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每一個子民,都可以有尊嚴地活著。
李弘的話聽得李宸一呆,心中竟也熱血難抑。身為帝王者,無論如何心懷蒼生,心中更重要的還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因此古往今來,才會有種種的愚民政策。而身為儲君的李弘,竟能有這樣的想法,在李宸看來,這已經是相當了不起了。
即便是千年之後的民|主時代,也無法做到讓每個人都可以有尊嚴的活著。君不見街頭巷尾,有那麼多人無家可歸,有那麼多人被侮辱著還要點頭哈腰陪笑臉。
即使李宸認為李弘的想法一個都不可能會實現,但也好不妨礙原本透著幾分書生病弱的太子阿兄在她心中一下子變得高大起來,於是她看向李弘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崇拜。
李弘被李宸那崇拜的小眼神弄得是一怔。
李宸說:「阿兄,你好棒啊,跟我們的父親一樣,都很棒!」
李弘:「……」
此時一直在聽這兄妹倆說話的李敬業忍不住看向李宸,小公主彎著大眼睛,仰望著站立在舟上的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被妹妹一崇拜的小眼神盯著,便沒詞兒了。他不由覺得有些莞爾,但太子適才的一番話,也讓他的內心動容。
每個年少之人,心中都曾經有過最美好的願望和理想。李弘和李敬業也不例外,他們一個是國之儲君、天之驕子,一個是功勳之後、出身不俗,接受的從來就是治國平天下的教育。於是當李敬業聽到李弘的一番話時,心頭熱血便起,朗聲說道:「太子殿下胸有溝壑,心繫天下子民,您的願望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李弘有些意外地看向李敬業,少年的臉上帶著笑容,眼中是十分的真誠與信任。
李宸一直覺得男人之間的情誼很奇怪,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讓人看出肝膽相照和默契。至少此時她看著太子阿兄和李敬業,覺得太子阿兄輕而易舉地俘虜了一個忠實粉絲。
李弘雙手背負在後,看著遠處的層山疊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回過頭來,看見李宸正站在舟的那一端看著她,微微一愣,然後忽然摘了一片荷葉,跟李宸招手:「永昌,到這邊來。」
李宸有些反應不過來。
李弘:「今天太陽很大,你偏要在這時候泛舟採蓮,這舟子也這么小,都帶不了幾個人,你過來我給你遮一下太陽,小心曬傷了皮膚。」
李宸眨了眨眼,然後笑著蹦過去,她走得太興奮,小舟還晃了晃。
李弘看見她好似不知道危險的模樣,就忍不住緊張,「哎哎,你當心。」
李宸笑嘻嘻地站在李弘跟前,李弘手裡拿著一大片荷葉替她遮陽,風吹花,荷花的清香徐徐而來,李弘笑著說道:「蓮心清苦,你想吃的話還得將蓮心挑出來,多費事。」
李宸說道:「阿兄既然來到了不羨園,難得閒暇,到湖上泛舟看看景色好的。」
李弘恍然,難怪這妹妹一直在纏著父親,不然就纏著他,怕且是看他這幾日想逮著機會與父親說話所以才這般。李弘有些哭笑不得,移開手中的荷葉俯首看向李宸。
李宸神情認真,說道:「阿兄,弦過緊則易斷。」她每次想到幾個哥哥的未來,心裡就是止不住的心浮氣躁,但其實也未必就是什麼都做不了。她無法與母親抗衡什麼,可骨肉天性,她並沒有像母親那樣的野心,她對兄長們的關心都是十分正常的,即便是母親看在眼裡,也不會怎樣。
李敬業笑道:「太子殿下,公主是在關心您呢。」
李弘聞言,眉目含笑,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溫聲說道:「放心,阿兄心中有數的。」
李宸卻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李敬業,她想自己應該要有些自己的人,可她的年紀還小了些,在宮裡也不能貿貿然招這些人在身邊,不知道過兩年跟父親討幾個人可不可以。
李宸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跟母親討人,母親和父親不一樣,母親心中有野心有欲|望,她對孩子的愛或許都是真的,但也帶著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彎彎繞繞。若是以後真的如同歷史那般,不論是她還是太平阿姐,即便是生為女子,也是李唐皇室的正統,那時候也難免會招母親的嫌。到時候母親撥給她的人能不能用,都說不準。
她覺得李敬業是個很好的人,可是這樣的人,放在她身邊又太可惜了。英國公李績生前戰功赫赫,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她又怎麼能屈就他的繼承人在她身邊當一個小小親衛?
