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深吸了口氣,才勉強撐著立在原地,閉著眼睛斷斷續續地呼氣,黯淡的視線分毫不移地盯著林三爺,盯著他滿臉的譏諷。
這就是她疼了半輩子的兒子!她不諷刺旁人,而是諷刺自己。
寧遠侯早就聽不得林三爺的話,眼下他又這般令人寒心,手臂不受控制地朝著他揮去,一個拳頭便將林三爺打翻在地。
「你給我閉嘴!」
林二爺也掙脫溫氏的阻攔,怒上前方,盯著倒在地上的林三爺,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厲聲斥道:「你捫心自問,母親待你如何?這種喪盡天良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還有沒有人性!」
相比他對杜氏的失察,方才那句話才真真地刺在林老夫人的心頭上,一個妾生......老夫人忽地就笑了兩聲,無力又沙啞的聲音只有黃嬤嬤聽得見。
林老夫人疼了林三爺大半輩子,從肖氏死了以後,就將林三爺接到自己身邊,同吃同住,比親生兒子還親。
等著他們進了學堂,開了蒙,更是囑咐過教書先生好生照看林三爺。
從小到大,製衣裳,挑院落,選婢女,不管大小事宜,都可著林三爺先來。
自己的兒子都要退到其次,甚至先前出了程氏假孕陷害阿筠那等齷齪事,老夫人還要為他兜攬。
這大半輩子的疼愛都是錯的,養了幾十年的兒子竟然從未把她當過母親。
她以為肖氏沒得早,林三爺從小在自己身邊,情分上早已形同親生母子。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這分明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狼。
她右手抓著左手,指甲狠狠地扣在肉里,喘氣的聲音一陣強烈,一陣虛弱,腦袋裡也是陣陣空白髮懵。
杜氏靠著屋門,驚愣地看著眼前眾人將林三爺圍住,心底又湧上另一種不妙的預感。
她是靠著林三爺入府的,倘若沒了他,自己也是待不下去了。
心思百轉,從縫隙里看著嘴角流血的林三爺,頓時又想起他曾經的甜言蜜語。
即便被他揪著的頭皮還在發麻,卻想也沒想,登時奔到林三爺的身邊,伸出手臂將他護在身後,抽噎著望著面前的老夫人、寧遠侯、林二爺。
迷濛的眼底是絞盡心思的衡量,林家人不能得罪,統統不能得罪,不僅自己不能得罪,林三爺更不能與之作對。
她得在林家站穩腳跟,無論何時她都不能先亂了陣腳。
「母親、大哥、二哥,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們饒了三爺罷,他只是被嚇著了,這都怪我。」
低著頭胡亂地用袖子將眼淚擦乾,略微偏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林三爺,緩緩地膝行到他身邊,露出一抹苦笑:「都怪我,不該為這事連累你,可上天作證,當時我本就想要來找你,這件事真的只是個意外,我從沒想過連累你們。」
被圍住的林三爺見著寧遠侯和林二爺氣勢洶洶地衝著自己而來,難免驚慌,他盯著居高臨下的諸人,想起自己在林家的無依無靠,腦袋忽地就清晰了。
為了自保不得不得罪老夫人和兄長,他不能去京兆尹認罪,若是真的把自己關了進去,那他就會成為長京城內的笑柄。
林家能給他的本就只有身份聲望,若是連這些都沒了,林家對他而言不過避風之所而已,毫無價值。
再者,如此鐵石心腸的家人,他要來做什麼!他恨他們甚至比恨杜氏還要強烈,方才見著杜氏衝上來護住自己,他又混沌了。
杜氏看著他渾濁的眼眸里都是不解,難得露出迷濛的軟弱之色,愈發地姣憐自責,淚水比方才還要兇猛,叩首在地上道:「此事真的與我無關,那管家胡亂攀咬,是受了那對夫妻的挑撥,他知我們杜家破產,就想著再撈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