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了一個男娃兒,小臉蛋稚氣未脫粉撲撲紅嘟嘟,任誰見了都忍不住想抱住咬一口。
他的背後收著一雙銀色羽翼格外醒目,一雙黑漆漆的眼珠正張望著客棧里的動靜。
若換在平日裡,聽到有客人要住頂級套房,客棧老闆準定眉開眼笑殷勤招待,此刻他的臉卻垮得像剛遭受過洗劫的廢墟,唉聲嘆氣道:「這位小公子,不好意思,本店天字號房已經客滿了。」
銀翼少年聞言眉毛一挑很是不高興,猛聽一個嬌媚的聲音道:「我有頂好的房間,你要不要?」
銀翼少年頓時轉怒為喜,望向客棧中的美女道:「我給你雙份房錢」
刁小四鬼使神差般地沒有趁機大敲竹槓,義正詞嚴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誰沒有個不方便的時候。反正我這兒還空下不少房間,你喜歡哪間隨便挑隨便住,房費照價收取,多出一個子兒就是你看不起我。」
「妖婦,你為何要將客房讓給他?」
黃鸝聽得面色鐵青,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這妖婦的臉翻得也太快了。
前一刻還強行霸占著客房不肯放,大伙兒威逼利誘大打出手都無濟於事。孰料換個人來,她又突然變得好說話起來。
刁小四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我和這位小兄弟投緣,不可以麼?」
孫公子氣炸肺腑,譏誚道:「我看你是春心萌動,想吃草打野兔」
門口站著的銀翼少年神色驟然冷了下來,凝視孫公子道:「你很想死?」
孫公子毫不示弱,梗著脖子冷笑道:「哪裡來的小屁孩兒,你很想挨揍?
他的話剛說完,人影一閃銀翼少年欺至身前,「啪」一個耳光結結實實掮了上去。
「噗——」孫公子仰面噴血,連帶著刁小四先前幫他友情保留的半邊槽牙一塊噴了出來,整個人橫飛出門摔跌在街道上,進氣少出氣多。
一眾太一宗弟子驚呆了,鬧不清楚今天怎麼了,喝口涼水都塞牙,隨便碰見一個小娃娃都如此囂張狠辣。
黃鸝色厲內荏道:「小賊,你肆意凌辱太一宗弟子,眼裡就沒有我太無仙城嗎?」
銀翼少年滿不在乎道:「笑話,就算祭青春在此,小爺會怕他?」
「有膽量」刁小四鼓掌贊道:「小兄弟,姐姐帶你去選房間。」
金公子叫道:「臭小子,有種你報上名來,我太一宗恩怨分明絕不罷休
銀翼少年眸中煞氣一閃,很不耐煩道:「還有誰想找不痛快的,一起站出來。」
金公子心頭一寒,強撐道:「怎麼樣,你不過也是個藏頭露尾之輩」
銀翼少年嘿嘿一笑,驀然欺近到金公子身前,甩手又是一巴掌抽過去。
金公子全身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氣機籠罩,手足酸軟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銀翼少年的巴掌拍上來,嚇得魂飛魄散道:「不要」
千鈞一髮之際,劉航突然閃入門中,眼疾手快一掌拍出,「啪」的架住銀翼少年的巴掌,叫道:「小侯爺,手下留情」
他嘴裡吐一個字,腳下便退出一步。七個字說完,聲音已經完全黯啞,臉上泛起一層妖艷的銀色光輝。
銀翼少年的小臉猶若霜凍,搖搖頭道:「不行,我生氣了。」
劉航苦笑道:「小侯爺,我替他們向您賠罪如何?」
銀翼少年還是搖頭,說道:「不成,本公子恩怨分明絕不罷休」
這句話剛才金公子說過,現在他原樣照搬出來,可惜客棧裡頭沒人能夠笑得出。
黃鸝再傻這時候也猜到他是誰了,粉臉煞白道:「你……您是絕幽侯羽千揚的小公子羽漂?」
刁小四心裡早已樂開了花,這真是想著瞌睡便有人送來枕頭。
他原本還擔心劉航嘴裡說得漂亮,卻一回頭便使奸耍詐算計自己,所以才拉住羽漂萬一有事也好多個墊背的。
只要捱過今日,明天東哥一到百無禁忌,哪怕祭青春出馬也不能把自己怎麼著。
不曾想黃鸝等人有眼無珠,居然把氣撒到羽漂的頭上,這鳥孩子是隨便誰都能惹的麼?
