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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沈悅出院,杜以澤的新年也過完了。
臨走的前一天,她燒了一桌雞鴨魚肉,要小澤過來吃個團圓飯。畢竟這個年沒過好,所以補償一下自己還是有必要的。
結果小澤過來了,卻沒怎麼碰她的菜。沈悅以為他還惦記著那日的仇,於是一個勁地給他布菜。哪知道小澤吃了一口韭菜黃炒蛋,就道:「你鹽放的太多了。」然後,放下了筷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紅酒,一口喝完了。
她生氣了:「你怎麼這麼挑食?!你知道姐姐忙了一個早上嗎?!」
「林悅,不……沈悅小姐,你把飯菜做的這麼難吃,怎麼怪到了我的頭上?」杜以澤倒是一臉無辜的樣子,還是不碰菜。
沈悅則越說越氣,簡直有點恨鐵不成鋼:「你就是生在了有錢人家而已!別忘了你是少爺沒錯,但在姐姐面前你就是個小鬼!」
杜以澤也上火了:「沈悅,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她越說越氣:「姐姐出門都兩年了,在外面賺錢很辛苦!還有,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杜以澤立即沉默不言了,他坐了下來。沈悅則紅著眼,再次給他布菜,塞了滿滿一碗:「喊你過來吃一頓飯而已。你收收你的大少爺脾氣好不好?姐姐就是做的菜,沒你的管家好吃,也是忙活了一個早上,你怎麼能一口都不吃呢?」
杜以澤沉默著吃完了,也喝完了一瓶紅酒。
沈悅這才心情好一點:「小澤,其實你看,咱們也能好好吃一頓飯的。」
「姐姐,你說今天是你的生日?」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著:「那你今年到底幾歲了?」
「比你大兩歲啊。」她有點苦惱:「都二十二歲了。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剛來的時候才十五歲,轉眼,小澤長大了。
「想要什麼生日禮物?」杜以澤的心情仿佛不錯。
「想要的東西太多了。」她如數家珍:「前天我們公司來了一套珠山八友的瓷板畫,姐姐很喜歡。但是買不起。還有上個月,董事長拍下了一件元青花蕭何月下追韓信。那東西我看了真的是愛不釋手。還有啊,我看到一種叫做秘色瓷的……」
沈家人,愛古董如命。她想要的古董真的太多太多了,但是,沒錢玩收藏。
杜以澤以手觸額,似乎有點無奈:「沈悅,你能不能說一點現實的?比如買個車,買個鑽石,買一條好看的裙子?」
「我不會開車,鑽石沒和田玉好看,裙子我自己的工資能買。」她振振有詞:「你家不是很有錢嗎?送個好的給姐姐不行嗎?」
杜以澤冷笑道:「姐姐,你好像忘了你還差我錢。」
「小氣鬼!」她嘆了口氣:「我也只是說著玩玩而已。那些古董,也是有錢人玩的東西。我要了,也是招賊惦記的份兒。」
杜以澤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然後起身走了。沈悅把他送到了小區大門口,才回來正式吃飯。首先碰到那道韭菜黃炒蛋,放進嘴裡,就僵住了。然後,吐了出來。又衝到了廚房裡,這才發現裝鹽的袋子下面裂了條長長的口。
簡直鹹的……慘無人道。比海水都齁!
再看看,半盤子她給小澤塞下去了。難怪他喝光了紅酒還自灌三杯白開水……娘的,她當時為什麼不信小澤的話呢?
菜很難吃,還有毒!
