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不見,苗路長高了不少,已經是個身姿挺拔的少年。昨日傍晚見過蒲先生,目送他跟李管家離開後,關離就留下來。
一來,是答應蒲先生一件事,幫他給人送一封信。二來,是聽蒲先生說,關離也在鳳縣,想著該跟他見一面。
自從出門學藝,這小子真是三年沒歸家。苗嬸跟苗叔想他的很,總是念叨。
「你當真不跟我回去啊?」關離看著眼前俊秀的少年,惋惜不已。還以為人到鳳縣,一定會回家去。她還想著跟他一起,送完信就回家。
苗路笑笑,雖然是單眼皮,可笑起來十分可愛。以前沒發現,真是長成大小伙了。那人畜無害的笑容,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頭。真是中老年少女最愛的小奶狗!
關離覺得自己臉上一定掛著慈母般的微笑,吾家有兒初成長。
「阿姐,我也想回去。可師傅說了,我學藝還未精,不准我回去。」老潘是個嚴厲的師傅,這些年將苗路訓練的十分狠,可還是嫌棄他實戰經驗不多,認為他需要多歷練歷練。
這一趟來鳳縣,他是奉了老潘的命令,跟隨鏢局走一趟鏢,算作歷練。如今鏢沒完,身為鏢師的他可不能現在就走。
關離嘆息一聲「要不我去跟你師傅說說,給你放個假,苗叔苗嬸都三年沒見你。妞妞都快忘記你的長相,她可是成天念叨著想你呢。」這不是假話,只是妞妞念叨的是,哥哥什麼時候回來,給她買糖吃。
苗路也無奈,他倒是很想回去,今天在這見到關離,開心的不得了,連著問了好多家裡的事。想了想,他笑道「要不我這趟鏢走完,就跟師傅說說,回家看看。」
這次走鏢是去燕州,那裡距離許容不過三日路程,他倒是可以辦完事了,回家一趟。
「那好吧,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身體。」關離拍拍他的肩膀,苗路笑笑,樂呵呵的。
到了門口,關離上了馬車。門外的車是苗路幫她找的,擔心關離一個人,特意找了熟悉的鏢師,托人送她一趟。「你自己去利州也當心一些,一個女孩子出門在我外,有事讓秦師傅幫你。」說著,跟通行的秦師傅招呼了一聲。
秦師傅笑笑,答應一定保護好關離。關離笑著跟苗路告別,想著,這小子幾年不見,不僅長大了,還是個暖男,也不知將來那家姑娘那麼幸福,能嫁給他。
越想,關離就越覺得自己笑的像個慈母。
蒲先生交託她,讓她一定要親自去利州城裡,將信交給別人。她自然不敢怠慢,苗路要不是跟她方向不同,都想陪她一起來。
秦師傅駕駛著馬車,一行人往利州出發。
鳳縣距離利州,不過一日路程,到了明早,就能到達。關離被馬車晃晃悠悠的節奏弄的迷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他們就到了利州。
只是時辰還早,城門沒開。關離跳下馬車,在外面活動一下筋骨。跟他們一樣,還有很多人在城門口排隊,等著入城。
關離仔細瞧了瞧,發現很多都是攤販,進城擺攤,賣些蔬菜生鮮。早晨有些薄霧,空氣挺好。
秦師傅走到路邊的攤販處,買了幾個熱騰騰的包子,給通車的人。關離拿過包子,一再謝過,才自己吃起來。
過了一會兒,城門大開,眾人都排好隊,等著進去。卻不料,幾人騎著馬狂奔而來,揚起一地的煙塵。關離捂嘴退讓一些,等塵埃退散,卻發現自己手裡的包子已經沾滿灰塵,吃不得。
關離憤慨,真是有病,都到門口了還騎什麼馬?裝逼遭雷劈!
