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驚奇地問:「夫人不需要太醫?」
陸夫人:「……」那倒不是。
能給宮裡貴人治病的大夫,可不會給普通百姓治病,哪怕如今兒子已經成了官員,也還不夠格勞他們動手。
她一咬牙:「萬一三殿下因此對您起了嫌隙……」
楚雲梨好笑地道:「他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床上的陸海南眼底青黑,唇周也有點青,看著像是用藥過度。楚雲梨側頭看了一眼護衛:「去請胡太醫。」
護衛應聲而去,陸夫人看在眼裡,心中特別羨慕。想當初鄧如玉只是國公府一個庶女而已,別說幫人請太醫了,哪怕是她自己生了病,大抵都不能勞得太醫動手。如今竟然還能指定要誰。
宮裡的太醫有好些是擅長給後宮貴人保胎,也有擅長保養身子的。
她試探著問:「這位胡太醫擅長治什麼?」
楚雲梨眼神意味深長:「擅長解毒。」
陸夫人面色微變:「可海南他……」
「是不是中毒,等胡太醫來瞧瞧就知道了。」楚雲梨粗暴說完,自顧自坐在了椅子上,一副要等著太醫來探望過後才離開的模樣:「夫人放心,太醫有俸祿,不需你另外付酬勞。」
陸家也不缺銀子。
興許是察覺到了物種詭異的氣氛,床上的陸海南悠悠轉醒,他隔著屏風看到了對面的華貴女子,一時間有些恍惚:「如玉?」
「是我。」楚雲梨揚聲答應。
陸海南還沒說話,姜歡黎已擠了進去:「表哥,你怎麼樣?昨天你喝了新配的藥,今天可有好轉?」不待人回答,她又補充:「皇子妃娘娘一來就懷疑我對你下毒,還請了個專門擅長解讀的太醫前來。簡直不容人拒絕,忒霸道了,好像她還是在家裡的人似的。」
楚雲梨隔著屏風聽見這番話,看了一眼面色尷尬的陸夫人:「貴府的表姑娘似乎對我頗多不滿?」
陸夫人自然不敢承認這話,揚聲呵斥:「歡黎,你再說話不知輕重,就回院子裡去。」
姜歡黎委屈得眼圈都紅了:「表哥生病這幾天,我一直盡心盡力,恨不能以身替他受罪……」
楚雲梨好奇問:「夫人,陸大人是朝廷官員,年紀不輕,不知在我走了之後,你可有打算為他議親?」
聞言,陸夫人頗有些不自在,畢竟面前的貴人曾經是自己的兒媳,她在人走了之後立刻就開始尋摸新的兒媳,尤其自家還因面前女子得了好處的情形下,怎麼看都是自家不夠厚道。
楚雲梨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有,笑吟吟道:「夫人,我如今和陸大人再無關係,你不必要負擔,實話實說就是。」
陸夫人心裡清楚,自家乾的那點事,壓根就瞞不過面前的女子。苦笑了下:「確實有,有一位還是侍郎家中的姑娘,可海南這一病,那邊立刻沒了消息。」
她說著,這些仔細觀察面前女子神情,見其沒有生氣,唇邊笑容弧度都沒變,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鄧如玉已經是三皇子妃了,若她還惦記著自家兒子,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楚雲梨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笑道:「本來呢,這些事情不該我一個外人來問。但我當初離開的時候,明明已經問過大夫,得知了陸大人的病情只要好好保養,就不會再病入膏肓,誰知……這病得太巧了點。」
最後一句話,頗有深意。
陸夫人心裡滿是疑惑,正想開口詢問,就見面前女子眼神意味深長的看著屏風。而屏風後面,纖細的女子正拿著帕子溫柔的給兒子擦臉。想到什麼,她心頭咯噔一聲,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小半個時辰之後,太醫到了。
陸夫人這還是第一回見除了自己兒子以外的官員,太醫治病救人,一般不出手。因此,她特別熱絡地迎了上去。
胡太醫習以為常,幾句寒暄過後,立刻來給楚雲梨見禮,問及病人的所在後,立刻進了內室。
陸夫人心裡實在擔憂,兒子急忙追了進去。楚雲梨就站在了屏風旁。
胡太醫把脈時,相比起楚雲梨的閒適,屋中的幾人都挺緊張。好半晌,胡太醫換了一隻手,又討要了陸海南最近的藥方查看,眉頭越皺越緊。
陸夫人本就已經起了疑心,見狀急忙追問:「可是這些方子不好?」
「方子是好的。」胡太醫一句話落,不等陸夫人寬心,繼續道:「但陸大人喝的藥明顯和方子不符,你們家熬藥的渣子呢?」
陸夫人:「……」渣子那玩意兒,一般熬完就倒掉了,誰會留著?
