多時,恭恭敬敬請二人下馬車。
況喜安最近都在調養身子,除了肌膚蒼白些,看著跟常人無異。國公爺看到人的一瞬間都愣住了。不過,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立刻回過神來:「殿下請。」
「我就不進去了。」況喜安之前在莊子上養病時,就已經開始著手改良糧種,最近已經開始長穗子,為了辦婚事,他好多天沒去,打算今日出去瞧瞧。
「稍後我來接你。」
留下一句話,他重新上了馬車,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楚雲梨目送他離開後,轉身看向國公爺:「我聽說姐姐和六殿下定親了?」
國公爺再次面對這個女兒,不知道是不是她滿身華貴的緣故,總覺得心裡有些發怵,聽到這問話,不安地答:「是。」
楚雲梨搖搖頭:「爹,宮中太后病重,太醫都說熬不過今年。這種時候皇子一個個往家裡接女人……」
不說人品如何,至少是不孝順的。
當今皇上純孝,最是敬重太后,六皇子這般作為,一定會惹皇上厭煩。
國公爺面色微變:「可婚事都已經定了,怎麼辦?」
說到這裡,他面色發苦:「當時殿下上門提親,鬧得沸沸揚揚,我哪敢感覺皇家的提親?」
楚雲梨不置可否,抬步進了門。
紅毯從門口一路鋪到了正院,邊上齊齊跪著國公府的下人,不說國公府眾人心裡怎麼想,至少這面上的尊重是擺足了的。
羅氏帶著女兒等在正院門口,看著前方鄧如玉被眾人簇擁而來,鄧家華眼中閃過一抹嫉妒:「娘,你看,這就是身份。你想讓我嫁一個寒門子弟,往後朝著兩個妹妹俯首,我如何能甘心?」
「別說這些,人來了。」羅氏囑咐了一句,拉著女兒上前,眉開眼笑地道:「聽說你要回來,府里從昨天就開始準備,你爹和我一宿都沒睡。」
她側頭:「孫姨娘,快過來,你們母女許久未見,應該有許多話要說。先去園子裡轉一轉,這邊膳食得了,我再派人去尋你們。」
鄧如玉送消息回來說要回門,夫妻倆就已經細細商量過了。要說這個女兒跟他們夫妻有多少感情,為此特意回門,他們自己都不信,說到底,鄧如玉這一趟回來肯定是為了她姨娘。
換作之前,他們不會在乎一個小小庶女的想法。但如今,這一位是皇子妃,得罪不得,二人商量過後,便決定讓這母女倆多相處。
昨夜國公爺連正房都沒回,跑去囑咐了孫姨娘半宿。
孫姨娘面對這已經成了皇子妃的女兒,總覺得底氣不太足,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在昨夜國公爺教了半宿,不至於太失禮。
「如玉,可算是來了,跟我走吧!」
楚雲梨頓住腳步:「我回來這一趟,是想問問姐姐的親事。」
她目光落在鄧家華身上:「姐姐有話要對我說嗎?」
「沒有。」鄧家華微微仰著下巴:「這皇子妃,你做得我也做得。我知道,你大概在心裡笑話我身份比你尊貴卻做了側妃。但我想說的是,六殿下他身康體健,他日有無限可能。」
楚雲梨嘖嘖兩聲,搖了搖頭:「姨娘,我們去走走吧!」
孫姨娘跟女兒一直都不親近,沒什麼話說。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說著園子裡的景致,主要是強調嫁出去的女子還得靠娘家。言下之意,讓鄧如玉不要忘了本,有好事惦記著國公府,在國公府需要幫忙的時候義不容辭。
楚雲梨不太愛聽這些。
孫姨娘看著這樣陌生的女兒,只覺最近好像跟女兒越來越疏遠。不過,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家,疏遠是一定的。她遲疑了下:「如玉,你舅舅他……做了半輩子的生意,商人被人看不起,你能不能幫他找個閒差?就像是陸海南那樣的活計?」
楚雲梨皺眉:「這是你要的,還是舅舅要的?」
「我還沒跟你舅舅商量呢,不過,你表哥科舉入仕,他若還與民爭利,對你表哥也不好。若是你能幫忙尋個差事,他一定欣喜若狂。」孫姨娘急切地道:「如玉,權力握在手中不用就作廢了,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沒有多少親人,想要求著你的人就更少了,我也就求你這一回。」
楚雲梨深深看著她:「如果舅舅想要,可以自己來跟我說。」事實上,她做了皇子妃之後,孫家從頭到尾都沒有冒頭。
孫姨娘啞然:「他那個人,矜持慣了,一定不敢開口的。」
「如果他真的想要,就一定開得了口。」楚雲梨轉身,沒開口要,就是還沒那麼想要。
孫姨娘聽著這話:「那是你的舅舅,你非要他跪下來求你才行?」
「別說他求,就是你求都沒用。」楚雲梨心裡回想了一下鄧如玉舅舅一家的感情,要說有多親近是沒有的,更多的是尊重。