隔日,杜以澤回到了北京。而她也正式去萬世集團的董事長辦公室報到。
面前的董事長——萬世軒——右手握筆,右臂很隨意地放在桌子上。捲起的袖口下,露出白皙的胳膊。他修長的五指,在男人當中算是頂級好看的。配上那還算瀟灑俊朗的五官,給人的感覺就是「少年俊傑」四個大字。
其實,沈家的男男女女都長得很好看。她的爺爺沈鐸,年輕的時候號稱是奉天第一美男子。奶奶葉赫那拉.欣蘭,本是科爾沁的葉赫那拉氏族的小格格,十七八歲就是葉赫最出名的美人。另外兩個叔叔,都是出了名的風流倜儻。
而現在,她覺得萬世軒在體格這一項上,挺像三叔沈鎔的。
但她不想承認的是——其實,萬世軒的眼睛更像自己,都是沈氏標準的瀲灩桃花眼。
萬世軒簡單說明了下工作的事情,她應付性地答應了。萬世軒就笑了笑:「小林,你不用緊張。就把這裡當你原來的單位,該幹什麼就做什麼。」
「是。」她話是這麼答應,但目光放在了萬世軒身後的元青花雙耳尊上。這就是她垂涎欲滴的古董,簡直太美了。
進入董事長的辦公室,還算一切順利。
除了她,萬世軒的辦公室還有三個女秘書——那邊高個子的紅髮美女,叫做方糖,美得慘無人道。是全公司的甜心寶貝。旁邊的,皮膚象牙白的女孩,叫做苗曉曉,她的一雙大長腿,羨煞所有身高不超過一米七的女孩子。
再往旁邊移一移,戴著重度黑框眼鏡的,是清華的學霸聞婕,笑的時候左右兩個酒窩。
除了聞婕,其餘兩個女秘書對她十分不感冒。連她伸過來的握手,也能無視掉。
而聞婕身高一米六二,被兩個一米七五的美女夾擊,一直備受排擠。好不容易來了個比她還矮的,那真是……親人吶!
很快,沈悅就和聞婕成了好友。但聞婕讀過一點心理學,太愛分析人的性格。
有一次,聞婕就說:「沈悅,我覺得你這個人很有趣。你知道嗎?你屬於那種天才型的偏激人格。平時看著是個好人,一旦深陷入什麼事情。就會奮不顧身。打個比方,假如你是個畫家,就會成為割了自己耳朵的梵谷。假如你是個作家,就會是臥軌的海子。假如你是個彈鋼琴的,就會是《海上鋼琴師》中的那位1900。」
沈悅驚悚,又聽聞婕道:「治療的辦法,只能多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花美男……有了男人結婚生子,就不矯情了。」
說的她想拿書揍人。
到了三月份,大連的天氣還沒回暖。窗外,雪刷刷地潑灑下來,給樹冠蓋上一層雪白。萬世軒的助手小李來到辦公室,宣布董事長下個星期出差,需要帶一名秘書出去。頓時,方糖暗送秋波,苗曉曉翹起一雙美腿,聞婕拿出了厚厚的一疊業績報表。
而她呢?她很悠閒地喝著茶,大雪的天氣才不想出去受凍。
小李偏偏道:「林悅,你收拾一下。」
頓時,旁邊兩個人泄了氣,而聞婕略得意——畢竟是盟友。
於是她只好收拾了行李,跟著萬世軒出差。
這一去就是半個月,期間,萬世軒住總統套間,她就住在貴賓套房。地點從海南的世界鐘錶展覽會,再到上海的蘇富比展覽,然後是北京的鑑定協會會議。忙的是腳不沾地,好在,半個月之後,圓滿回來。萬世軒表示對她很滿意。
實習期滿,萬世軒就把她實習工的檔案給扔了,直接註冊成正式工。工資又翻了一倍。於是,她終於拿到了一間免費的單身宿舍。扔掉過去那便宜的兩室一廳,換上三室一廳,免費自來水和網絡,感覺瞬間高大上起來。
搬進新家的第一天,正好是上海那邊佳士得的春拍開始。像他們這樣古董行業的從業人員,所有的拍賣會都關注的。為的是實時了解如今古玩市場的興趣變化,和熱門的古董價格趨向。於是開拍的當天晚上,她很早就回到家看直播。
手頭還有一份今年的佳士得春拍的古董清單,是快遞公司送過來的。寄信人不詳。
她一邊翻看清單,一邊等著電視上佳士得的開拍。忽然手機響了,單手接過了電話。卻是杜以澤打來的:「沈悅,你在家嗎?」
「在啊。」她啃蘋果:「看電視呢!」
那邊人好像在笑,但聲音很低:「上海衛視,佳士得現場直播?」
「對,」她咬了一口蘋果:「公司明天要我們交一份觀看心得。」說完,大屏幕上的廣告結束了。前方記者連線到了起拍現場,那人山人海,那布景華麗的,簡直讓每個觀眾都躍躍欲試。
「姐姐,第二排正中間一個。」那邊人道。
「嗯?」她眯著眼睛,然後,神一般地——在電視機上看到了杜以澤……前排,正舉著手機,講話的那個人。雖然鏡頭切的很遠,但她確信那個背影,肯定是小澤無疑!沒想到,他居然是在開拍現場給她打的電話!
