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漢 第八百五十八章 江東

    吳景是孫堅夫人吳氏的弟弟，但絕不是一個靠裙帶關係才走到這步的。

    其人略通儒術，好兵書，有名於吳中，在加入孫堅集團之前就已經是豪傑一流了的人物了。

    也正因為此，吳景即便是加入到孫堅集團後，也依舊保有一定的獨立性，三吳豪傑子弟專門投他吳景的就不少。

    而吳景也養得住這麼多人。

    當年孫堅被那幾個漢帥設計，是他吳景在大營里籠絡住兄弟們，雖然大部分精兵還是被奪了，但到底還是把當年那個小集團的骨幹們帶了回來。

    後面吳景等人蟄伏在家鄉，一直等到孫堅回來豎旗來投奔。

    也正是有了吳景等人的加盟，孫堅才能重振聲勢，再起江東。

    有這樣的大功，又是孫堅的小舅子，揚州各郡縣如何不將吳景當做首要供應的目標？

    實際上，自吳景立府壽春後，就有了北府之名號，直若與江東的孫堅幕府同儕。

    現在，意氣風發，兵強馬壯的吳景就立在壽春的城頭上，看著下面校場的訓練。

    自被孫堅委以淮西方面，吳景就開始編練軍隊，因為這是他地位和權力的根基。

    江東這個地方別看小，但卻養了不少「蛟龍」，而這些龍蛇各個都是郡縣地方上的豪傑人物，各擁部曲。

    孫堅回到江東後，雖然短時間內就整合了江東各勢力，但直接控制的其實就是吳郡和會稽北部諸縣，戶口不過就是八十萬人。

    即便經過北方戰亂，不少人口避居於此，但戶籍上的人口還是沒有百萬。

    當然，吳郡作為江東最肥沃的地區，實際人口肯定不止這麼點，但都是不在籍的人口，又和他孫堅有什麼關係呢。

    靠著這不到百萬的人口，孫堅竭盡全力也不過編練了四萬大軍，這才成了江東地區的盟主。

    是的，孫堅這個揚州刺史本質就是一個盟主，這些地方豪傑都是他下面的小軍頭，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