當然,孫華耀這個人不錯,若是他開口,楚雲梨方便的話還是願意幫一幫的。
孫姨娘看著女兒的背影,惱道:「如玉,你可真是鐵石心腸,虧得華耀還一直惦記著你不願定親!」
聽到這話,楚雲梨回過頭來:「他還不願?你確定是為了我?」
「你舅母就是這麼說的,無論見哪個姑娘,都還沒見著人呢,他就不願意。說到底就是心裡有人。」孫姨娘說著這些,又開始抹淚:「你舅舅就得了這一根獨苗,偏偏華耀還這麼爭氣。你要是不勸他定親,讓他就這麼毀了。如何對得起他多年對你的深情?還有我,我又怎麼敢面對你舅舅?」
「別哭了。」楚雲梨有些不耐:「回頭我勸勸他就是了。」
孫姨娘卻哭得更凶:「你嫌棄我了對嗎?」
「你是我姨娘,只要不鬧事,一定能安享晚年。」楚雲梨強調:「前提是你不要管太多閒事,尤其是國公府的事,你只是一個姨娘而已,沒必要操心太多。」
孫姨娘聽著女兒這嚴肅的話,忙不迭答應下來。最近又遲疑:「若是國公爺開口……」
「誰開口都沒有用。」楚雲梨認真道:「你的女兒是皇子妃,如果你在這府里哪怕橫著走,也沒人敢管,再不要讓自己受委屈。」
這話還算暖心,孫姨娘破涕為笑:「他們對我客氣著呢,沒拿委屈給我受。」
「那就好。」楚雲梨看了看天色:「咱們去主院吧!」
母女倆攜手而去,提前孫姨娘還想說說娘家的事,卻又不捨得打破這母女之間好不容易才有的溫馨。一直到了主院門口,她再沒找著機會說話。
此刻等在主院的國公爺臉色不太好,因為他發現自己被羅氏給帶到溝里去了。聽了那番所謂儲君不會有太過強勢的妻族,所以讓女兒跟六皇子定了親……定親的時候,他心中並無一絲被脅迫的不滿,反而還欣喜不已。
此刻回想起來,他恨不得將當時歡喜的自己狠狠甩上兩巴掌。
聽到外頭有請安的動靜,他立刻起身迎到門口:「如玉。」
楚雲梨頷首:「爹,擺膳吧。」
羅氏看著以前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跟個小可憐似的庶女如今變得風光無限,對著國公爺也敢吩咐其做事,心頭特別不是滋味。
邊上鄧家華也不高興,連她都不敢這樣跟父親說話呢……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如今做了皇子妃。算起來皇子側妃也差不多,想到自己以後會有的身份,她唇角忍不住翹起。
那張家的姑娘身世壓根不能跟她比,等都過了門,她算是六皇子府上身份最高的女人,到時哪怕只是側妃,也沒人能越過她去。
這麼想著,鄧家華憋悶的心情好轉了許多。
「妹妹,快過來坐。」
楚雲梨並未搭理她,走到準備好的客位落座,鄧家華心頭不滿,想到什麼,轉而笑道:「妹妹,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今早上才聽說的,那個陸海南,他又生病了。」
她一臉憤憤不平:「想當初他們陸家敢那樣對你,如今又重病纏身,這就是報應。」
楚雲梨一直派人盯著陸家的事,自然知道陸海南又生病了的事。
羅氏怕便宜女兒生氣,急忙出聲阻止:「大好的日子,不要提這些掃興的人。」
「這是好事啊!」鄧家華振振有詞:「外人說是咱們府上的姑娘沖喜完了,然後離開了陸家。其實咱們在坐誰都清楚,分別是陸家為了妹夫許下的好處才願意放妹妹離開……」
「住口!」羅氏一臉嚴肅。鄧如玉早就想要離開陸家,那邊一直不答應。陸家確實是拿到了足夠的好處才甘願放手的……但這些事情不能往外說,落到外人耳中,他們不會說三皇子為了鄧如玉付出了多少,只會認為國公府的女兒在還是有婦之夫時就已經勾得其他男人心猿意馬,為了娶她甚至願意付出代價。
鄧家華不怕母親,翻了個白眼:「這些是實話嘛。」
「確實是實話。」楚雲梨接話:「母親不必生氣,姐姐也沒說錯。陸家就是忘恩負義,不是好東西,陸海南臥病在床,我嘴上沒說,心裡高興著呢。」
「你也給我住口。」羅氏呵斥:「如玉,你如今是皇子妃,不要亂說話!」
「皇子妃怎麼了,我又不做皇后。」楚雲梨振振有詞。
羅氏:「……」
她看向親生女兒,眼神頗有深意。
想要做皇后的人,就得謹言慎行。鄧家華接收到母親目光,並未放在心上:「這又沒有外人,難道我說的這些話會傳出去?妹妹也太小心了。」
國公爺有些走神,是被鄧家華這話給驚醒的,皺眉道:「無論何時,都要小心隔牆有耳。這麼多耳朵和眼睛,就一定忠於我們?」
鄧家華被父親訓斥,倒也挺乖巧:「女兒知道了。」
接下來一切都還挺順利。楚雲梨回來的目的早在門口就已經達成,她就是想讓國公爺心裡忐忑。
剛剛過午,她就出了門。
一家子都親自送她到門口,目送她的馬車離開。