由於先前兒子病得稀里糊塗,姜歡黎也承認是自己下藥,那一次後她有心想留下渣子。不過,姜歡黎說這藥渣得倒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讓別人將病氣和霉運帶走,這樣好得快……她不認為姜歡黎會再一次對兒子下藥,這種事寧可信其有。所以,渣子全都倒掉了。
胡太醫皺眉:「能找回來嗎?」頓了頓補充:「陸大人這分明是用了相剋的藥物,藥量還大,已然毀傷了根本。若是找不回,不一定能救得回。」
陸夫人脫口道:「竟然這樣嚴重?」她扭頭看向姜歡黎:「你讓人家將藥渣倒去哪兒了?」
姜歡黎面色發白:「我……我不知道……」
她身邊的人都是陸府的下人,有忠於她的,自然也有腦子清楚,知道誰是主子的,立刻有丫鬟跳出來:「奴婢知道,都在偏門外的小道上。」
陸夫人立即道:「快去掃來。」
姜歡黎滿臉蒼白,眼神惶然,下意識拿著帕子就要往陸海南臉上擦去。
陸夫人見了,兇狠地一把將人拽過:「你離我兒子遠一點。」
姜歡黎心裡正慌著,也沒注意周圍,被這麼一拽,整個人踉蹌幾步,頭撞在屏風上,痛得她眼前直冒金星,屏風也落了地。
屏風挺大的,這一倒下,動靜頗大,楚雲梨往旁邊讓了幾步,道:「沒想到還真跟你有關。」
姜歡黎捂著頭,抬眼惡狠狠看她。
楚雲梨並不搭理她的兇狠,目光落在滿臉悔意的陸夫人身上:「你們母子……」她搖搖頭:「真的不知讓人說什麼好,在一個坑裡跌倒兩次,你可真不拿自己兒子的命當一回事。」
姜歡黎下意識否認:「不是我做的,你少挑撥離間。」
楚雲梨頷首:「嗯,不是你。應該是陸夫人想毒死相依為命的兒子,或者是在府里的哪個下人看不慣陸大人,所以痛下殺手。」
這分明是胡謅!
