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場夢境,它給予的一切,我們或許欣然接受,又或許試圖拒絕。然而,它早已預見了所有人,而我們任其擺布,只因為意識不過是命運的觀眾……
……
「一個心死之人……」老爺子的聲音。此刻,他正與夜鶯一起品嘗「美食」,而餐桌上的全息熒幕中,他們正關注著伊恩。這是公元2055年,繼保留地的某處村莊化為火海,夜鶯將伊恩帶回聯邦的第二天。
「這意味著,你還有機會獲勝。」伊恩的狀況在夜鶯預料之中——如果說,支撐著一個仇恨自身的個體活下來的理由,是因為相比自己,他更加怨恨所有人。那麼,當其所怨恨的外在目標都已經消失,他所剩下的便只有自身和迷茫。
「幾乎,他已經認定自己的一生將充滿仇恨,或許他早就做好了一生都與人們作對的打算……正是那種報復心理讓他活了下來。」老爺子說著停了停,現在,他得好好考慮之後的對策——如果不進行心理干預,伊恩很可能會採取自殺行為。而當伊恩在聯邦自殺成為事實,那就意味著聯邦不能吸引他,就意味著老爺子輸了。
「在他自殺之前,如果窗外的景色不能吸引到他,那麼遊戲就到此結束了。」夜鶯望著熒幕中,那呆呆坐在窗前的伊恩,事實上,如果不是夜鶯早就為其注射了鎮定劑,恐怕在進入聯邦之前,他就已經開始自殘了。而現在這樣的狀況,鎮定劑的作用也可能隨時消失。
「我們才剛剛開始……」老爺子抖了抖嘴角,因為從伊恩的情況來看,至少他對於存在的痛苦是有著刻骨銘心的感受的,而接下來只需要引導他認識到這一點,並讓其產生排斥痛苦的行為——以藥物或植入晶片來維持自身快樂的心情,並以義體化來斷絕疾病與肉體的不足,這正是聯邦的做法。
「我會期待的。」夜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對於眼前的狀況,他需要做的僅僅是等待伊恩自我結束。當然,他或許知道那不會發生,因為他已經預測到老爺子可能的行動——對於一個心死之人,一個不再對藍天白雲有所嚮往,不再對自身與他人的未來有所憧憬之人,要讓其活下去的辦法只有引導並儘可能的滿足原始欲望。
因此,這拉開了一段糜爛生活的帷幕——在伊恩自己接受之前,老爺子是不能通過強行植入晶片或義體化來改變他的,但舊時代留下來的酒精與毒品,以及作為雄性生物被雌性所吸引的本質,那足矣讓伊恩脫離自殺的邊緣。於是,這樣的生活持續了整整三年……
「嗯……如果你喜歡,你可以留在這裡永遠過這樣的生活。」在伊恩做出選擇之前,老爺子和夜鶯彼此協定不能與其直接接觸,所以,他們對伊恩的干涉多由智能管家和少數僕從完成。
「呵。」伊恩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因為,雖然這一階段他沒有了自殺的念頭,但目前的狀況也並沒有讓他對人生有什麼期待,所以,他仍然保留了隨時面對死亡的心理。也因此,現在的伊恩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對於外界的一切變化他只會漠不關心。
當然,這樣的心理變化老爺子是能夠猜到的,所以一旦時機成熟——比如對於談話,這一次伊恩給出了回應。老爺子便會試著引導他對外界產生興趣,「也許……」藉助智能管家的發聲器,老爺子的聲音傳了出來,「你會有疑惑,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從那野蠻的地方來到聯邦。」語畢,伊恩沒有出聲,於是老爺子接著說道:「如果哪天,你想知道的話,你隨時可以提出來。」
說罷,雖然伊恩仍就沒有表現出什麼,但關於這個問題的種子卻突然在其心中萌動,那就像一夜雨潤之後,荒涼的土壤在晨曦冒出了嫩芽。那讓伊恩的腦海迅速回溯到了三年前的審判,回到了辱罵與嘲諷的圍觀人群,回到了那場從天而降的大火以及更早之前的一切,而隨後,冒出的猜想與邏輯編織的紛亂線條終於讓他心裡為之一震!