「這不是章平候府的人嗎?大清早從哪裡來,火急火燎的。」秦師傅對一旁的鏢師道。
那人搖搖頭「不清楚啊,看樣子,好像是章平候的私衛隊,不會又什麼大事發生吧?」
關離聞言,也有些好奇。眼看著那幫人拿出令牌,被官兵率先放行進去。官兵拉開屏障的時候,一人牽馬後退了幾下,關離看清那人的樣子,頓時愣住,這個人,好像在許容縣見過。
他貌似,是跟著章平候的人,出現在許容縣的。她當時去找李管家,偶爾遇見了,還多看了幾眼,因為這人長的還不錯。
他從許容縣回來?難道許容的事了結了?莫名的,關離心中有不太好的感覺,慌亂的很。她從沒有過這感覺!
想了想,她決定送了信立馬回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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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姑娘收拾一番,喬裝打扮,看著沒那麼耀眼,人有些灰撲撲的。黑青見她如此,幫她提著東西下樓「走吧。」
紗姑娘見他如此,也不矯情,跟他一路上了馬車,準備去碼頭。她受了傷,還沒好全,黑青才特意找了馬車,將人送到碼頭。
昨日兩人扯談一夜,黑青終於說服紗姑娘,去王都找梁融。將她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梁融。他們算是站在同一條船上,有一次結盟了。
剛上馬車,紗姑娘就看到迎面騎馬跑來幾人。紗姑娘看到領頭那人,心裡一愣,這人從許容縣回來了?怎麼沒跟歐陽傑在一起,許容的事,是否塵埃落定?
「怎麼了?」黑青狐疑看她,掃一眼窗外。
紗姑娘放下帘子,淡淡道「沒什麼,咱們走吧。」
黑青點頭,吩咐侯三出發。
侯三駕的一聲,馬兒便開始在道路上小跑起來。很快,就穿過長長的街道,出現在碼頭。
碼頭上,黑青帶著紗姑娘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官船,將她安置。「你放心,船上都是我的人,絕對安全。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叫我就行。」
紗姑娘聽的一愣「你要跟我一起去王都?」之前他可沒說這事。
黑青點點頭「放心啊,我不是為你一個人專程跑一趟,我這是又要事,必須當面跟梁融那小子嘮嘮嗑,順便去王都看看,那裡還有我的生意呢!」
這幾年,因為有梁融罩著,他在南海的生意做的不錯,幫里的兄弟一面練兵,一面靠著方居勝出主意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如今都肥的流油。當初將方居勝帶回去是對的,那老小子,做幕僚一般般,做生意真是一把好手。
方居勝起先還不樂意,覺得讀書人從商有辱斯文。被黑青嚴厲教訓一頓後,委委屈屈的開始經商,誰知,這一做就撒不開手了。
如今用方居勝的話說,早知道賺錢這麼容易,我還去做什麼幕僚。
如今他就是幫里的財神爺,誰都捧著他。方居勝不僅在黑龍幫娶了媳婦成家,孩子都能下地跑了。
只是報仇的事,他一直沒忘記。
黑青也答應他,幫他查出當年的真相。這不,有些事,黑青這得去王都里親自找梁融問問,找出方居勝當年的案子。畢竟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七年。
紗姑娘見他這麼說,也不好開口趕人。要真說了,就顯得自己自作多情。「那行吧,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吃飯的時候叫我。」紗姑娘將人推出去,這才坐到床邊,看著窗外的海景。
黑青撓撓頭,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裡蕩漾了幾圈。他這是怎麼了?完全不像他。又不是沒見過女人,也不是沒見過紗姑娘的美貌。當年被她的性子弄的興致全無,怎麼如今卻忽然變的扭捏起來?
