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一行人就住在了葛家村,在村長家安排了幾間房,可惜地方小,這許多人也住不開,只能又占了幾戶民居。
他們對外聲稱是從京城到南方做生意的,沒能趕到驛站天就黑了,因此要在這裡暫且住上一晚。說起來這都怪小皇帝養尊處優,要不是他拖拖拉拉的耽誤時間,這會兒他們已經在驛站休息了。
白花花的銀子掏出來,沒哪個不動心的,村長自然欣然同意。把最好的房間讓給他們,還讓媳婦宰雞宰鴨,弄了幾個葷菜給他們打牙祭。
走了一天,贇啟也餓了,雖然飯菜並不合他胃口,卻也多吃了半碗飯。
吃完飯便各自回房,傅遙被安排到廂房第二間裡,就在贇啟房間旁邊。本來房子不夠,是想叫她和杜平月住一間的。可她寧死不屈,抵死不從,贇啟看她一副好像要失身的表情,也沒強逼她。
心裡卻想,莫不是這兩人早有私情,否則這般故意避諱做什麼?
這個念頭一出,心裡就好像突然長了幾根草,心慌慌的,一時不知著落,一時又對兩人嗤之以鼻。
傅遙累了一天,剛回到屋裡,杜平月就就進來了,他悄悄進房,順手把門掩上。
傅遙怕有人偷聽,對外看了半天,才小心鎖上門,「事情辦得怎麼樣?」
杜平月坐下來,輕哼道:「我不打算在這兒動手,思來想去你的法子終歸不妥,這裡是平府地界,你做過平府總督,對你的名聲不好,還有這葛家村是個清靜之地,皇上要在這兒有點什麼事,便會害了這一村子的人。」
傅遙一想也是,自己考慮不周,別教訓皇上不成,再惹上不必要的禍事。
「那你想怎麼做?」
杜平月道:「我還要問你怎麼做?那個小皇帝他怎麼樣與你何干?幹什麼非要讓他懂得世事艱難,就算這樣他也未必能做一個好皇帝。」
傅遙搖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其中大半的原因是為了對先帝承諾,先帝當年時常說若是百年之後新皇登基,希望她好好輔佐。她早定了要走,輔佐是輔佐不了了,那就只有想辦法讓他警醒,一個不了解民間疾苦的皇帝,永遠做不成千古一帝。至於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原因,心裡一時亂遭遭的,什麼也想不出來。或者,這只是其中之一,而更多的是對他的期望吧。
杜平月看她默然的樣子,心裡微微一嘆,隱隱感覺到她對皇上的心思,絕沒她所想的那麼簡單。微有些不舒服,卻終究沒問什麼,只道:「我已經打聽過了,等出了平府地界,再往前走五十里就是一個叫黑風洞的地方,那裡原來有個黑風寨,這你也知道的。」
傅遙自然知道,黑風寨是石榴從小長大的地方,當年黑風寨內部發生叛亂,她就是從那兒把石榴救出來的。之後黑風寨被她剿滅,石榴也就跟了她了。那地方是盜賊慣常出沒之地,就算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惹人懷疑。
只希望經過這一變故之後,皇上能了解即便身為皇帝也不是什麼都能左右的。
杜平月見她心意已決,也沒多勸,只道:「你怎麼計劃的?」
「讓石榴找了幾個昔日的同行,在黑風嶺下個套等著咱們。」
說著又道:「記著不能傷人,只搶了財物就好。」心裡暗道,叫這小皇帝拽,餓他兩天看他還能不能挑吃撿喝的。
杜平月點點頭,他轉身要走,又見傅遙追出來,「出去時小心點,別叫人瞧見了,心生疑竇。」
杜平月輕嗤,他就在這兒待一會兒,還能懷疑什麼?
他這一出門,還真叫人懷疑了,懷疑的倒不是他心生不軌,而是他和傅遙的關係。
贇啟正巧出門,也正巧看見他從傅遙房裡出來,他不由微微皺眉,這兩人早已親近如斯,還要分房撇清關係,真真多次一舉。兩人這般偷偷摸摸的湊到一處,若說他們沒有私情誰信啊?