於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疑惑最終牽動伊恩去探尋謎底。只是,在其做出選擇之前,真相帶來的恐怕不是報復或者自我了斷,而是徹底的精神錯亂,甚至是燒壞腦子成為植物人。因此,如果讓那種情況發生,伊恩就再也不可能做出選擇。所以,夜鶯和老爺子絕不可能告訴他真相,但可以利用他的疑惑對其進一步誘導——關於這點,夜鶯建議伊恩,如果不喜歡聯邦的話,那就離開聯邦回去尋找答案,這顯然太過敷衍,並且矛盾;而相比之下,老爺子的做法或許更為高明……
那是一場上層社會人士聚集的舞會,前來參加的有舊時代的貴族、名流,以及各個財團的代表。而作為揭曉謎底的條件,伊恩必須保持與這些層面的接觸,最好,他能夠融入某個家族,到那時,老爺子答應會告訴他一切。
當然,老爺子的真實想法並非如此,因為,如果聯邦普通公民的生活滿足不了伊恩,那麼他必然會嘗試,用錢權名利以及女色來引誘伊恩。因此,在他的計劃中伊恩開始追求這些,並且在追逐的過程中逐漸忘記了自己的疑惑,從而在未來的某一天,伊恩會認同聯邦並且成為它的組成部分。
於是,順從老爺子的安排,伊恩來到了舞會現場,而此刻,來自保留地的他已經搖身一變成了高雅的社會上層人士。
「最終,他會喜歡上這一切。」幕後,老爺子與夜鶯正在關注著伊恩的一舉一動。
「這需要驗證。」夜鶯並不著急,因為就伊恩目前的情況來分析,他並沒有對聯邦產生興趣。而距離協定的5年時間已經過去大半,所以,如果老爺子不能在2060年,即伊恩來到聯邦的同一天之前讓其接受聯邦的話,結果還是老爺子輸。
不過,自從伊恩開始思考自己的存在,他與外界的接觸也漸漸頻繁,因此,由思考所激活的同步全大腦思維也在慢慢改變其原有的,錯亂且暴躁的性格。這或許又為老爺子帶來了一些勝算。
「這是他唯一的選擇,」老爺子抖了抖嘴角,「你我都清楚,他絕不可能回去保留地,他恨那野蠻的地方。」說話間,舞會現場有人開始注意到伊恩,當然,除了伊恩的裝束以外,人們更多的是出於好奇——那是伊恩領口的一顆紐扣,它會向周圍發送偽裝信號,而顯示的權限信息讓伊恩具備參了與舞會的資格,又沒有讓其太過顯耀。雖然通常情況下,這樣的弄虛作假一定會被檢測出來,除非,它已經通過了更高級的授權。
所以,人們並不會懷疑權限信息的真實,反而,因為信息沒有透露關於伊恩的更多內容,便讓其染上了一些神秘感。事實上,這樣一張面孔也從未在上流社會中出現過,因而不一會,關於伊恩效力於哪家財團,從哪兒來等等問題就透過人們的視線流露出來。
「不經常見到這樣的狀況,如果沒有來得及了解,希望我們有探討的空間。」恍惚中,一名來自歐洲財團的同齡人前來搭話了。而在信息高速發展的今天,該財團時刻留意著自身對信息的掌握程度。「奧丁,走在前沿的月球開發者。」伸出右手。
「哦,很榮幸,」伊恩看了看對方,便也伸出右手,「但不清楚,您希望探討些什麼?」對於頭一次出席這種場合的伊恩來說,他展現出的適應性是少見的。這得益於他明白所做的一切是服務於自身的目的——揭開謎底。所以,他就像帶著面具一般,在扮演著老爺子希望看到的角色。
「嗯,」再次確認了一遍伊恩的信息,「如果可以的話,也許我們能分享更多的商機,」停了停,「或許將來,我們會有合作的可能。」
「需要更多了解的話,」伊恩收回手來,「很遺憾,現階段我不便透露自身的信息。」微笑著點了點頭,以表示歉意。而事實上,伊恩是可以編個故事給對方聽的,只是,他並不屬於上流社會,所以也無從開口。
「你看見了,」伊恩的狀況讓夜鶯揚起了嘴角,「他很難融入這樣的環境。」