真是見了鬼,一點都不爺們了。
侯三正在吃香蕉,一邊吃,一邊拿著香蕉逗船上的小猴子。這是船老大王精天養的,還小,好玩的緊。
見黑青走到甲板上,他立刻將香蕉丟給猴子,湊到黑青眼前道「頭兒,你這是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我愁眉苦臉了?」黑青狐疑,捏了捏自己的臉,不信他。
侯三從懷裡掏出一面鏡子,給他一照「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像個娘們一樣,臉都皺到一起去了。杏丫頭每次吃多了,就這神情。」
黑青拿過鏡子,對著自己的臉照了照,是有點那麼個意思。他這是怎麼了?好像從遇到紗姑娘開始,就變的古怪。
「少爺,您是思春了嗎?」侯三忽然問他。
黑青拿著鏡子的手一頓,無語看著侯三。「你哪裡看出我思春了?我這麼英俊的臉需要去思春,多的是姑娘往我身上撲。」
如今的黑青跟之前瘦小的樣子有些不同,長成大男人了,一身的腱子肉,鼓鼓的胸肌。若是關離見了,定然要讚嘆,簡直是行走的春藥,荷爾蒙爆棚的男人。
太有男人味了。
侯三愣一會兒,才道「少爺,你真不要臉。」
「你說什麼?!」黑青危險的眯眯眼,瞪著他。
「到今天都還是個童子雞,還敢說姑娘們會撲你。你還比如我呢,好歹我快要成婚,脫離童子雞的行列了。」侯三早有所覺,遠遠跑開。
「來啊小子,信不信老子打的你不舉!!」別揭穿老底,黑青咬牙,就要上拳頭收拾他。
兩人再次在船頭鬧起來,看戲的猴子吱吱爬上桅杆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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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離將信親自交給那個叫明叔的人,告別他之後,焦急找了馬車,出雙倍價錢,要趕回許容。
車夫有錢賺,自然樂意。立刻帶上關離,駕車去許容。
一路上,緊趕慢趕,車子卻忽然出了問題,卡在半路上了。關離無語,只好下車幫著車夫修車,一面等待他修好車,能繼續去許容。
這裡距離許容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關離看著天色,擔心不已,要是天黑了,就不好進城。「師傅,能快些嗎?我著急趕路呢!」
車夫也發苦,誰能想到半路上車軲轆壞了。「姑娘,實在不是我不願意,你也看到了,這車軲轆壞了,我一時半會兒還修不好。」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他只能自己用工具慢慢修。
關離無語,接著等。
興許是聽到關離的祈求,另一條小道上,來了一輛驢車。她欣喜,對著驢車揮手,攔下了趕車的老頭,正要問話,卻聽到有人喊她「阿離姐,你怎麼在這?」
關離越過老頭,看到草垛後下來的小良。
「我的馬車壞了,我這就準備進城去。」關離笑道,既然有熟人,那就更好搭車了。
誰知,小良臉色一變,將她拉到一旁,緊張道「你瘋了,這時候還敢回去,你不要命了嗎?」
關離被他的態度嚇道,不安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是從城裡逃出來的?」小良不安問她。
關離搖搖頭「不是的,我前幾日跟著李管家出城去找蒲先生,不在城裡。你快說,到底怎麼了?你怎麼出城的?為什麼又在這?」城門不是封閉了嗎?怎么小良能在此處?
小良見她如此,變的欲言又止起來。見他猶豫不定,關離更加著急「你別嚇我,到底出什麼事了?」
小良猶豫再三,看著關離道「我告訴你可以,但是你一定要冷靜,千萬別衝動。」
關離心裡咯噔一下,不安的感覺填滿胸口。她勉強笑笑,答應說好。
小良這才開口道「你不在這幾天,苗叔一家被被伍建賓抓起來了,說是,說是他們窩藏刺客,跟刺客是一夥兒的。」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關離不信,她當初就是怕給苗家惹事,才沒有將人帶到苗家食鋪的,這怎麼還是被牽扯上了呢?