「姐姐,清單你也簽收了。」他很隨意道:「現在你可以選你的生日禮物了。」
「……」她說:「你開玩笑呢?」
「不開玩笑。」杜以澤很認真道:「姐姐,感謝你那一頓飯,讓我喝了三天的水沒吃下一口飯。作為回禮,我覺得應該讓你體驗一把什麼叫遭賊惦記的日子。」又道:「假如你不說話,那我默認你是想要那一隻秘色瓷了。」
開!玩!笑!那一件秘色瓷是這一場佳士得拍賣的主打!少說半個億!
她立即道:「不不不,姐姐對唐代的東西沒興趣。你拍一個,拍一個……」隨手翻了翻,然後看到一件明代的「蕭何月下追韓信」瓷器,鬼使神差,她想到了董事長的那件元青花蕭何月下追韓信雙耳尊,於是道:「0223號……」
「0223?明崇禎青花蕭何月下追韓信筆筒?」杜以澤頷首:「那好,這就是你的生日禮物了。」
「不,小澤,姐姐沒錢賠給你!」她有點急了:「你別拿錢不當錢使!」
「姐姐,我賺的錢怎麼花,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我看你好像很渴求收藏一件古董。」他似乎有點可憐她:「你也算鑑定大師了。但是目前為止,連一件古董都沒有,這像什麼話?萬一說出去,我杜以澤還怎麼做人?」
她無語。很快,這一件「明崇禎青花蕭何月下追韓信筆筒」開拍了。出乎意料,東西很搶手。七八個買家相繼競標。起步價二十萬,很快炒到了一百萬。接著,兩百萬,三百萬……她真的是急了:「小澤,你別買!太貴了!」
電話那頭:「四百萬。」輕描淡寫的一句。
頓時,搶標的人少了一半。沈悅都快哭了,而杜以澤還單手接著她的電話,吩咐旁邊人出價。
「四百一十萬!」立即有人出來報價。
「四百二十萬!」另一個香港收藏家開始後發制人。
「四百三十萬!」徐楠幫著自家少爺唱價,而杜以澤在手機里,還重複了一遍價格。她寧可他掛了電話,也別用價格打擊她。
很快,東西的價格突破了五百萬。只剩下杜以澤和那個香港收藏家在搶標。香港收藏家報出了一個五百一十萬的天價。而杜以澤,沉吟,讓徐楠又加了十萬。片刻之後,那個香港收藏家,終於在杜家少爺如此後雄厚的財力面前,放棄了心儀的古董。
電視機前,沈悅已經「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了。」但是,手機那頭,商場的硝煙過後。杜以澤道:「沈悅,你掛電話了?」
「沒掛。」她咳嗽了一聲,撐起姐姐的尊嚴:「你呀,實在太敗家了。」
「生日快樂。」他忽然這麼說,沈悅愣了愣。卻是想到那一天,他問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卻沒有聽到他說這一句話。原來,她當時失望的,其實是這個麼?但是一瞬間,他說了,她覺得自己又過了一次生日,有親人在身邊。
她無奈地笑了笑:「小澤,謝謝你。」雖然你夠毒舌,但知道姐姐的生日要送禮物,要說生日快樂,這就夠了……實在太夠了……
而杜以澤掛了電話,徐楠就過來道:「少爺,這是一個好數字呢!520。」
520,小孩子都會的諧音法,我愛你。
連古董都能讀懂他的心思,但是親愛的姐姐你卻讀不懂。
杜以澤無聲地失笑,身體裡,仿佛有了一絲滄桑。目光轉向了手機屏幕——上面是孫爺爺送給他的照片——姐姐走在大連的巷子裡,清純的臉龐,漂亮的回眸——她不會知道的,離開大連之後,每個夜晚,他都會想她想到難以入眠。
她也不會知道,上了哈佛又輟學的理由,只是為了把握住她。
而所有的掙扎和無奈,都基於我愛你。
你卻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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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一件五百多萬的筆筒送到沈悅手上的時候。她罵了一句杜以澤你真敗家,居然敢用順豐快遞郵寄這麼貴重的東西!