他輕輕咳嗽一聲道:「小侯爺說得對,冤有頭債有主,就算賠罪也該他們來」
「要我們賠罪?」黃鸝呆了呆,想罵人又不敢。
羽漂對刁小四甚有好感,很給面子地道:「不錯,叫他們向我道歉……還有這位姐姐,他們必須誠心向她賠罪,不然今日本公子便把這城拆了」
劉航心知肚明,別看羽漂面相長得乖巧可愛人畜無害,但行事狠辣脾氣古怪,連成名千年的凶頑巨擘也不放在眼裡,偏深得羽千揚寵愛,破格立為世子
今天這口氣若不讓他出,大鬧仙城事小,哪天秋後算賬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太一宗弟子給宰了幾十個也說不定。
當然他可以阻止羽漂,甚至能請出恩師祭青春硬壓住這小魔星。但如此一來,梁子就結大了,明明是黃鸝幾個人言出無狀無端惹出來的禍事,太無仙城何苦自告奮勇背黑鍋。
想到這裡,劉航轉臉向黃鸝肅容道:「你們還不向小侯爺和姚閣主賠禮道歉?」
「劉師叔……」黃鸝心中委屈得一塌糊塗,分明是刁小四和羽漂行兇打人,孫公子兩邊的槽牙都沒了,最後還要自己賠禮道歉?
她心中憋屈難過,不由得珠淚盈眶快要哭出聲來。
劉航暗嘆一聲,心道這些年輕弟子真的都被嬌慣壞了,不識大荒險惡,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走到哪兒都天下第一。可真要遇到事情,要麼暴跳如雷,要麼畏畏縮縮,完全拿不出解決問題化解危機的辦法來。
這就是所謂的本門精英弟子,太一宗未來的希望?
他不覺看向刁小四,心想似這仙子一般機智乖巧修為卓絕的人物,怎麼本門就不見出上一兩個?
望見劉航神色嚴厲,黃鸝到底還是服了軟,委委屈屈走上前來向羽漂和刁小四含含糊糊道:「小侯爺,姚閣主,我錯了,請兩位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包涵。」
一句話說完,她悲從中來竟「哇」的聲掩面哭著衝出門外。
其他的太一宗弟子見黃鸝開了口,也都像霜打的茄子一一上前賠罪。
唯有孫公子兀自昏死在街面上,直到被同伴架走仍未醒來,卻也省得再忍氣吞聲向刁小四和羽漂低頭賠禮,也算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劉航在客棧里又逗留了會兒,直到確定不會再有麻煩了,這才告辭離去。
等出到門外,他便吩咐兩名可靠心腹寸步不離地守在客棧外,嚴禁閒雜人等入內,免得又有誰不長眼跑到店裡頭尋釁滋事平白生出禍端來。
刁小四親自帶著羽漂挑選客房,死胖子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羽漂也不客氣,一下便挑中了天字號里最好的一套。
刁小四拍拍羽漂肩膀,讚賞道:「小兄弟好眼力。實不相瞞,這套客房是我特意為東方公子預訂的。」
羽漂推開門,猛然回頭道:「你說的是東方啟明?」
刁小四故意露出驚訝之色道:「正是東方公子,你也認得他?」
羽漂笑了起來,這一霎那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個天真爛漫,招人喜愛的小孩子。
「我們一塊兒喝過酒,於過架。」
「你……你和東方公子有仇?」
「是我和他聯手跟別人於架。」羽漂不虞有他,興奮道:「太好了,我就住這裡,等著他來」
刁小四不著痕跡地套問道:「那不會耽擱你的行程?」
羽漂道:「從這兒到莫廬山御風飛行不過三兩天的事兒,早點晚點沒多大差別。反正,離屠龍大會的召開還有一段時日。」
「屠龍大會?屠龍」刁小四打了個激靈——顧名思義,這是要屠老龍啊
羽漂哪曉得刁小四心裡有鬼,自顧自說道:「嗯,太一宗的老雜毛吃飽沒事於,發帖召集絕幽域的各門各派齊聚莫廬山,想替天行道圍殺燭龍。」
他的言辭間多有不屑之意,顯然對太一宗此舉並不感冒。
刁小四一聽此龍非彼龍,心裡的一塊石頭頓時落地,詫異道:「太一宗的開山祖師龐青原不是九幽十大高手之一麼,他自己搞不定燭龍?」
羽漂嘿然道:「姐姐,你啥時候見過老大出馬身後沒有一群小弟搖旗吶喊的?」
刁小四懂了,卻故意裝迷糊道:「絕幽域的老大……不該是令尊麼?」
羽漂真把刁小四看成是沒見識的鄉下女子,嘻嘻一笑道:「你知道龐青原的名號是什麼——道王。王爺嘛,總覺得自己比侯爺要高一檔。」
「不是一檔是兩檔,當中還隔著個公爺呢。」
刁小四暗地裡糾正道,面露疑惑道:「那你於嘛還要去莫廬山?」
羽漂不以為意道:「看熱鬧啊,說不定龐青原真會出馬呢。」
刁小四恍然大悟,這麼說,老龍是特意選在這時候拽著自己去莫廬山偷后羿神弓的啊,白痴才會相信這只是個巧合。但不曉得龐青原是否果真如羽漂所說,會親自出馬對付燭龍,如此倒也不失為一個大好的機會。
於是他有一句沒一句又和羽漂閒聊了許久,然後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上街的興趣早沒了,剛剛又和劉航交過手,還是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相對比較熟悉的客房裡更妥當。
不知從何時起,他竟隱隱開始期待起這次太一宗之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