陸夫人就算是自己被毒死,都不可能對兒子下這樣的毒手,府里的下人也絕沒有這樣的膽子……算來算去,只有姜歡黎嫌疑最大,尤其她還有前科。
此刻的姜歡黎根本就不敢抬頭去看姨母的臉色,努力將自己往角落裡縮了縮,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見自己。
沒多久,丫鬟將藥渣鏟來,胡太醫並不怕髒,蹲在地上一一查看。
陸夫人擔憂兒子之餘,都有些過意不去,飛快命人去準備洗手的熱水。
半晌,胡太醫挑出了一大捧:「這些都是方子上沒有的,能讓人身子虛弱。不過,用藥的人不知輕重,下得太多了。所以陸大人才會是中毒之相。」
確定兒子是被人所害,陸夫人眼前陣陣發黑,萬沒想到姜歡黎真的還敢動手,她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知道這會兒不是追究的時候。她急忙問:「這毒能解嗎?」
胡太醫沉吟了下:「若是按照我給的方子好好喝藥,陸大人他興許還能活幾年,不過,活得會很艱難。」
姜歡黎霍然起身:「胡說,表哥好好的,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大夫被人質疑,一般都會生氣,陸夫人真的怕太醫撂下不干……雖然請來的這些大夫都說兒子能治,但這前後都已經好多天了,兒子的病情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重。
比起那些街上請來的大夫,她自然更相信太醫。正想著安撫幾句,只要能讓胡太醫出手救人,什麼條件都先答應下來。
她還沒開口,胡太醫臉上卻並無怒色,只看了姜歡黎一眼,平平淡淡地道:「陸大人哪怕官職不高,卻也是朝廷命官。有人下毒戕害朝廷命官,此事可上報刑部徹查。至於陸大人病情重不重,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有刑部的官員插手,至少還得太醫院另外兩位大人出面診治。」
這麼一說,事情好像很嚴重。
陸夫人有些被嚇著。
姜歡黎不確定胡太醫是不是故意嚇唬自己,但看他一本正經,不像是說謊話的模樣,雙腳都開始打擺子,扶住了邊上的桌子才沒有摔倒。
陸夫人看到這樣的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楚雲梨看夠了,含笑起身:「我得去郊外接殿下,天色不早,要先走一步。」
話音落下,就察覺到了姜歡黎憎恨的目光。她好笑地問:「姜姑娘,你這麼看著我做甚?」
姜歡黎不敢明著得罪她,急忙低下頭:「我沒有對表哥下毒。」
「胡大人說得對,事關陸大人身家性命,早已不是你說自己沒動手,我們信了,你就沒事這樣簡單。」楚雲梨整理了一下衣裙:「你最好是沒下毒,不然,下一次見你,大概要在天牢之中了。」
陸夫人心裡恨毒了姜歡黎,急忙上前攔住胡太醫:「大人,你千萬要救救我兒。」
胡太醫頷首:「皇子妃娘娘有令,我一定盡力。只是……陸大人這已經太遲了。」
說話間,他察覺到床上的人又醒了過來。
陸海南看著門口,虛弱地問:「她走了?」
陸夫人心頭不是滋味,一開始她希望兒子能夠放下歡黎,好好對待國公府的女兒。可後來鄧如玉頭也不回離開後,她給兒子重新另尋良配時,才後知後覺發現兒子一顆心早已落在了人身上。
如今,鄧如玉貴為皇子妃,兒子只是一個九品小官不說,還病得這樣重,壓根看不到前路……這兩人是徹底沒了在一起的可能。
「海南?」
陸海南閉上了眼,呼吸很輕,旁人一瞧,還以為他又暈了過去。好半晌,才聽他道:「她又救我一次。」
姜歡黎很慌很怕,下意識辯解:「表哥,真的不是我。」
陸海南沒有睜眼,也沒接這話。
那邊胡太醫已經寫好了方子,囑咐道:「一定要去城裡的幾個大醫館抓藥,省得抓著了年份不夠藥效不好的藥材,再耽擱了病情。」
陸夫人不缺銀子,急忙追問:「不知大人可否親自配藥?藥錢不會少了您的,也會給您辛苦費。」
胡太醫擺了擺手:「我那忙著呢,你這抓藥熬藥餵藥,一定得是信任的人。否則,哪怕醫聖在世都是多餘。」
言下之意,這些藥再不能讓別人插手。
陸夫人急忙答應下來,又親自將人送到門口,在這期間還附上了豐厚的診金。
胡太醫沒收,眼看陸夫人為了兒子滿心焦灼,他想到了自己家中的兒孫,嘆口氣道:「如果陸大人病情反覆,就來太醫院或是府上去找我。不過,夫人得有準備,陸大人的病情,真的很重很重。」
看著馬車離開,陸夫人再也壓不住臉上的戾氣,轉身呵斥:「把姜歡黎給我捆起來。」
下人愣了下,偷瞄了一眼她神情,別說求情了,問都不敢問,幾個人轉身就跑。
等到陸夫人趕回兒子的院子,姜歡黎已經被捆成了粽子,嘴都被堵住了的。此刻滿臉是淚,哀求地看著她。
姜歡黎哭起來很惹人憐惜,從小到大陸夫人就吃這一套,但此刻她心裡卻再沒了可憐這小姑娘的心思:「歡黎,我上輩子是刨了你家祖墳,還是殺了你全家,讓你這樣對待我?」
此刻姜歡黎不能說話,急忙哭著搖頭,眼淚甩得到處都是。
