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星回笑道:「妙處只無多,但尋有緣人。這有緣人自然不宜太多,沈兄看在眼裡,豈不也是未與外人說?」
沈放道:「在下只是好奇一看,卻不想此處竟有一個密洞。此處機關如此精巧,想必裡面有些驚人的事物。非常之處,豈無非常之手段……」
欒星回搶先道:「沈兄若是擔心,在下可以走在前面,替沈兄探路。」
沈放道:「好吧。」
欒星回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原來沈兄想我做馬前卒,直說便是。」
沈放已取了兩根樹枝過來,扯些枯藤纏在一端,草草做了兩個火把出來。笑道:「沈某絕無此意,欒兄若不是不願,咱們回去請雲兄前來也是不妨。」
欒星回微微一笑,從他手中接過一根火把,一步邁入洞中,道:「正所謂捷足先登,先到先得,走在前面,自然容易撿到好處。」
沈放跟著踏進,也笑道:「見者有份,欒兄又豈是吃獨食之人。」
兩人嘴上玩笑,腳下卻是謹慎,半點不敢大意。那甬道並無台階,好在坡度不大,寬約丈余,兩側石壁砌的規整,嚴絲合縫。甬道不高,堪堪容兩人直立而行,一入其中,走了幾步,便覺壓抑。
直走了二十餘丈,方才到了平地,立足之處已在地下六七丈,欒星回道:「這洞中不覺有風流動,也不聞異味,倒不似古蹟。」他領先沈放幾步,說話間,已經走到盡頭,拐了個彎。
此間石壁之上,刻有圖畫,沈放立足觀看,看了一陣,才跟上前去,卻見前面三丈多遠,豎著一道鐵門,正擋住去路。欒星回站在門前,門上正中刻了一張棋盤,黑白字糾纏一處,竟是一盤殘局。
沈放一眼掃過,見門前一根鐵柱,柱上一個石盤,其中放了一顆白子,笑道:「要破此殘局麼?此間主人倒是風雅,可惜這圍棋我卻是不精。」鐵門上棋盤橫豎交錯點位上,都有凹槽,顯是只有這白棋放對了地方,鐵門才會開啟。
欒星回也不言語,雙眼一直盯在棋局之上,過了盞茶功夫,方道:「這棋局倒也不甚難。」手指右上角,道:「關鍵便是此處白棋九子,這九子能活,白棋還有一線生機。」
沈放朝他手指處看去,點了點頭,道:「若是如此,此間靠近邊角,活出兩眼,倒也不甚難。」
欒星回道:「做活倒是不難,但即便這九子活了,白棋局面也是不佳。不過看黑棋大開大闔,細處也不甚講究,尾盤官子之時,若是收的漂亮,也有一線生機。」
沈放道:「欒兄還有什麼高招?」
欒星回道:「這棋局乃是有意為之,倒是有三種選擇。」走進一步,伸火把照在棋盤之上,右手兩指虛點,道:「方才那招,在此處做活,先保持局面,此乃其一。」手指移到上方中部,又道:「此處緊貼黑兩子行棋,舍了邊上九子,強屠黑棋大龍,成則大勝,敗則慘敗。」
沈放點了點頭,他棋藝不精,但欒星回一說,也能明白,問道:「還有一種呢?」
欒星回手移回右上角,伸手指虛點一記,道:「在此處落子。」
沈放看了片刻,道:「如此一來,黑棋一緊氣,豈不成劫爭?」
欒星回道:「是,此處落子,勾連上左邊白二字,能做成四舞劍劫,若雙方皆不相讓,此局只能和棋。」「舞劍劫」乃是古代說法,便是如今的連環劫。四連環劫劫材豐富,如雙方不讓,只能和棋。
沈放想了一想,道:「你說黑棋行棋粗獷,那他定樂意與你比屠大龍。」
欒星回道:「沈兄意思是做活或是劫爭?」
沈放道:「我覺得和棋也不錯。」
欒星回搖了搖頭,道:「人生在世,當身臨絕頂,一覽眾山小。棋本乃勝負之道,自然當以大勝為所求。」
沈放道:「欒兄棋力勝我百倍,自己做主便是。」
欒星回道:「咱們兩人有此機緣,自當商議行事,我又豈能獨斷。」
沈放道:「既是解局,又是只給一顆棋子。按照欒兄所說,在這三處落子,白棋都能一爭,自然三處都是正解,說不定都能打開此門。」
欒星回搖了搖頭,道:「若是看人心性,何不留下三扇門,想來正解還是只有一個。」
沈放笑道:「莫非是此處狹小,實做不得太大文章。欒兄選擇便是,在下絕無異議。」