不過這與他有什麼關係?遜國的國法又沒禁止搞斷袖。
輕哼一聲回到房裡,心裡只覺堵得慌,很不舒服,卻又想不出是為了什麼。
在村子裡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上路了。杜平月和石榴早就先行了一步,傅遙則跟著贇啟在後面走。
一路磨磨蹭蹭的,走到好像蝸牛爬,等到了黑風寨那就是兩天之後了。
剛開始贇啟也不著急,可是速度太慢,經常趕不上宿頭,有一次還被迫在野外宿了一夜。這一夜把贇啟熬的夠嗆,躺在車裡難受的很,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還算好,剩下的人都宿在野地里,快七月的天氣,蚊子飛的滿處都是,吸血又不要錢,一晚上叮的人渾身都是包。
傅遙血甜,素來招蚊子的,被咬的滿手滿臉都是包,她也不敢抓,找了塊布纏住手,臉也包住大塊,弄得跟重傷病號似地。
其餘的人也都被蚊子咬了幾口,但都不嚴重,贇啟身邊熏著防蚊蟲的香,身上一個包都沒有,饒是如此他一早起來就大發脾氣,嫌劉福成事太多,趕車的車趕的太慢,才會耽誤行程。
皇上說什麼自然都是對的,劉福成頻頻點頭哈腰,被罵也不敢反駁。
贇啟一轉眼看見傅遙包成粽子的樣子,起床氣消了大半,淡淡道:「你這個模樣可真難看。」
傅遙氣得直翻白眼,要不是他一會兒嫌車裡太憋的慌要出去透氣,一會兒覺得車板太硬顛的渾身不舒服要下來,他們也不會趕路這麼慢了。一轉眼,這還怪別人了。
整裝上路,轉過山去就是黑風嶺了,這裡樹林密布果然是最適合埋伏的好地方。
一進黑風嶺,傅遙就提醒眾人,「這裡是土匪出沒之地,大家小心。」
這是先做鋪墊,省得一會兒發生什麼事,皇上怪她沒先提醒。
侍衛們倒聽話,紛紛抽出刀劍戒備,看著氣氛轉而凝重,贇啟也一陣緊張。他出門不多,二十幾年都窩在一個地方,還真沒見過土匪什麼樣。
他問傅遙,土匪都是什麼樣子,傅遙笑得肚子差點抽筋。
土匪也是人,自然是人的樣子,不過為了增加恐怖性,她特意添油加醋把土匪都形容的很是兇狠,長得長長的絡腮鬍子,眼睛比銅鈴還大,揮舞著大刀專會砍人腦袋。他們還會喝人血,把人割斷喉嚨,湊過嘴就吸。
說著砸了咂舌,「那咬人的模樣實在是太嚇人看,小孩子都能嚇哭了。」
贇啟揚了揚眉,她當他是小孩子嗎?知道她在誇張,不過心裡還是犯嘀咕,他們這些人人數並不多,若真碰見大批的土匪要想抵抗還真是不容易。
兩人說著話已經到了黑風嶺深處,這裡是一片樹林,山上山下,全都被茂密的綠葉遮蓋著。他們往樹林裡走,從樹葉稀疏的地方望去,近處的山布滿了樹林,現出了一片濃綠。
樹林遮蓋的山道上,四周很是靜謐,靜得可以聽到聲音有樹葉飄落到地的聲音,偶爾松鼠咬落松子掉在地上,或者鳥兒撲棱打著翅膀,道兩旁密密地長滿羊齒草和蕨類植物,不時竄出一兩隻野物來,都會出現驚奇的效果。
或者因為提前聽了傅遙的話人們都比較敏感,一支灰兔子躥出來,嚇了幾個打頭的侍衛跳著腳胡亂砍去。
越往前走,道越來越窄,只能容一輛馬車過去,劉福成心裡害怕,不停催促車夫加鞭快行。
風在高高的樹頂搖晃著,發出一陣陣龐然緩慢的沙沙聲。天色漸漸黯淡下來,穿過黑風嶺才是驛站,嶺上沒有宿頭,錯過了就只能宿在這地方了。
正走著,突然聽到樹林一聲唿哨,所有人都心中一驚,傅遙暗道:「來了。」
隨著唿哨聲,林中躥出數十個漢子,果然如傅遙所說的膀大腰圓,只是有的留鬍子,有的沒鬍子,並不像她說的個個都是絡腮鬍子。
打頭的小子留著兩撇八字鬍,一開口就是綠林黑話,「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打此過留下買路財。」
傅遙率先尖叫起來,她抱著腦袋就往後躲,心裡卻想著這是石榴從哪兒找的同行,看著還真像那麼回事。
侍衛們迅速圍成一圈把贇啟護在中間,杜懷則把傅遙護在身後,叫道:「傅大人不用怕,杜師爺交代我一定保護好你。」
傅遙當然不怕,這本來就是她提前布置的一齣好戲,她抱著肩站在杜懷身後,看著那些侍衛緊張慘白的臉,心裡很覺痛快。這些侍衛老爺們一天到晚的總覺高人一等,結果一碰上硬茬就不頂用了,瞧那一個個嚇得小模樣,真是丟臉之極。
贇啟相對來說要好得多,他一向喜怒不行於色的,就算心裡害怕也不會顯露出來。他冷聲道:「你們這些匪人意欲何為?」
打頭的小鬍子笑道:「當然是為錢了,也為人,有女人都獻出來,有男人也獻出來,要漂亮點的,比如說……」他在贇啟臉色一指,「你……」又點了杜懷和幾個看著順眼點的侍衛,手指「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