    在揚州的六個郡中，吳郡和會稽北部是孫堅勢力範圍，也是直領區，而其他五個郡縣則各有各的軍頭勢力。

    如九江郡這邊，在壽春範圍的郡北地區是屬於吳景的範圍，在他的後方合肥、巢湖一帶則是九江本郡豪傑鄭寶，然後在九江郡東南，靠近長江的歷陽一帶，則是當地世家胡敏所據。

    也就是說九江這小小一郡之地，就有三個比較獨立的軍頭，這還不包括此前孫堅招降下山的陳蘭、梅成、雷緒三部。

    這裡面吳景的兵力最強，除了孫堅給他留下了五千水師，還有本地他自己編練的萬餘新卒，都是靠著芍陂供應才得行。

    而鄭寶是巢湖水賊出身，後面見江東大亂，就出澤占了合肥，自專一地，後面也是服於江東形勢，才靠在了孫堅的幕府下。

    這還是九江的情況，而隔壁的廬江也差不多。

    廬江郡因為境內的桐柏山存在，實際上主要的在籍人口都集中在山南與江北這段狹長地方。

    而這片地區就以兩個地方為重，一個是更西邊的皖縣，一個是稍微靠近九江這邊的舒縣。

    這兩個地方都有老牌公族，其中舒縣是周氏，也就是周瑜他們家，現在當家的正是周瑜的叔父周尚。

    當日周異、周尚兩兄弟，護著何太后，在周瑜的帶領下成功突圍出京，後面包括周異在內的公卿們都覺得陳登會比孫堅要更忠心，所以勸著何太后留在了廣陵。

    之後，周異就隨在了廣陵，而他的弟弟周尚則回到了家鄉，開始招兵買馬，勢要與泰山軍不死不休。

    他們家與泰山軍真的算是有國讎家恨在了，就周異、周尚的兄長周忠和兄長的兒子周暉都是死在那場中人亭大決戰的。

    再加上洛陽陷落，天子罹難，他們倉皇南下。

    以上種種，都讓周家人恨不得食那張王皮肉。

    而周氏作為舒縣一望，本來就勢力深厚，很快就拉出了千人兵馬，雄於江北。再加上附近其他一些唯周氏馬首是瞻的豪族，光周氏就能拉出兩三千人馬。

    而占據皖縣的也是一公族，而且比周氏更老牌，他們就是橋氏。

    沒錯，就是那位橋玄橋老太尉的家族，而且非常不巧的是，他們橋家也和隔壁周氏一樣，都和泰山軍是血海深仇。

    當代橋玄這個主家有三個年輕人物，其長子橋羽，次子橋簪、族子橋瑁。

    但橋羽怎麼死的呢？當年其為任城相，在張沖轉戰兗州的時候，在封丘大戰中被騎大將李虎陣斬。

    那次子橋簪怎麼死的呢？當年奚慎這幫惡少年犯法京都，劫殺的就是這橋簪。雖然後面奚慎到底因桀驁狡詐死在了張沖的手上，但這仇還是得算在你們泰山軍頭上。

    那再看看橋瑁怎麼死的吧。

    他倒是死得不悲壯，是在京都被圍的時候，被家中徒隸給刺殺的。

    雖然橋瑁的確對下苛責才激起了徒隸的殺心，但如果沒有你泰山軍圍京都，那徒隸有這個膽子犯上嗎？

    所以你泰山軍和橋瑁的死就沒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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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看，橋氏一門，光核心子弟死在泰山軍手上的就三個。

    你說這仇是不是比海還深？

    當然，現在作為皖縣橋氏的頭面人物的是旁支的橋蕤，其人雖然出自旁支，但有雄力，正是亂世能護宗族的人選。

    不過，真正能讓橋蕤站穩位置的，還是因為他有兩個有傾城之色的女兒，兩人一個許給了孫堅的長子孫策，一個許給了隔壁的盟友周氏的俊彥人物周瑜。

    可以說，橋蕤靠著兩個女兒，既拉到了隔壁實力盟友，又站穩了孫家這新興武家的大船上。

    當然，廬江作為淮西大郡，其真正的勢力可不只是皖縣和舒縣這兩家，他們真正的實力派還是那桐柏山中的山寮、群盜和山越們。

    這些出精兵的群體一直是孫堅所覬覦的，此前就因為一直苦無關係，沒什麼門路拉這些桐柏山裡的實力派下山。

    畢竟你孫堅就是再有名氣，那也是在江東有點聲望，和我大山裡的群雄何干。

    但在橋氏和周氏加入到孫堅後，這情況就大為改觀了。

    眾所周知，在山裡群居雖然可以免於漢人的剝削，但你要說自給自足去過逍遙日子，那是不現實的。

    因為單單是鹽這一樣，就逼得桐柏山裡的各方不得不和山外取得聯繫。

    通常情況下，這些人總是會去劫掠附近的商隊，來看看能不能獲得鹽。但這種太靠運氣了，有時候很長時間都不能劫到一支鹽隊。

    但人卻是要天天吃鹽的，三天不吃，人就虛了。

    所以要想獲得穩定的鹽路，這些桐柏山群雄們還是得和山外的漢人豪族們進行交易。

    而交易嗎，自然是有買有賣，山里買的是什麼？主要還是食鹽和布匹、其他如糧食和鐵器，山里都能自給自足。

    那山里賣什麼呢？山貨？這些東西外面人當然也要，但卻不是必要的，他們真正能賣的還是自己這條命，和山內衝突時俘虜的人口。

    這些東西才是外面豪族們真正需要的。

    而作為桐柏山南面最大的兩個公族，你說橋、周兩家有沒有賣主在山裡吧。

    孫堅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因為他在會稽的時候，那邊的豪族們就是這麼玩的，沒道理到了廬江就不管用了。

