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柯一路跟著葉雨桐到聖人峰,本想現身與她相見,卻猛然看見她竟與韓平正在說話。他沒想到韓平還會回玄空山,還到掌門墓前祭拜,不由得心中犯疑,便躲在林中聽他二人說些什麼。他此時功力超然,幾丈之外的聲響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韓平二人居然不能發現他。
秦柯初時聽見韓平大罵玄益,心中更是義憤填膺,暗想:「韓平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做下那麼多惡事還來罵別人!」俄爾聽到韓平講述往事,將一切始末講得明明白白。
秦柯又不禁茫然若失,他也不知韓平所言是真是假,可是他說得嚴絲合縫,前因後果令人不由得不信。秦柯心道:「這世上什麼是善什麼是惡?韓平從前做了不少偷搶的壞事,可是這只不過都是小惡,師父雖然為武林做了許多好事,可是曾經卻做下這種事,他又算好人嗎?若說他是惡人,可是那些扶危濟困的事情,難道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秦柯聽到韓平親口否認殺害師父,也不是殺害秦萱的真兇,不由得鬆了口氣,以手加額,長吁一口氣,心道:「我當真是愚蠢至極,韓大哥與他們都無怨無仇,何必要去去害他們呢。」
可是當他聽到最後,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想不到自己從小顛沛流離,無父無母,竟是全出自韓平之手。如此心情大起大落,秦柯心性就是再堅韌十倍,也難以承受,如此神智一亂,腦中「嗡」地一響,已不知誰是誰非了。他不知到底該如何面對韓平。當他是兄弟嗎?還是該當向他報仇?秦柯捫心自問,卻無法自行回答。
他此時越來越想遠離這裡,誰也不想再見,甚至希望自己根本沒有聽到這一切,始終都蒙在鼓裡該有多好。甚至當年若是玄益沒有救自己,早就死在韓平手裡也好過現在這樣煎熬。
他雖身負神功,卻也無法理清這十多年的恩恩怨怨。秦柯拔腿就跑,轉身便飛奔而去,也顧不上隱藏身形了,只想逃得遠遠的。
韓葉二人聽見動靜,轉頭看去。韓平隱約看見背影,便知道是秦柯了。他微微嘆口氣,葉雨桐也隱約看見秦柯的背影,猜想他必是聽見了方才兩人的對話。她心裡一沉,心道:「這兩人誤會剛解,卻又添了新的仇恨,不知到何日才能算得清了。」
韓平自然也看見了秦柯,卻不知如何面對他,只能不去管他。葉雨桐道:「韓大哥,你要如何跟秦柯解釋?」
韓平嘆道:「解釋何用?犯下的罪孽無可挽回,解釋更是無用。」
葉雨桐道:「可是當年你也不過是個孩子,受了蠱惑,怪不得你。」
韓平笑道:「你能這樣說,我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不知說什麼好。韓平望著玄益的墓碑,面上神情變幻莫測。葉雨桐看在眼裡,突然向著韓平跪了下來。韓平一驚,道:「你這是做什麼?」說著便去扶她。
葉雨桐推開韓平的手,道:「韓大哥,我知道師父設計害你確實不對。可是如今他也已經入土為安了,我求你能大人有大量,將這一段怨仇放下吧。」
韓平淡淡一笑,道:「十多年來,有人說我陰險,有人說我偏執,也有人說我狂妄,還是頭一次聽見別人說我大人有大量。」
葉雨桐道:「韓大哥,我知道你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人。其實當初你為了救我,與白露師叔大打了一架,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小妹心底對你感激不盡。」
韓平聽她如此說,心裡難受,遙想當初自己為了秦葉二人奔波數日,最後只不過是徒勞無功。他道:「你先起來再說。」
葉雨桐卻沒有起身,繼續道:「掌門師父畢竟對我有養育之恩,若不是他,我只怕早已死了。如今師父已經入土,他的過錯便由我來承擔吧。韓大哥,你若要討還個公道,這筆賬都算在我頭上吧!」