「他只是在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方向,很快,他會為之心動的。」在老爺子看來,現階段什麼也不做的夜鶯未免有些高興得太早。而這時,伊恩在舞會現場的信號引起了一些女性的注意,這其中,就有天啟會成員的子女。
於是,由元老會向天啟會,以及部分白蛇財團傳達的密令——籠絡今晚的神秘來賓,這樣一項行動便悄然開始了。因而,伊恩周圍的人慢慢多了起來……
「荒唐的時代……但很有意思。」對於正在發生的事情,夜鶯很是欣賞。而就在其說話間,伊恩走出那或敷衍、或談笑的包圍,向牆角的一張餐桌走去——相比形形**的驚艷,那安安靜靜坐在遠處的典雅更能吸引伊恩。
她來自雅各布家族,是第三任掌門人的第四代後人。但她並沒有得到家族成員的正視,所以,其成長過程充滿了冷嘲熱諷,充滿了侮辱與精神上的折磨,只因為她的母親原本是一名僕人。
「希望,我能暫坐這裡休息一會,你會介意嗎?」伊恩走到她的對面。
一言之下,她就像睡美人一般晃過神來,卻優雅得無懈可擊。因而,她看了看伊恩便說道:「不介意。」在她眼中,出席舞會的人與家族成員沒有區別,所以,如果那打擾到了自己,她只會起身離開。除非,坐在對面的人不同於以往。
「似乎,你對這場舞會不感興趣。」伊恩在她對面坐下。
「沒有人會邀請我。」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而實際上,為之心動的富家公子不在少數,所以,她真正不感興趣的地方是在於舞伴。
「那麼,不介意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在這裡聊聊天。」伊恩能聽出她在自嘲,但那並不重要。
「比如,你為什麼坐過來?」看了看伊恩,除了權限以外,她檢索不出更多的信息。而如果不是家族安排她出席舞會,她實際上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相比其他人,你的安靜典雅讓我好奇。」伊恩實話實說。
而就在伊恩說話時,她注意到周圍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那大概是出於和自己同樣的疑問,「就像他們對你的好奇嗎?」
伊恩偏過腦袋,以餘光掃了掃周圍,「不一樣,」回過頭來,「你的典雅是真實的。」
「真實?」她似乎聽出了什麼,「你有不真實的部分嗎?」
「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只告訴你一人。」伊恩笑了笑,「事實上,我致力於揭開人生意義的探究,至少對於自身是如此。」
語畢,原本面無表情的她有了一絲笑容,「嗯,我相信。」
「我叫伊恩,」看向她,「連同名字一起,也許你願意替我保守這兩個秘密。」
「我不會說的,」笑了笑,「叫我瑪利亞……」
「瑪利亞……」通過電子眼,老爺子看見這樣一位女孩突然想起了什麼——二十年前,女孩未出生的時候夜鶯曾監視過她的父母。這讓老爺子開始思考夜鶯可能隱藏的意圖,只是一時半會他找不出答案。
而這時,夜鶯開口了:「她的確令人心動,但不是任何人都懂得欣賞。」在夜鶯的預測中,瑪利亞的成長是充滿委屈和侮辱的,這與伊恩在苦難中的錯亂和掙扎類似——它們都會造成精神傷害,因而當傷害達到一定程度,就註定會誕生孤獨的靈魂。於是,因為智慧的本質源於孤獨,所以這兩個靈魂能夠相互理解,並且會相互吸引,而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彼此不再孤獨。