「你別著急,聽我說。」小良安撫關離,緊張道「我聽人說,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妞妞打了伍建賓的兒子。」
「這是怎麼個意思?」關離蹙眉,妞妞打人,這又怎麼了。她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
「聽說,是妞妞趁著苗叔不備,偷溜出去玩,誰知道,遇上伍建賓的兒子,伍軻。就是那個街上有名的小霸王,性子可壞那小孩,你記得不?」小良提醒道。
關離點點頭,她當然知道。那就是個熊孩子,調皮搗蛋,不是往人家店裡扔蟲子,就是掀人家姑娘的裙子。也不知哪裡學的一身習氣,跟流氓一樣,才九歲,就想著調戲小姑娘了。
「我聽說,妞妞出去玩,碰上了那小子。那混蛋不知什麼原因,就要去拉妞妞的衣服,逼著妞妞露出裡面的肚兜給他看。妞妞氣不過,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砸了他一下,打的他滿頭血。等妞妞跑遠了,他才從地上爬起來。」
「那小子滿臉血污的跑回家,告訴他老子,自己被人打了,還說,說說看到苗叔家裡窩藏了刺客,要造反。」小良說道這裡,關離已經忍不住倒吸涼氣。
伍建賓正愁找不到替死鬼呢,他兒子這番話,簡直就是給他遞了殺人的刀子。
「那後來呢?他們就這麼抓人了?」關離人是難以置信,心裡存著僥倖,興趣章平候的人,沒那麼好糊弄。
「你不知道,褚縣令正愁沒有替死鬼呢,伍建賓也歹毒,跟他說,這刺客找替身恐怕行不通,不如誣賴一個同黨出來,就說刺客是在苗叔的幫助下,逃走的。如此一來,事情就容易解決多了。」
「那章平候的人呢?不是說他們不好糊弄嗎?」關離驚慌問他。
「哎喲,我的姐姐。你不知道,你走以後,又發生一件事。聽說有人送了有毒的湯藥給萬先生,人差點被毒死。章平候的人一心關心這萬先生的死活,刺客的事情那是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啊。」
「不會的,蒲先生難道沒有回許容,他難道沒有救下萬宗安?」關離焦急,不是說人活著,一切都好辦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聽說,蒲先生進了書院,不到半日,縣衙就傳出風聲,要將萬先生帶回利州城,蒲先生下午就跟著一行人,去利州了。」
這麼說,人還活著。關離心裡僥倖,這樣,她去求求縣令,看在蒲先生的面子上,應該能將人放出來。
誰知小良的話,澆熄她全部的期望。
「你現在可千萬別回去,伍建賓抓了苗叔苗嬸,為了將事情做嚴實,直接將人給逼死了,還放話出來,說他們是畏罪自殺的。」
關離瞪著眼,不可置信抓緊小良「不可能,你一定在騙我,不可能的!!」她不信,她才離開幾天,怎麼就發生了這麼多事。
不可能,都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小良在騙她,在騙她!!
小良苦笑,眼中含淚「阿離姐,你逃吧,伍建賓抓了妞妞,還說一定要抓到你,苗家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也心疼妞妞,可他沒本事救人。阿離姐再厲害,也是個姑娘家,上次能得逞,那是因為他們在暗處,人家想不到他們。可這次,人家直接是衝著她來的,她勢單力薄,如何對付得了伍建賓那麼一伙人?
能跑一個是一個,能活一個是一個。
關離看著他「妞妞還在他們手中?」
「是是,阿離姐,你可別衝動,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們。」關離抽開他的手,走到馬車前,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你這馬,我買了。」
車夫剛想說不,可看到五十兩銀子的數額,立刻笑起來,這錢足夠買兩匹馬了。
關離將馬身上的車繩套子取下來,借力磴腳山了馬背,駕的一聲,跑向許容。小良攔不住她,只能催促趕驢的老頭,加快速度跟上去。
關離一路疾行,到達城門口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了。
她望著頭頂上方,懸掛著的兩具屍體,徹底淚崩。她那麼在乎的親人,如今卻被屈辱的掛在牆頭,遭受風吹日曬,成了窩藏刺客的同犯。
擔著這樣的污名枉死,他們該有多委屈,多痛苦。
這一切,都是褚縣令跟他的走狗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