韓平一怔,這種舍己報恩的事,他是從來沒做過的,卻不想葉雨桐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凝視葉雨桐臉龐,驀地想起楚秋兒來,心中莫名一酸,幾乎就要落下淚來。韓平心道:「楚秋兒不願我與他父親為敵,結果死在了我手下,這也算為他父親還債嗎?」他伸手在葉雨桐胳膊肘一托,將她扶了起來。
葉雨桐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見他神情悲傷,只道還在為玄益設計之事傷懷,道:「韓大哥……」
韓平止住她說話,淡淡說道:「其實玄益再怎麼樣,他人都已經死了,我何必再去計較呢?這些恩恩怨怨糾纏十多年,我已經累了,不願再去算了。」
葉雨桐怔怔看著韓平側臉,只覺他仿佛突然間便蒼老了許多,竟變得如此心灰意冷,銳意盡失。她自然不知這些變化全因楚秋兒之死引起,又不好問出口。韓平道:「你可想去見蕭蕭?她一個人待著已經快要悶死了。」
葉雨桐不禁露出微笑,道:「柳姑娘的性子確是如此,不過她與你至親團聚,更應高興才是。」
韓平嘆口氣道:「我並未將她的身世告訴她。」
葉雨桐一愣,問道:「為何?」
韓平道:「蕭蕭作為柳家後人活著,遠比背負上一個惡名要好得多,何必再將這些恩怨延續下去呢。」說著便向後山木屋而去。
葉雨桐跟著韓平,始終在想著韓平所言,一路上竟一句話也沒說。兩人一路沉默,來到木屋。韓平道:「其實此處乃是白露所居,不過看來她很久沒回來了。」
葉雨桐道:「白露師叔已經落在徐雲手中,我正煩惱如何將她救出。」
韓平點點頭,卻沒有接話。他推開門,見柳蕭蕭正坐在床沿,眼巴巴看著他。
柳蕭蕭笑道:「我剛求告菩薩,讓你早些回來,沒想到你果然便回來了。」
韓平也笑道:「你這菩薩當真靈驗,看來我也該好好讀讀你這佛經才是。」說著便將柳蕭蕭手邊的一本經書拿了起來。
柳蕭蕭看見跟在韓平身後的葉雨桐,高興道:「葉姐姐,你也來啦!」她又向後觀望,卻不見秦柯的身影。
葉雨桐明白她心中所想,道:「別看啦,秦柯他可不在。」
柳蕭蕭微微失望,道:「秦柯與你不是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麼?」
葉雨桐臉微微一紅,道:「亂說什麼!」
韓平見她二人感情甚篤,定有許多女兒家的話要說,便道:「我去林子裡坐坐。」說著拿著那本佛經便出門去了。
柳蕭蕭見韓平出門走遠,忙拉著葉雨桐的手坐下。葉雨桐看她臉色蒼白,手腳也是寒涼,關切道:「聽說你受傷了,可有大礙?」
柳蕭蕭神色黯然,道:「多虧了韓大哥照顧,我才能活到今天。」
葉雨桐點點頭,道:「韓大哥對你可真是無微不至。」
柳蕭蕭道:「想不到韓大哥對人這麼好,起初我還有些怕他,如今見他就如同兄長一般。」
葉雨桐忍不住問:「你知道韓大哥為什麼對你這麼好麼?」
柳蕭蕭笑道:「也許,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吧。韓大哥也是孤苦伶仃一個人,如今我也成了孤家寡人,算是同病相憐。」
葉雨桐將她摟進懷裡,道:「瞎說什麼,我、秦柯、韓大哥都是你的親人!」
柳蕭蕭忍不住流下淚來,她輕輕擦去淚水,端坐正色道:「葉姐姐,今日我還有一事想要求你!」
葉雨桐見她如此鄭重,道:「你但說無妨。」
柳蕭蕭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潛龍。她交到葉雨桐手中,道:「此玉名為潛龍,乃是召喚歸藏山莊暗中組織的信物。」
葉雨桐倒吸一口涼氣,驚道:「原來此物當真在你身上。」
柳蕭蕭點點頭,道:「如今有一批人手已隱在山下,我行動不便,葉姐姐,你將這玉佩收著,若是玄空門中有什麼變故,也可調集人手。」
葉雨桐點點頭,將玉佩小心收入懷中,道:「柳妹妹當真有心了。」
柳蕭蕭又道:「還有一事請姐姐務必相助。我知道你精通劍法,我希望你能將我柳家的歸藏劍法學會傳承下去,不要讓這門絕學失傳!」
葉雨桐一驚,道:「胡說什麼,等你好了,我來教你練劍。你這麼聰明,學劍還不是信手拈來。你是柳家人,這劍法自然得由你傳承。」
柳蕭蕭搖搖頭,道:「葉姐姐,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只怕熬不過多久了,這個請求請你務必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