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和武則天打算在不羨園小住幾天,李弘等人自然也留在了不羨園。李宸見父親難得悠閒幾日,天天纏著父親陪她騎馬散步,關心政事的李弘好幾天沒逮著機會與父親說上話,心中鬱悶不已。
李宸見狀,朝太子阿兄彎著大眼睛,「阿兄,難得來不羨園,想那麼多做什麼?你忘了你還答應過要陪我去湖中摘蓮子的。」
父親難得出宮,那就說明如今並無什麼要緊的事情,她打定了主意這幾天要讓父親放下政事,好好輕鬆幾日了。為了這個,父親說過兩個月要為她找個琴師讓她學琴的事情,她都十分順從地答應了。總之,李宸覺得自己費煞苦心讓父親放鬆心情,總是不能讓太子阿兄懷了她的好事。
於是,李宸逮著先前李弘答應她要陪她摘蓮子的事情,非要李弘和她一起在湖裡泛舟。於是,幾頁扁舟便駛進了藕花深處。李宸和李弘在同一頁扁舟上,撐著竹竿的,是李敬業。而太平和李賢等人分別在另外的兩頁扁舟上,他們等下要比賽看誰摘的蓮子多。
武則天和李治則是在湖中的假山上,繞著棧道緩步而行,放眼望去,只見幾頁扁舟分別駛向不同的方向,然後沒入了荷花叢中。
李治眉目含笑,「許久不見太子這般玩耍了,也只有太平和永昌才敢這般要求弘兒陪她們玩。」
&子年少沉穩,他九歲便開始在主上離開長安之時監國,心中自然是多裝了國家大事,少了這些閒暇娛樂之事。」武則天陪同李治走至假山的觀景台處停下,看著遠處山巒疊翠,碧水澄清。
李治微笑著,正想要說話,忽然不遠處的藕花中驚起無數飛鳥,全數飛向天際。接著便是李宸那歡快的笑聲以及太子李弘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
帝王夫妻二人不由得一怔,隨即相視而笑。
自從東封泰山之後,他們便沒有試過像如今這般輕鬆悠閒的時候。即便是太子,也少見他有這麼不沉穩淡定的時候。
那廂的李治和武則天正在享受這難得的休閒時光,這廂的李弘就不太享受和李宸一起摘蓮子的時候了。
李弘比李宸年長好十來歲,不論對太平還是李宸,李弘都是十分寵愛的,有什麼好東西也會想著兩個妹妹。可大概李弘從小便被父母寄予了厚望,加上身體也並不是太好,所以他與兩個妹妹相處的時光遠不如李賢等人多,對兩個妹妹的性子自然也沒幾個弟弟摸得准。
他生□□靜,如今被妹妹逮了出來玩,便想著那就陪著阿妹好好玩吧。誰知李宸在宮中看著安靜乖巧,到了不羨園便像是換了性子一般,既活潑又好動。她站在小舟上,周圍除了李敬業,也沒個看著她的人,她一會兒伸手要玩水,一會兒又要整個身子探出小舟外,要親自摘蓮子。
看得李弘捏了一把汗,連忙說:「永昌,你想摘哪個蓮子跟阿兄說,阿兄替你摘。」
剛又想去摘蓮子的李宸停下動作,回頭瞅了李弘一眼,「太子阿兄,你好緊張。」
小舟便從荷葉滿占的湖面上穿梭而過,李宸站在小舟上,一身淡粉的便服,頭髮梳了兩個丫髻,丫髻上綁著水綠色的髮帶,在碧水青山的背景中,她歪著頭露出一個有些狡黠的笑容,顯得粉雕玉琢般的小公主更加可愛動人。
李弘:「……那是因為阿兄擔心你會掉到湖裡去。」他的本意應該是要永昌別竟是胡鬧才是,可當面對著她那樣可愛的模樣時,竟然不忍心苛責。
李宸有恃無恐地指向李敬業,笑著說道:「怕什麼?李親衛的武功很好,還會游泳,他肯定不會讓我掉到湖裡。」
李弘看向李敬業,只見他站在小舟的尾端,有條有理地撐著竹筏。李績曾經是太子太傅,是李弘的老師,當初李績病重的時候,李弘還時常親臨英國公府去看望老師,後來老師病重不愈,薨了,父親下令讓李績陪葬昭陵,那時候李弘還在長安的瞭望台目送老師的靈柩離開。
李績家風甚嚴,嫡長孫李敬業的一身騎術射箭也是他親自調|教,李弘對李敬業並不陌生,有時候老師閒談之時,也會提起他英國公府中的世子,除了當日李績葬禮時見過李敬業,這次在不羨園,是李弘頭一次接觸到李敬業。
眼前的少年一身寶藍色的長衫,身材高挑,相貌清俊,一雙眸子流光溢彩又好似自帶笑意般,聽到李宸的話,竟然也沒有半點要謙虛的意思,依舊十分淡定地撐著竹筏。
李弘喜歡有自信的人,尤其喜歡有自信的少年。李敬業看似沉穩淡定,可言行中也難掩少年的銳氣。加上他又曾是太子的老師李績的繼承人,李弘對他自然也是青眼有加。他看向李敬業,溫笑著說道:「我從前便聽英國公說起過你,在英國公的葬禮上也沒顧上與你說話,如今一見,果真有英國公的風采。」
他早就聽說李敬業時常在宮中陪同三弟和四弟騎馬射箭,上一陣子永昌還說要他陪著一起去看二弟李賢和李敬業的騎馬射箭比賽。如今永昌等人出宮,父親竟也讓李敬業陪同,可見這個親衛是父親倚重的。不論他靠的是祖蔭還是自己的能力,日後也是個前途不可限量的。
李敬業微笑著說道:「太子殿下過譽了。」
兩人正說著,李宸忽然歡呼起來,「阿兄,你看到了嗎?前方的小洲有白雁!」
李弘一愣,「白雁?」有白雁又怎麼了?
