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鶯兒就直接被分到了四阿哥的外書房,到了晚上,多誠也把她在乾清宮的那些衣服首飾給帶了過來。
余鶯兒隨意指了個小侍女,讓她去給自己收拾屋子。那可憐的孩子迷迷糊糊去了,收拾到一半才問自己,啊咧我這麼聽話做什麼?
余鶯兒很快就適應了四貝勒府的生活,成了外書房的一霸。多誠常跟著四阿哥進宮,被余鶯兒欺負慣了,也不覺得什麼。倒是多信很是憤憤不平,一直想要別余鶯兒的威風。
這日,余鶯兒正琢磨著如何尋個機會去見剪秋的時候,就看到四阿哥一臉便秘地進了屋。
四阿哥不爽了,有煩心事了,她表現的機會來了。余鶯兒幾步晃到了四阿哥跟前,硬是把多誠多信給擠到了一邊去。多信眼珠子都要瞪掉了,還是多誠拉了他一下,把人給拉出了屋。四阿哥明顯心情不好,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鬥嘴鬧起來。
四阿哥在屋裡坐了半天,才問余鶯兒道:「你知道,純元皇后的事嗎?」
余鶯兒用水寫到:什麼事
四阿哥猶豫了下,才道:「皇后她,在追查純元皇后的死因。」
余鶯兒平靜地看著四阿哥,手心冰涼有汗,強迫著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來。
四阿哥在皇后那設了個釘子,是早在弘時大婚前就埋下的。余鶯兒一直知道,四阿哥也沒有瞞她。當時余鶯兒心裡還吐槽,四阿哥自己媳婦那都不知道埋釘子,淨往兄弟嫂子那埋。現在,她只慶幸,四阿哥這個釘子埋的真好!
余鶯兒繼續寫:我入宮晚,知道的不多。純元皇后不是難產死的嗎
四阿哥就不吭聲了,他看樣子,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里。
皇后在查太后,她要扳倒太后,讓太后從此再無起復的可能。
太后算計齊妃,終究只是年世蘭的一面之詞,弘時也只能猜測,不敢確認。但純元皇后的死,卻是有跡可循的。
純元皇后自有孕後,就一直是太后照顧,所有的吃食補藥,都是有留底的。更不要說,剪秋這麼個大活人可以做人證了。
余鶯兒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她身子往後靠了靠,倚著書櫃,撐著自己無力的身體。
她努力保持清醒,盯著四阿哥的臉色眼神,想要看清他的意思。
四阿哥要麼就是要助皇后扳倒太后,要麼就是要助太后好牽制皇后,無論是哪個想法,剪秋都只有一個死。
除非,除非太后死了,讓四阿哥沒得選。
想到這,余鶯兒突然鬆了口氣。
有辦法,既然有辦法,那就不用擔心了。
日光西斜,屋裡暗了起來,余鶯兒沒去點燈,四阿哥也不吭聲,外面的多誠多信,就更不敢進來了。
昏暗、安靜的屋子裡,突然響起了一個粗糲、沙啞的聲音,將四阿哥從沉思中驚醒。
「若是太后死了,你便不用頭疼了吧。」
四阿哥站了起來,瞪著余鶯兒。
余鶯兒背對著窗,整個人都在陰影里。她柔柔一笑,重複道:「若是太后死了,你便不用頭疼了吧。」
四阿哥沒有問她為什麼能說話,這樣一個女人,留的後手太多,就算被毒啞了後還能說話,也一點不稀奇。
太后可以死,但不能是被皇后揭發而死,那樣皇后那邊的砝碼,就太重了。
太后太多事了,不但皇后煩她,四阿哥也很煩她。端太妃、熹太妃雖說聰慧,但都是會審時度勢之人,不似太后,總要在弘時跟前刷存在感。
四阿哥只震驚了一會,才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會問余鶯兒準備怎麼除掉太后,這樣才能在事發的時候,保證自己能流露出真實的震驚。
余鶯兒又是一笑,幽靈般飄了出去。
太后身邊,都是弘時和皇后的人,還有甄嬛的眼線。皇后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出手,她沒時間慢慢的耗死太后。而且下毒的路是走不通的,只能如同葉瀾依一般,刺殺了。
這,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自己,誆了葉瀾依去送死的下場呢?