陸夫人上前狠踹了一腳。
姜歡黎痛得蜷縮在地,但陸夫人卻並不覺得解氣:「來人,給我狠狠的打。」
幾個大力婆子上前,將姜歡黎圍在中間。她們也看出來了夫人的怒氣,並不敢手下留情。
眾□□打腳踢,姜歡黎只傳出來幾聲悶哼,直到唇邊都吐了血,被一個眼尖的婆子發現,才制止了其他人。
陸夫人已經滿臉是淚,她上前拿掉了姜歡黎口中的布。
可姜歡黎被打得太狠,壓根說不出話來,張口就是滿口的殷紅。
陸夫人哭著質問:「你為何要這麼幹?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歡黎,我是真的把你當做親生女兒教養,哪怕你對海南下了毒手,我也相信你沒有害他性命的心思……哪怕是國公府的女兒逼迫,我都選擇了你。可你……」
姜歡黎躺在地上,眨了眨眼:「姨母,你胡說!」身上太痛,她哆嗦了一下:「你根本就不疼我……鄧如玉要攆我走,你就答應了……表哥他有官職……你就想給他另找良緣……」她滿臉都是淚水,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我要的從頭到尾都只是表哥,我只要表哥!」
陸海南早已在眾人毆打姜歡黎時就已經醒了過來,出聲道:「表妹,我早已不想娶你了。」
這話無異於在姜歡黎心上扎了一刀,她一瞬間,只覺得心裡很痛,這疼痛甚至還蓋過了身上受的罪。她茫然地去看床上的人,尖叫道:「陸海南,你如何對得起我?你分明說過要照顧我一生的……都怪鄧如玉那個賤婦……嗚嗚嗚……」
她未出口的話被陸夫人捂住。
辱罵皇家之人,那是自找死路。
陸夫人眼看她還要掙扎,氣得撿起邊上的花瓶朝著她身上狠砸:「你想死,別拉我們一起!」
姜歡黎自覺被表哥拋棄就是這世上生不如死的事,胸口疼痛傳來,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張著殷紅的口:「死了也罷,反正表哥他……也活不成了……咳咳咳……」
陸夫人看著地上神情癲狂的女子,一時間有些被嚇著,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一手養大的姑娘居然會有這樣瘋狂的想法。
到底是已經接受了自己將死的命運,姜歡黎再不試圖掙扎,渾身癱軟在地,看著房頂:「姨母,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要取表哥性命……我要的……只是不希望外人和我爭!」
陸夫人心中怨憤難言,卻又拿面前的人沒法子。恨恨問:「那些藥是誰給你的?又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姜歡黎一愣,抬眼看向門外,只一瞬又收回目光:「沒人給我出主意。」
陸夫人不信,她厲聲道:「將歡黎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全都給我捆過來。」
嚴刑拷打之下,很快就有一個婆子招認,她祖上是大夫,到她這裡就只剩下兩張殘方,各種出主意也不過是想要得到姜歡黎這個和陸海南兩情相悅之人的信任。
說白了,就是費心費力往上爬。剛好姜歡黎約起了歪心思,二人一拍即合。
陸夫人氣得不輕,當場就命人將其杖斃。
婆子因為自己招認出後會撿得一條性命,沒想到還是一個死,除了求饒之外,她想不到任何法子。一整個院子裡都是婆子悽厲的慘叫聲,姜歡黎本就受傷嚴重,嚇得暈厥了過去。
這一次,陸夫人是真的對姜歡黎死了心,命人將她弄到偏院任由其自生自滅。然後,一心撲在了兒子的病情上。
姜歡黎醒過來時,外面是深夜,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余她自己的呼吸聲。她試著弄出了點動靜,始終沒有人來,她覺得自己身上很燙,頭也昏昏沉沉,沒多久再次睡了過去。
她是被人給踹醒的,前來送飯的婆子一臉不耐煩,直接將一碗收了的粥往她面前一扔:「不想死就快點喝。」
姜歡黎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種玩意兒:「放肆!」
婆子本來放下東西就要走,聽到這話後,饒有興致地回頭,嘲諷道:「你還當自己是尊貴的表姑娘呢,好叫姑娘知道,昨天夫人就已經吩咐過,無論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就不必再回稟。這話你明白嗎?」她滿臉惡劣:「姑娘不明白,奴婢可以給你解釋一下。夫人的意思是,哪怕你死了,也不用告訴主院。」
姜歡黎渾身都在哆嗦,嘴唇顫抖不止,搖著頭道:「不會的……」
「這是事實。」婆子冷笑一聲,將那碗粥一腳踹翻:「不喝拉倒,歇著吧。」
語罷,揚長而去。
婆子這樣的態度,姜歡黎再怎麼也欺騙不了自己姨母只是想教訓她……這分明是真的放棄了她。
姜歡黎哪裡甘心?