然而,在老爺子想明白,並且預測到可能的方向之前,他也不好冒然左右。何況,現在唯一能讓伊恩產生興趣的只有瑪利亞,而這會,他們正緩緩起身,並隨著音樂相擁起舞……
「你很有勇氣。」燈光搖曳之下,瑪利亞看著伊恩。
「為何這麼說?」伊恩摟著瑪利亞,挪動著笨拙的舞步。
瑪利亞笑了笑,「比如一個不會跳舞的男士,依然邀請女士走上了舞台。」
伊恩也笑了笑,「但作為舞伴,女士並沒有因為男士的笨手笨腳而拒絕,」停了停,「也許這莫大的榮幸已經沖昏了男士的腦子。」
「你不怕被人笑話嗎?」瑪利亞忍笑,又故意問道。
「那不重要,」伊恩說話間,他和瑪利亞都注意到了四周的目光,「因為相比之下,人們更加在意一位很少跳舞的姑娘為何會站上舞台。」看向瑪利亞。
「嗯?你怎麼知道?」和伊恩一樣,瑪利亞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所以,伊恩的一番言語深得瑪利亞認同。
「如果你有注意的話,關注這裡的多為男士。」伊恩的視線透過瑪利亞的肩膀看向她身後,「沒猜錯的話,他們或都向你發出過邀請。」
瑪利亞抿嘴一笑,而隨後她就想到了什麼,「也許我們的動作可以稍微誇張一點。」
「誇張一點?」伊恩並不了解舞步,但他似乎猜到了什麼。
「跟著我的腳步就好。」瑪利亞說著就邁出了更大的步子,於是伊恩跟了上去。因而,這一退一轉圈,一進一轉圈的幅度變得更大了,那讓想摟住瑪利亞的男士變得分外眼紅,這正是瑪利亞想達到的效果。
「我可以將這樣的行為理解為調皮嗎?」伊恩笑了笑。
「這是我在做的研究,」瑪利亞並不否認,「你會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榮幸之至。」伊恩回了一句,便與瑪利亞沉醉在那舞步中……而從此開始,兩人就如同在瘋狂的時代中找到了彼此的淨土,於是在不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頻繁相見,而彼此的相知與無話不說最終讓愛情降臨……
不過,是好是壞無法預測,所以這樣的發展路線讓老爺子進退兩難——為了避免可能的風險,老爺子曾試圖在初期進行干預。只是,除了瑪利亞,伊恩再也沒有對其他女孩動過心。因為,他們在精神上的理解與共存,是其他人永遠都沒法替代的。
當然,在路線明晰之前,這並不意味著結果已定。而隨著協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伊恩也很有可能因為這份感情而選擇留在聯邦,甚至,選擇忘記自己的疑惑。除非,有意料之外的情況發生……
「伊恩,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一次約會,在依就遵循著傳統的貴族餐廳,瑪利亞突然向依恩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於是,伊恩沉下心來,又看著窗外凝思了片刻,「你指的是與機器共存的生活嗎?」窗外,無數智能載具在高樓間穿梭。而就在伊恩說話的這會,一名機械服務員為他們端來了酒杯。
「告訴我,伊恩。」瑪利亞很認真,而這一次不是出於好奇。