余鶯兒這麼想著,卻不覺得怕。她只是可惜,拼了命地吃藥想要把嗓子給養好,卻至今都沒能尋到機會,去嚇一嚇剪秋,給她個驚喜。
幾日後,四阿哥入宮,和弘時一起去景仁宮給太后例行請安。
四阿哥路上說,不想當貝勒,要當郡王,還要弘時給賜個風光的封號。弘時被四阿哥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等到了景仁宮,才發現余鶯兒竟也跟著來了。
蘇培盛是早見著了,他覺出了不對,故意留在了乾清宮,讓小喜子去伺候弘時了。
蘇培盛在屋裡越想越心慌,余鶯兒走前,把一串石榴石的項鍊給了他。這是余鶯兒帶了好多年的,只是一直放在衣服里,也沒人瞧見過。
蘇培盛輕輕捏著荷包里的項鍊,另一隻手握緊了拂塵,盯著小太監們打掃著書房。
沒半個時辰,景仁宮那裡就有消息傳過來了。
太后病重,景仁宮被封了起來,許進不許出了。弘時和四阿哥一臉慘白地回來了,他們一言不發地進了偏殿,把所有人都打發出去了。蘇培盛沒看到余鶯兒的身影,心裡就是一沉。
這以後,宮裡的人,四貝勒府的人,就再沒提起過這個人,仿佛余鶯兒這個女人,從來就沒有存在過般。
四阿哥進了屋就跪下了,他抱著弘時的大腿道:「三,三哥,不是我,不是我啊!」
弘時喘著粗氣,硬是把腿軟的四阿哥架到了座上。
「我知道,你別怕,別怕啊!」
就看四阿哥在皇阿瑪死後那樣子,弘時就沒想過這會是四阿哥的意思。弘時還想著,許是當年四阿哥親眼見著了奶嬤嬤的慘死,所以格外的怕死人。先不說他沒害太后的理由,就是害,也不會讓人當著自己的面殺人。
四阿哥哆哆嗦嗦地抱著弘時,他是真的被嚇到了。
余鶯兒的瘋狂,幸而他以後再不用見識了。
四阿哥後怕地摸了摸脖子,弘時見了,握著他的手,心裡不住地想余鶯兒最後的話。
余鶯兒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擰斷了太后的脖子。
沒人敢動,所有人都呆住了。
弘時只問了一句:「為什麼?」
他只是無意間的自言自語,沒想到早就被毒啞了的余鶯兒,竟然啞聲回了他:「活著沒意思。」
這句話說完,余鶯兒就咬舌自盡了。
余鶯兒一死,再無法問出幕後主使人了。弘時也想不出,除了他和四弟,還有誰能指使得動余鶯兒。
他也後怕,幸好,幸好余鶯兒殺的是太后,而不是他們兄弟倆。
余鶯兒瘋狂的舉動,倒是徹底洗脫了四阿哥的嫌疑,四阿哥慶幸之餘,又大病了一場,盡心盡力地扮演者受害人的角色。
蘇培盛在宮裡三天沒回來,剪秋知道,宮裡必定是出了大事了。
三天後,蘇培盛進了門,就見到一臉焦急的剪秋。他將荷包遞給剪秋,輕聲道:「她死了。」
剪秋愣了,蘇培盛越過她,進了屋。
蘇培盛在屋裡坐了好半天,才開了窗,看依舊站在院子裡的剪秋。剪秋背對著他站著,依舊是他離開時的那個姿勢。
早就知道這一天的,不是嗎。
剪秋慢慢地走回屋,將那荷包里的東西,倒在了手心。
紅色的石榴石光潤圓滑,仿佛被人摩挲得久了般。
幾日後,在郭絡羅氏的屋裡,剪秋握著那項鍊,將頭抵在了郭絡羅氏的膝蓋上,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死了,死了,死了!」
郭絡羅氏身子一震,緊緊握著剪秋的肩膀,硬是把她扳了起來:「你說誰?」
剪秋哭得說不出話,郭絡羅氏想起那天弟弟的笑,突然覺得,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預兆嗎?
郭絡羅氏的手頓時失了力氣,任由剪秋重新撲到她的雙腿上。
剪秋等到哭夠了,才輕聲道:「沒有屍體,是不是,立個衣冠冢呢?」
「人都死了。」
剪秋頓了下,又道:「我一直都沒機會,問她真正的名字呢。」
「人都死了。」
郭絡羅氏平靜地重複著。剪秋捂著嘴,再說不出半句話了。
半個月後,太后病逝。剪秋模模糊糊猜到了什麼,她摩挲著脖子上的項鍊,只覺得心痛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