楚雲梨到了郊外,彼時況喜安已經打算回城,看到她來接,歡喜地迎了上來。
其實,但凡看到過夫妻倆相處的人都知道,二人成親,並非是因為鄧如玉那個玄之又玄的旺夫命。這夫妻倆之間特別親密,那樣的氣氛旁人壓根就插不進去。
況喜安在郊外改良的糧種確實不錯,幾個月見了成效,他立刻將此事稟告皇上。皇上並沒有信了兒子的一面之詞,但幾乎翻倍收成的糧種誘惑太大,他還是親自跑了一趟郊外。
看過之後,皇上喜不自禁,立刻找了懂農事的官員去全國各地挑地方試種,雖有氣候的差異,但總有地方適合。想也知道年之後,國力一定大增。
皇上一開始寵這個兒子,是因為他是長子又體弱,下意識憐惜而已,一照顧就是這麼多年。從沒想過兒子會幫上自己的忙,尤其還幫了這麼大的忙。
這件事情之後,皇上命況喜安領了差事,得空就去上朝。
病弱的三皇子終於走上了朝堂。
況喜安處事果決,又聰明機智,很快就入了眾人的眼。皇上越來越喜歡他,經常為以重任。而況喜安也並未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將手頭的事情都辦得妥妥噹噹。
在這幾個月里,鄧家華過了門,成了六皇子的側妃。
太后病情越來越重,在冬日裡薨逝。
整個京城中一片縞素,皇上悲傷不已,還暈厥了過去,好幾天沒能緩過來。
宮中有喪,楚雲梨身為皇子妃,得去跪靈。便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鄧家華。
鄧家華穿的比以前要厚,看著似乎胖了點兒,看見楚雲梨時,確定她不會給自己難堪,便笑盈盈上前:「妹妹。」
姐妹倆之間近幾個月都沒有來往,連面都沒見過。當初鄧家華出嫁,楚雲梨甚至沒有回國公府。
楚雲梨面色淡淡:「我不想吵架,也不想被人看笑話,你跪你的,別來找我。」
碰了個軟釘子,鄧家華面色不太好,卻也沒糾纏。這裡是宮中,吵起來對兩人都不好,再有,她只是皇子側妃,身份上差上一截,真的鬧起來,吃虧的一定是她。
鄧家華扶著肚子,往後退了幾步。
楚雲梨身為長孫媳,要跪在前面,跟著行禮時,腦子裡忽然想起了方才鄧家華往後退時的小心翼翼,那般護著肚子,興許是有了身孕。
宮中有喪,孝子賢孫得守孝。在這期間若是有了身孕,那是守孝之心不誠,依著皇上對太后的敬重……膽敢如此作為,那是自找死路。
除非在太后薨逝之前,就已經有了身孕,那就什麼都不耽擱。兩三年後,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況喜安看著是跟常人差不多,但多年下來的虧損還未補齊,這時候不宜有孕。楚雲梨不打算現在就生孩子,不過,在況喜安出頭了之後,好些人暗地裡蠢蠢欲動,認為鄧如玉的身份太低,不配做皇家長媳。好幾位都想要送女入三皇子府。尤其在成親幾個月之後還沒有傳出喜訊,好多人已經在暗地裡傳言說鄧如玉不能生。
宮中的喪事辦得特別盛大,這一跪就是三天。楚雲梨還好,好些女眷都受不了,暈厥過去的都有。
而暈過去的人中,就要鄧家華。
鄧家華被扶下去不久,就有消息傳來說,她月事遲了三天,已經有了身孕。
關於六皇子府的子嗣,除了六皇子自己和他府上的女人還有其親眷之外,在意此事的大概只有太后娘家。
要知道,那位未來的六皇子妃還沒有過門呢!