「我不在乎,」伊恩如實回答,「我既不討厭,也沒有喜歡上它。」對於伊恩來說,不管是在保留地生活還是在聯邦生活,那都不重要。因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找到答案,關於自身存在的答案。而現在,瑪利亞又占據了他心中更重要的位置。
瑪利亞看了看伊恩,有些事情,她害怕伊恩不會認同,「你真的是來自保留地嗎?」瑪利亞問道。
「嗯,突然問起,是還想聽保留地的故事嗎?」伊恩笑了笑。雖然,他最初說起自己的來歷是帶著開玩笑的口吻,但在這之後,他還是詳盡描述過保留地的生活。當然,那完全是站在客觀角度的描述,因為,保留地並沒有給伊恩留下快樂的回憶。
「其實,我是想問你……」話到嘴邊,瑪利亞還是有些猶豫。
而見瑪利亞遲遲未能開口,伊恩也似乎感覺出了什麼,於是,他給予了支持,「有什麼顧慮嗎?」看向瑪利亞,「瑪利亞,我希望,我們之間沒有顧慮。」
一言之下,瑪利亞思索了片刻便鼓足勇氣說了出來:「伊恩,如果有一天……」停頓,「我是說也許有一天,我想要離開聯邦的話,你會帶我離開嗎?不管去任何地方。」與伊恩類似,瑪利亞在聯邦的成長經歷也沒有帶給她值得留念的回憶。所以,逃離聯邦算是瑪利亞的某種心愿。
語畢,伊恩有些驚訝,但僅僅是一瞬間。「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不管是置身聯邦還是保留地,那都不重要。」伊恩說道:「我以為你會有同樣的想法。」
「所以,你不會帶我離開聯邦嗎?」瑪利亞的臉上浮現出擔憂。
「作為您的騎士,陛下,」伊恩向窗外抬了抬手,「您需要的僅僅是指定一個目的地。」
「真的嗎?」這次輪到瑪利亞驚訝。
見瑪利亞如此認真的樣子,伊恩便拉起了瑪利亞的手,「瑪利亞,在遇見你之前,時代沒有為我留下值得珍視的事物。那時我一無所有,自然毫無牽掛。」伊恩說著,腦海便浮現出那令人感到折磨的過去,「但現在,也許我應該感恩。因為你的存在……我忘記了之前的一切。」
「伊恩……」因為有著類似的經歷,所以伊恩所言,又何嘗不是瑪利亞想說的話。「也許不會太久,也許就在明天,我們去只有我們在的地方,好嗎?」
「我答應……」伊恩回道……
穿過電子眼,此刻,這一幕溫情讓老爺子大驚失色,「難道你早已預見?」看向夜鶯。
「事實上,我只是了解你會想盡辦法讓伊恩留在聯邦,」摸著下巴,「如果最終,伊恩對瑪利亞以外的女性產生了情感,那麼我也準備了其他做法。」笑了笑,「您還滿意嗎?」
老爺子沉默了片刻,他並沒有因為失算而感到生氣。事實上,作為代理人,他根本不在乎謀略成功帶來的成就感,自然,謀略失敗也不會為他帶來挫敗感。「那麼,如果伊恩與另外的女性產生情感,你的做法又是什麼?」自從伊恩進入聯邦以來,老爺子並未觀察到夜鶯有具體的行動。所以,對於夜鶯的說法他有些質疑。
「如果真實發生……」揚起嘴角,「你會知道的。」夜鶯故意賣關子,而他早已埋下了更大的伏筆。
於是,老爺子思索了片刻,便推測出了一些內容,「我明白了,從一開始,伊恩的存在就是為了匹配瑪利亞。」說著看向夜鶯。
夜鶯沒有否認,於是攤了攤手便說道:「如果伊恩沒有在保留地降生,那麼,匹配瑪利亞的就是米迦勒。」夜鶯留了一手準備,但現在,那已經沒有必要繼續隱藏。而在此基礎上,米迦勒的成長經歷也已經和伊恩截然不同——作為夜鶯的屬下,米迦勒和伊恩的唯一共同點在於沒有植入抑制晶片,並且可以隨時激發同步全大腦思維。