欒星回呵呵一笑,道:「那咱們就爭上一爭。」拿起石盤上白子,按入棋盤上凹槽。只聽「咔嗒」一聲,那白子牢牢卡入凹槽之內。
兩人等了片刻,卻是不聞再有動靜。欒星迴轉頭看了看沈放,面露失望之色,道:「沈兄……」剛剛開口,就聽鐵門內一陣「嘎達嘎達」之聲,那鐵門緩緩向上開啟。
沈放笑道:「托欒兄的福,果然叫欒兄猜中。」
欒星回也笑道:「僥倖僥倖。」
兩人都是面帶微笑,等著面前鐵門提起,面前乃是一間石室,寬約丈余,長約兩丈,右側有兩間耳室。此間與外面甬道一般高矮,也是空無一物。
欒星回去兩個耳室門前探頭掃了一眼,又去看邊上牆壁。
四面牆上,都有石刻。沈放也近前觀看,面前一副,乃是浮雕的狩獵圖,有僕從車馬,空中還有飛鳥,線條流暢,上下還有精美的刻紋。
欒星回伸手摸了一摸,道:「原來是一座漢墓。」
沈放道:「欒兄還懂墓葬?」
欒星回道:「磚石墓室,乃是漢代中期才有,此前王侯墓葬都是木槨地宮,也無甬道,乃為豎穴室,直挖豎井,棺木落葬後便封土。看此間形制,特別是這些石刻,應是漢墓無疑。」
沈放似是恍然大悟,道:「原來方才上面那座小山乃是封土,如此一座大山,此處莫非是王陵。」
其實外面不過小土丘一座,山都算不上,但若是王陵的封土,卻算是極大了。《禮記·檀弓》上說:「土之高者曰墳,葬而無墳謂之墓。」在墓穴上培土壘墳、種樹,大約是從春秋前後開始。相傳乃是孔子要祭拜祖先,卻尋不到墓地,還需當地人指點,便培土壘墳,以為記號。
早先封土的高低有明確規定,《白虎通·崩薨》載:「天子墳高三仞(周代一仞為八尺;西漢為七尺;東漢為五尺六寸),樹以松;諸侯半之,樹以柏;大夫八尺,樹以欒(一種落葉喬木,又叫燈籠樹);士四尺,樹以槐;庶人無墳,樹以揚柳。」
但春秋戰國之後,厚葬之風愈濃,封土堆也是越來越大。又有了「冢」「丘」「陵」等。陵本是高大土山之意,漸演變為帝王墓專享,壘土為陵,也叫做方上,因其形上小下大,如倒扣著的一個斗,又稱「覆斗」。
封土皆以方形為貴,但外面那個土丘卻是難辨形狀,想是年歲太久,早已不復舊觀。
欒星回點頭道:「想必如此,看這四面雕刻,這墓主人當是劉漢宗親王中的一位。」
沈放道:「欒兄博古通今,佩服,佩服。不想咱們竟是尋到一處古墓,聽說這漢朝的東西,拿出去樣樣都是寶貝,咱們可是飛來一筆橫財。」
欒星回笑道:「沈兄竟也愛財?」
沈放也笑道:「你看我窮的跟個妖精似的,豈能不愛財。」
欒星回微微一怔,似是不解窮跟妖精有什麼關係,並未深究,呵呵一笑,道:「那沈兄大概要失望了,你瞧此處空空蕩蕩,早被人捷足先登,哪裡還有什麼寶貝。」
沈放道:「這麼說咱們來晚了,不過這麼大個墓,多少剩下一些。」
欒星回搖頭道:「方才我瞧了一眼,這左右兩邊耳室門上,有『東車』『西車』字樣,本該有陪葬的馬匹車輛,如今連馬骨都沒剩下一塊,想是前人刮地三尺,絲毫未曾想照顧你我兄弟。」
沈放道:「你怎知是什麼前庭?」
欒星回道:「《論衡》曰,古禮廟祭,今俗墓祀。早先祭奠先人,都是在廟中行禮儀,自漢時起,百姓開始在墳墓前祭奠先祖,因此墓穴便開始修的如生前居所一般。也有前庭,前堂,後室,內外宅之分。此墓便相當於墓主人生前的宅院,這左右兩邊有陪葬的車馬,自是前庭無疑。」
沈放驚訝道:「欒兄如此熟門熟路,莫不是去過許多。」
欒星回道:「沈兄你這機鋒,又來取笑,我不過讀過幾本雜書,何嘗學人盜墓做賊。」
沈放似是遺憾的很,道:「既然已經被人捷足先登,咱們只好打道回府。」
欒星回道:「那也不必,方才那道鐵門,顯是新做的機關,可不是漢人手筆。」
沈放道:「你是說墓雖然被人盜了,又被人拿來藏東西?」
欒星回道:「不錯,若是個空墓,豈會再費周折,設下如此精巧的機關門戶。況且方才看了一眼,剛剛那道鐵門,咱們從裡面是打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