楚雲梨聽過就算,上前扶起了同樣悲傷過度的皇后娘娘,將人送回了寢宮。說實話,跪了幾天,她也有點疲憊,正想著出宮回府歇著,正準備上馬車,就聽到邊上有人喊。
回頭一瞧,馬車中的人正是鄧家華。
此刻鄧家華的馬車裡面墊著厚厚的褥子,一看就挺鬆軟,絕不會顛著人。
「妹妹,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先上來吧。」
楚雲梨擺了擺手:「我自己有馬車,不勞你送。有話就在這裡說。」說到這裡,她似笑非笑:「側妃如今可是雙身子,貴重著呢。我可不敢離你太近。」省得被你訛上。
鄧家華聽出來了她的話中之意,卻並不生氣,伸手摸著肚眉眼間帶著一抹慈母的光輝:「這女人有了孩子,知道了孕育之苦,才知父親和母親養育子女的艱辛。」
楚雲梨聽著這話,覺得有點怪:「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有感而發。」鄧家華嘆息:「從有孕到是不將孩子生下,再把孩子養大,想想就挺艱難。我只覺得肩上的擔子特別重……」
雖是嘆息,但她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眼神晶亮。
楚雲梨算是看出來了,鄧家華非要留她說話,並不是要為難她,也不是要訛詐她,這分明就是在炫耀。
「是呢。」楚雲梨贊同這話:「為母則剛,有了孩子就得多打算。六皇弟後院中的女人可不少,能生孩子的不止你一個,往後你可要多加小心,好好保重身子。」
鄧家華:「……」
她仔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妹妹,確定沒有從其臉上看出諸如羨慕嫉妒之類的神情,一時間有些不敢信。當然,皇家的媳婦兒最會的就是裝,她笑吟吟道:「妹妹可千萬要抓緊。」
楚雲梨強調:「咱們都已經出嫁,是夫家的人了。麻煩你喚我一聲三皇妃。」
鄧家華面色難看:「妹妹……」
「不懂規矩的人,在這宮裡是留不住的。」楚雲梨側頭吩咐:「去將側妃稱呼我的事告訴六皇弟一聲,他若是不教身邊人規矩,會被人笑話的。」
丫鬟飛快跑了一趟。
鄧家華想要阻止都沒來得及,她又急又惱:「你快讓人回來,我記住了。」
「遲了!」楚雲梨擺了擺手:「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尤其是對著自己討厭的人,那是多說一句都嫌煩。所以,少在我跟前來撩撥。」
鄧家華看著她背影:「妹妹是不是不能生?」
已經告了狀,回頭都得解釋,她懶得改稱呼了。
楚雲梨頭也不回,能不能生,可不是嘴上說出來的。再說,一個女人活在世上,也不是只有生孩子一個活法。
六皇子正在和朝中的老臣寒暄,耐心的吩咐人照顧好其家眷,特別溫和,不見皇子的尊貴,平易近人得很。
有丫鬟湊上來,六皇子只看了一眼,就重新收回目光,將一位年紀大了的閣老送上馬車。
丫鬟福身一禮,將鄧家華稱呼的事兒說了:「主子說,讓您管一管,省得被人笑話皇子府的人沒規矩。」
六皇子面色有些僵硬,但來人是三皇子府的丫鬟,那是他兄長,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其實他心裡也清楚,鄧家華對著那些妹妹,不是什麼溫和的人。
出了這個插曲,六皇子沒有在門口多留,很快也回了府。
鄧家華有些忐忑,看到六皇子回來,急忙迎上前。
六皇子上下打量她:「有了身孕就好好歇著,走路慢一點,別傷了孩子。」