她如今不過是個未滿七歲的小孩,年齡是個硬傷,即使被人冠上了早慧這樣的讚譽,也無法改變什麼。母親在後宮裡布下了一個強大的情報網,而她又無人可用,有什麼風吹草動根本就瞞不過母親。
母親向來殺伐果斷,疼愛一個人的時候真心實意,害一個人的時候也是毫不手軟,那可是不管死活的,即便是親生兒女,也不例外。
李宸有些惆悵地看向湖中的假山,遠遠看去,依稀能看見假山之上有兩個人繞著棧道相攜而行。
那是她的父親,以及母親。
李宸收回了目光,有些沒精打采。被綁著雙腿丟在小舟上的白雁不老實,想要跑,李宸不樂意,乾脆直接將白雁抱在了懷裡。
李弘見狀,又是忍不住輕笑起來。
李宸等人摘蓮子的時候,又是捉白雁又是談理想,效率自然不高。回到岸邊一看,太平摘的蓮子最多,裴氏次之,李宸當然就是排了個最後。
陪著太平的李賢見狀,忍不住打趣,「永昌你興致勃勃的非要泛舟摘蓮子,怎的就只有這麼一點點。」
李宸瞅了他一眼,說道:「可我逮到了一隻白雁!」
&昌表妹,你要這隻白雁做什麼?」薛紹也湊了過來,他看李宸從上岸就一直抱著那隻白雁就像是抱著個什麼寶貝似的!
李宸說:「這是我讓李親衛幫忙逮的,要帶回宮中養起來。」
薛紹忍不住提醒她:「永昌你在宮中已經有一隻灰鸚鵡了,我記得那隻鸚鵡也是敬業給你的。」
兩年前李敬業和他們一同去打獵,獵到了一隻灰不溜的鸚鵡,說好好教的話鸚鵡是會說話的,永昌表妹一見那隻灰不溜的鸚鵡就十分喜歡,李敬業就將鸚鵡送給了她養著。薛紹從未去過公主院,自然是沒機會見過那隻鸚鵡,只是經常聽太平說那隻鸚鵡現在長得好大一隻,嘴巴可硬可硬了,能將核桃殼啄開,還會說話。只是那隻傢伙好似是成精了一般,見了永昌表妹說好話,見了旁人就是傲嬌不理人的主。
李宸說:「那不一樣,小鸚是陪我的,白雁是要養著送給太子阿兄的。」
在院子裡聽到外面動靜的李治和武則天走了出來,剛好聽到李宸的話,李治不由得好奇問道:「好端端的,怎麼要養著一隻白雁送給你太子阿兄?」
李宸正抱著白雁跟李賢說話,見到父母,小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好開心地跟父親說道:「我在湖中見到了白雁,便想起來等到太子阿兄納妃時,是要用白雁的。白雁群居,忽然有一隻落單,難道不是上天曉得我們大唐的太子即將要成家,因此特別賜給我們的嗎?」
帝王聞言,哈哈大笑了起來,「這麼說來,太子這回,便是天賜良緣了。」說著,他側首看向武則天,說道:「皇后啊,你這回終於可以放心啦。」
武則天微微一笑,「主上說的是,妾這回啊,是終於可以放下心中大石了。」說起來,自從楊氏的事情之後,武則天對太子這次納妃是既上心又緊張,出身不能低,沒有實力也要是望族,相貌不能差,太子李弘從小便與他的父親一樣,喜歡舞文弄墨,因此太子妃的人選還要知書識禮,最關鍵的,是要有立場。
賀蘭敏之誘|奸楊氏的事情,實在是將武則天噁心得不輕,如今想起來,雖然賀蘭敏之已經死於非命,但仍然難解心頭之恨。
一旁的裴氏聽著,俏臉飛紅,忍不住偷偷看了李弘一眼。只見李弘站在李宸身後,臉上的笑容看似淡定自若,但細細一看,還是能察覺到那笑容里,帶著幾分靦腆。
李弘似乎是察覺到裴氏的目光,抬眼看過去,便對上了那帶著三分羞怯七分仰慕的目光,心裡頭微微一震。前幾日裴氏為李宸做的畫像李弘仍然記得,將李宸的神韻是畫得入木三分,畫功了得。這幾日見她陪著太平和李宸們,溫雅大方,儼然一個大姐姐一般將幾個小貴主們照顧得無微不至。
太子李弘此時正值青年,也正是喜歡風花雪月的年齡,即便是他身為儲君平日沉穩,可一旦遇上有眼緣的小娘子,也難免怦然心動。
於是他朝裴氏露出了一個可以說得上是溫柔又讚許的笑容,惹得裴氏臉上的紅暈更甚,微微撇開了目光。
武則天等在正在逗抱著白雁的李宸,沒注意到李弘與裴氏之間的互動,李賢不經意間回頭,想跟太子阿兄說話,便撞見了這一幕。
李賢也愣了下,隨即無聲地笑了起來。
李治和武則天本擬在不羨園多住幾日,可平靜快樂的日子總是無法長久,翌日,京師、晉州地震,毀壞房屋無數,帝王夫妻帶著幾個兒女一同回到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