&兄大婚的時候要用白雁啊,如今竟能在湖中遇見白雁,可見是天公作美。」李宸笑著,看著李敬業,「我們能逮到那隻白雁嗎?」
李敬業俯首,迎著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又看了看前方的大雁,微笑著將手中的竹竿放下,說道:「自然能,公主與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說著,便將背在身後的弓箭取了出來。
李宸不放心地叮囑:「一定不能傷了它。」
李敬業點頭,緩緩地拉弓上弦,少年狹長的雙眼微眯,滿弓瞄準,身後碧山綠水,越發襯得他的五官十分清俊好看。
李弘看著李敬業的架勢,雙手微絲不動,穩若磐石,這個少年的射箭功夫恐怕在他的幾個弟弟之上。
李宸雙目看著前方的那隻白雁,見它就要飛走,不由得有些著急,「啊,它要飛走了!」
就在這時,李敬業手中的箭已經飛出去,箭如同白虹貫日般掠過湖面,精準地擦過已經展翅飛起的白雁,箭的去勢不減,直直飛過湖面在湖中央的地方才掉了下去,而那隻白雁已經掉落在小洲上。
李宸回頭看向李敬業,「它受傷了嗎?」
李敬業:「只是翅膀的地方傷了些許,不礙事。」
李弘望著前方的小洲,感嘆說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即便是一隻白雁,也應該讓它在這湖中自由自在的。」
李宸一邊讓李敬業去小洲中將那白雁抱過來,一邊跟李弘說道:「阿兄,你放心,等你和未來阿嫂大婚之後,我便將這白雁放回這湖中。」
李弘聞言,讚許點頭,說道:「其實治國之理也是這般,推行一個新政策之前,要先想一想,這是不是我們想要的,若是連我們自己都不想要,百姓又怎會想要?」
李宸聽得滿額汗,太子阿兄是怎麼能從一隻白雁的自由扯到治國之道上去的?不過既然太子阿兄要說兩句,李宸也十分給面子捧場。
&我聽父親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國家推行的政策,也無法兼顧到每一個人。有的事情即使不是每個百姓想要的,但也要實行。」
這時,抱著白雁回來的李敬業聽到李宸的話,不由笑著說了句話,「公主所言甚至,不過,法律不外乎人情,有時候一味地講究政策律法,也未必是好的。」
李弘聽到李敬業的話,讚許點頭,朗聲附和:「敬業說得好!律法之所以存在,是為了讓百姓明白什麼事情是不能做的,但也有很多時候,律法無法變通難免錯殺無辜之人,這時我們便需要多一點點的人情味。」
李宸聽到太子阿兄的人,忍不住瞅向他。
日光之下,李弘俊雅的五官好似亮了起來,那雙黑眸中也閃著神采,他迎著李宸的視線,笑著說道:「永昌,律法不近人情,難免會有冤假錯案。兵荒馬亂之時,律法可以約束刁民,四海安定之時,便應推行仁愛之政。人人心懷仁愛,便會深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官民相親相愛,國家自然便會強大。我們的將士們不必死守邊關也無人敢來相犯,百姓豐衣足食,人人有事可做,到那時候律法或許便形同虛設,而我們的每一個子民,也都可以有尊嚴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