鄧家華羞紅了了臉頰:「妾身也想,可方才在宮門口跟妹妹爭執了幾句,她看了我的肚子,似乎有些著惱。好像派人去找殿下告狀了,有這事嗎?」
「她的話也不算是錯,你們倆都已經嫁了人,就該按照夫家這邊來稱呼。往後你看到她,別再喊妹妹了,至少要喚一聲皇嫂。」
他語氣挺嚴厲的,鄧家華急忙乖順地答應下來。
六皇子也怕她多思多慮傷了孩子,說話點到為止,伸手拉住她的手:「夜裡天涼,別在風口站著,然後我從庫房裡多找幾匹皮毛給你做披風,想吃什麼讓底下的人去準備。對了,若是想念國公夫人,也可以送信讓她過來一趟。」
鄧家華含笑答應下來,又期待地問:「殿下今夜會陪著我麼?」
「不了。」六皇子心裡想著其他的事,隨口道:「我起得早,怕打擾了你。再說,你有身孕,我也怕傷著你。」
鄧家華有些著急:「殿下,我害怕。」
「不用害怕。」六皇子側頭吩咐:「去請國公夫人來陪側妃說話,若是得空,小住幾天也行。」
在他看來,有娘了,應該就不怕了。
鄧家華卻並沒有感覺到他的貼心,眼看人要走,她上前一把將人拽住。
六皇子對上了她驚慌的目光,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出什麼事了?」
鄧家華遲疑了下:「沒什麼,就是想讓殿下多陪陪我。」
「我還有正事要辦。」六皇子語氣加重:「你安心養胎,這個孩子是我的長子,等他平安生下,我絕不會虧待了他,你是他生母,無論我後面有多少女人,都不會有人越過你去。」
這番話,正是鄧家華一直以來想要的承諾。此刻親耳聽到,她卻並沒有多少歡喜。
六皇子想抽回自己的袖子再離開,免得把人帶摔倒,扯了半天卻發現她不肯鬆手。他皺眉道:「家華!」
鄧家華急得眼圈都紅了,一咬牙道:「殿下,妾身有話要說。」
六皇子也算是看出來了,鄧家華慌成這樣,又不始終不讓他離開,肯定是有事情瞞著他,他將人拉回了屋中摁到椅子上。
「別著急,慢慢說。」
鄧家華咬著唇,在他催促的目光中,一時間有些難以啟齒。而六皇子並沒有什麼耐心,隨著她沉默的時間越久,臉色越來越沉。
眼看拖不下去了,鄧家華一閉眼,道:「月事確實遲了,但不一定就是有了孩子。」
六皇子萬萬沒想到,她口中的事竟然是和孩子有關。確定自己沒聽錯,他頓時勃然大怒:「鄧家華,你為何要拿這種事情來玩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自己有孕,現在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此事,你來跟我說這是假的……」
看他動了真怒,鄧家華嚇了一跳,急忙出聲安撫:「我月事一向准,興許是真的有了身孕。」
六皇子並沒有被安撫到,伸手將她推開:「萬一沒有呢?」
「那……那就抓緊啊。」鄧家華一個女人,說起這些事來頗有些不自在,但此刻為了讓面前的人息怒,她也顧不得羞澀了:「難道殿下甘願等到三年之後再生孩子?現如今所有皇子之中,除了生病的三皇兄,只有殿下還沒有子嗣,想要那位置……沒孩子可不行。」
最後一句話,聲音極低,六皇子卻聽了個清楚。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話也不算是錯。他眯起眼:「你心眼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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