但是打開箱子,一堆塑料薄膜,碎布包裹著一個紫檀盒子。打開盒子,裡面用軟軟的絲綢,緊緊包圍著那一件在今年佳士得拍賣會上大放異彩的明青花。她把玩了半天,簡直是愛不釋手。然後買了個保險箱,把古董放了進去。
咳咳,這種寶貝。自己偷偷把玩就好了,要不然真遭賊惦記。
她想打個電話給小澤說一聲謝謝,結果是徐楠接的電話:「林小姐,少爺說了。如果是道謝的話,那你下一次請我吃飯把菜做得好吃一點。別整那麼多鹽放。如果是其他的事情,那告訴她現在本少爺忙著賺錢,下次再說。」
「……」掛電話。她不該對杜以澤存什麼幻想的,這廝就是一個拽拽的小壞蛋。
但……壞的挺可愛的。
再說公司那頭,她的業務一切順利。但總是無法接觸到萬家私家珍藏的古董,也看不出萬世軒辦公室的那些古董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周。萬常青老爺子,要將自己的古董,送去瀚海公司進行維護。而經手人,就是她認識的徐樺。
古董的運送過程,很是嚴格。從出庫,到送去修復室,都是萬世軒親自看管的。而當天本該是聞婕陪著萬世軒去瀚海公司的,不過沈悅請聞婕吃了一頓飯,聞婕就答應和她換班。於是,成了她陪著萬世軒去瀚海公司。
她又找出徐樺的電話,打了過去:「餵?」
「林小姐?」徐樺還挺意外:「有什麼事情嗎?」
她直接了當:「徐先生,你明天是不是要接手修復一批萬老爺子的古董?讓我參觀一下行不行?」
徐樺猶豫了,告訴她:「萬家和我們單位合作了很久。萬老爺子的私人收藏管理的很嚴格,除了他的兒子和工作人員以外,誰也不准碰。就是我進行古畫的修復工作,也不是一個人單幹的。還有兩位老師傅打下手。」
沈悅不死心,她對於執著的事情,都有一股韌性:「徐大哥,請你再想想辦法。」
這顯然是在強人所難,但徐樺還是答應為她考慮考慮。沈悅聽得出來,徐樺的語氣有點不耐煩了。所以,她也不抱什麼希望。但是半個小時以後,徐樺簡訊來兩句話:「明天中午十二點半,瀚海公司三樓見。」末尾處,還加了一句:「少爺讓我告訴你:他給你十分鐘。」
少爺,少爺當然就是杜以澤了。
沈悅知道,徐樺會答應肯定是打電話給杜以澤了。而小澤……自從那晚她發過脾氣之後,他的態度就溫柔許多。似乎語氣裡面,都帶上一層討好和善意。
想到那一件明青花的生日禮物,再想想今天的事兒,沒由來的,沈悅心頭一陣甜蜜。
杜以澤……你真是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