    所以，孫堅才讓江東名士顧雍代自己的兒子孫策求娶了橋蕤的女兒，既拉攏廬江的公族勢力，也能通過橋氏的關係汲取桐柏山內的人口資源。

    而果然，孫策在成了橋氏的女兒後，很快就從山中募集到了千餘精兵，因能上天入地，如履平地，孫策將此作為親軍，號為「天策」，意為天佑他孫策。

    九江如是、廬江如是、丹陽亦如是。

    丹陽為吳郡上游，是天下精兵之所，所以郡內豪強有力不知凡幾。

    本來丹陽豪傑都是北上徐州投靠陶謙的，因為陶謙就是丹陽人，又愛用自己的鄉黨，所以在一段時間內，徐州上層遍布丹陽人。

    但後面陶謙暴死，上台的是徐州本地人陳登，所以也就沒了丹陽人的位置了。這些人如曹豹、許耽、笮融、呂由、章誑等丹陽軍將只能回到家鄉。

    丹陽這個地方本來就是地勢險阻，與九江、吳郡、會稽、豫章四郡鄰接，是整個揚州的核心樞紐。

    這些從徐州返回的軍將一回到家鄉，自是威服自視，很是不把東面的孫堅放在眼裡。

    而這孫堅能忍？此後率精兵數次伐丹陽，先後擊破郡內不服，先後斬曹豹、章誑二將，迫余將，此後丹楊三縣皆降，孫堅也從中料得精兵八千。

    最後，孫堅表了自己的外甥徐琨為丹陽太守，領一郡十六縣。

    但可惜，因為郡內的複雜情況，真正為徐琨所領的只是長江南岸，蕪湖以北的數縣，更深入到黃山內陸的，則依舊是地方豪帥所領。

    如果說九江、廬江、丹陽情況已經很複雜了，但和豫章與會稽一比，都還算不得什麼。

    因為包括吳郡在內的這四郡，受漢人的開發也算久了，已經有了不少縣邑。

    但豫章和會稽這兩個地方則不然，他們壓根就沒有多少地方成立郡縣的。

    就從地盤上來看，這兩郡的體量是揚州最大的，但他們的在冊人口呢？卻是一片空白。

    豫章這個地方圍繞著鄱陽湖周邊有幾個邑，而越往南就越是不見邑市，全是蠻越之屬。

    會稽那邊的情況也是那樣，少數幾個縣邑都是在杭州灣邊上的，越是南面，幾乎就不見文明了。

    如此就是整個揚州的情況，如此也就明白為何孫堅一定要打出江東的原因了吧。

    此時在壽春的吳景就是支持孫堅打出去的一派，而且他的雄心更大，要問鼎中原，與泰山軍逐鹿。

    倒不是吳景狂妄，而是他很明白現在就是他的機會。

    此時，那張王已經帶著主力傾巢而出，就駐紮在鴻溝邊上的開封，意思很明顯就是奔著徐州去的。

    而這個時候，中原空虛，他吳景正可以帶兵沿著淮水，進入中原，搜刮人口、物資充實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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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打算和你泰山軍決戰，就是要利用自己優勢的舟船，四處襲擾疲憊敵軍。

    而且也不要覺得這作用小。

    當年彭越不就在楚漢爭霸中，四處襲擾楚軍的後方，然後才得以封王的嗎？

    而他吳景也能做一做彭越嘛，到時候彭城的正面戰場肯定是你們徐州人出力的，而且會有青州的曹操助你們，想來是能守住的。

    也不用說他吳景不來支援你彭城，單只是他從壽春這邊出中原，襲擾泰山軍糧道這一條，就可以算得上頭功了。

    而且這也是最有利於揚州這邊的，死人就讓你們徐州人去死，但發財就請讓咱們三吳子弟上吧。

    哈哈！

    想到這裡，吳景忍不住看向了北面的淮水。

    那盈盈如帶的淮水啊，真是他們南方的干城。靠著淮水，壽春水師可以從汝水、潁水、渦水、泗水這個水道進入中原。

    我吳景說要支援彭城，就可以支援彭城。說去支援那冢中枯骨的袁氏就可以，不就是水師逆水多走一點，走到汝水的事嘛。

    當然吳景對於機動支援東西兩面的盟友是不感興趣的，他真正在意的還是想沿著渦水，深入到梁、沛等地搶人。

    孫堅那邊已經給了吳景這個授權了，就是讓吳景多從北面中原地方搶人。

    除了搶人，孫堅還讓吳景破壞泰山軍在中原建立的基層組織，要讓中原重新成為一片焦土。

    這是孫堅在做後手，他很明白此時占據半個天下的泰山軍已經是龐然大物，即便是青、徐、揚三地同心協力，怕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不用說三者還是各懷鬼胎。

    所以孫堅一定要為自己留個退路。

    在他的規劃中，中原是一定要催破的，不然泰山軍要是站穩了此地，調動了中原的人力、物力，那所謂的淮水防線就是虛的。

    只有將雙方的戰場設置在中原，讓中原持續不斷的失血，整個南方才能得保。

    而要完成這樣的目標，只有從壽春出兵梁沛才能完成。

    所以，整個冬日，吳景都在壽春城內練兵，畢竟只有水師可無法深入到內陸。

    而今天，正是他驗收成果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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