楚雲梨靠在車壁上,想著也去郊外走走,順便陪陪況喜安。
馬車剛轉過街角,就停了下來。楚雲梨也沒開口問,一把掀開帘子,就看見了站在路旁的孫華耀。
孫華耀看著馬車中的女子,愈發覺著陌生:「表妹,我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楚雲梨手一擺,伺候的丫鬟和護衛包括車夫都退到了十步開外。在這距離之中,只要兩人不高聲說話,他們是聽不見的。
孫華耀見表妹這般肆意,面色愈發複雜:「表妹,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有利落的身手。」
這話指的應該是國公爺壽辰那天楚雲梨在假山旁打人的事。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楚雲梨隨口接話:「聽說你榜上有名,恭喜!」
「我家辦喜宴,你送了禮的。」孫華耀心中低落得很,當時他看了禮單,表妹送的東西中規中矩,跟就跟親戚似的。
楚雲梨頷首:「當時我挺忙的,應該是身邊的人準備的。」
聽了這話,孫華耀更覺得心上被扎了一刀。他看著面前陌生的女子:「你都不像是我表妹了。」
「但我確實是啊!」楚雲梨想到什麼:「我聽姨娘說,你拒絕了家裡給你找的親事?」
孫華耀垂下眼眸,微點了點頭:「我還不著急。」
「還是要急一急的,你不定親,他們都還以為你惦記著我。」楚雲梨認真道:「這對你,對我都不好。」
孫華耀面色愈發複雜:「表妹,咱們過去那麼多年感情,你說這話……怎麼說得出口?」
如果真的是表妹,一定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孫華耀想到這裡,心中突然一松。
表妹應該不是變了心!
至於她為何變成了這樣,他一時間很想不通。
楚雲梨再次強調:「表哥,當初跟你來往的那個女子早已經死了心,我都嫁了兩次人了,早已變了,你不該再站在原地。」
「我心裡還有些事想不通,有些人放不下。這種時候定親,對我的未婚妻不太好。」孫華耀真心實意地道:「表妹,你能過得好,我心裡挺高興。真的。」
他說著話,側身讓開:「其實也沒什麼話想跟你說,就是想見一見你。」
看見她成親後面色紅潤,膚色白皙,眉眼舒展,確定她不是被逼迫,他便也放心了。
馬車重新駛動,楚雲梨掀開側邊帘子,看著站在那兒清瘦的年輕人,心中複雜。
若是羅氏沒有腦袋一熱胡亂拉郎配,鄧如玉嫁給了心愛的表哥,或許真的能恩愛一生。
楚雲梨出城之前,繞路去了一趟陸家。
陸家門房做夢也沒想到這已經離開的人還會回來,反應過來後,急忙上前:「您有事麼?」
「聽說你家大人病了,我想進去瞧瞧。」楚雲梨下了馬車,門房不敢阻攔,用眼神示意邊上的人去報信,親自伸手一引:「前兩天夫人還說,莊子上的果子熟了,要給您送一點呢。可又怕送不進皇子府去。」
楚雲梨腳下飛快,沒多久就到了陸海南的院子外。
陸夫人得到消息,匆匆迎出來。
楚雲梨一眼就看到了她腫得跟核桃似的雙眼,在此之前不知道已經多久沒睡,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淚,才會將眼睛弄成這樣。
陸夫人面容特別憔悴,來不及多想,納頭就拜:「見過貴人。」
「不必多禮。」楚雲梨看向她身後的院子:「我聽說陸大人病了,順路來瞧瞧。」
陸夫人有些受寵若驚,她沒想到在前兒媳離開了之後還能想起自家兒子……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被三皇子記恨。萬一那是個善妒的,自家豈不是要倒大霉?
兒子已經病得那樣重,可再經不起折騰了。不過,人都來了,她也不好將人趕出去,實在是沒那膽子。
「貴人請。」
楚雲梨一步踏進門,瞬間就聞到了濃郁的藥味,也看到了站在旁邊的姜歡黎。
她有些意外:「你還沒走?」
姜歡黎跪了下去:「貴人就別為難民女了。」
「我沒有想為難你。」楚雲梨看了一眼床上消瘦的陸海南,似笑非笑:「就是不知道他這一次生病,跟你有沒有關係。」
姜歡黎面色都變了:「沒有。」
陸夫人苦笑:「貴人不用懷疑,肯定沒關係。」
「你緣何這樣肯定?」楚雲梨想了想:「到底夫妻一場,稍後我請個太醫來給他診治一二。」
陸夫人:「……這不太好吧?」
萬一三皇子真的是個醋罈子,自家兒子還能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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