而眼下,瑪利亞的情況算是一個節點,她的表現已經超過了夜鶯的預期。因此,老爺子必然會採取行動——其最直接的做法,是迫使伊恩與瑪利亞分開,但往後,至少在協定的時間即將到來之際,老爺子並不能確保伊恩會對其他的女人動心。而擴大動作半徑,試圖改變瑪利亞的想法,那只會消耗更多的時間。所以,進退兩難之際,最合適的做法就是製造伊恩與瑪利亞之間的距離。那既可以在協定時間範圍留住伊恩,又無需針對瑪利亞採取更多的干涉。最重要的是,只要瑪利亞還在聯邦,伊恩就必然會選擇留在聯邦。
「所以,你真正看中的個體,是瑪利亞?」到了這一步,老爺子已經完全明白夜鶯當初的意圖。
「但現在,指定的個體是伊恩。」關於之後,老爺子會如何應對,夜鶯已經有所把握。而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也正是在於此——如果說,伊恩的命運是人為編織的謊言,那麼,瑪利亞的命運便是自然規律所賜。而瑪利亞的存在,她的成長經歷,恰恰揭示了聯邦的人性缺失,揭示了聯邦的文明形態違背自然。
當然,老爺子或許明白,又或許根本不在乎。但不管怎麼說,他都將文明導向了這樣的形態——人類社會與自然環境的關係依然屬於《控制論》的範疇。例如,人口膨脹或者缺乏認知的文明理念,會帶來相應的社會壓力,而社會壓力轉為個體生存壓力,便會催生人群的扭曲心理。因而,會衍生出各類自我毀滅行為與社會不安定因素,即犯罪;而宏觀上,隨著人類社會的擴張,以及人類社會對資源的索取擴大,就必然會形成對自然生態的破壞,因而自然環境的失衡會引發災難,並且對人類社會產生影響,甚至反噬。
這屬於自然的調節機制,但從《控制論》問世以來,人們更多的是傾向於以《控制論》的思維來掌控自然……
回到伊恩與瑪利亞這邊,在那一次晚餐之後,瑪利亞就莫名其妙被軟禁了起來。於是,包括通訊在內,兩人突然被斷開了聯繫。
當然,命運的無情並不罕見,但如此孤獨的兩個靈魂要在茫茫人海找到彼此,那實在不太容易。因此,可想而知將其生生分開是多麼痛苦,那對他們是多麼折磨。
「看到海岸的時候溺死,也算是一種榮幸,」對於伊恩與瑪利亞的遭遇,老爺子有所感嘆。當然,他早已看盡悲歡離合,所以其心並不為之所動。「不可多得的榮幸。」他重複了一句。
而此刻,為了避免一切可能的風險,老爺子已經在莊園附近布置了嚴密的防禦——在老爺子看來,伊恩的選擇已經確定,除非,夜鶯能從莊園內劫走瑪利亞並讓伊恩帶她遠走高飛。但那樣一來,夜鶯所派遣的單位必須突破最先進的隱蔽行動小組,或者,夜鶯通過遠程權限侵入信息網絡,那也必須破解老爺子所設立的最高權限防火牆。於是,這樣算下來,只有臨場權限才有可能解除重圍,但那要求夜鶯親自到場。然而,夜鶯一直都呆在老爺子的視線範圍,所以不可能有機會實施。
「越是艱難的命運,越是顯現人的氣節,那的確不可多得……」如果說,老爺子的感嘆是出於某種領悟,那麼,夜鶯在此刻所言則是有所暗示,「然而,連蠟燭都要學習如何明亮的燃燒……」揚了揚嘴角。而全息熒幕中,伊恩正試圖沖入雅各布家族的莊園,當然,他被守門人攔了下來。
「明亮的燃燒?」老爺子從夜鶯的話語中察覺出了什麼,但他並不認為自己所設下的屏障會讓夜鶯有可乘之機。
「已經開始了。」夜鶯點了點下巴。而話音未落,莊園的所有單位,包括智能管家機器人都接收到了來自現場的最高權限指令,那是僅次於老爺子的權限級別。而緊接著,老爺子就看見伊恩經由授權,順利的進入了雅各布莊園。
「什麼?」老爺子感到震驚,因為夜鶯一直坐在自己旁邊未曾離開半步,而在信息網絡當中,他也沒有檢測到出自夜鶯的遠程指令。
「知道嗎?」夜鶯故意摸了摸後腦勺,「有一次我不小心弄丟了自己的腦子,所以,我只好重新找了一個。」
語畢,老爺子眼角抖了抖,「你將自身權限的發射器交給了伊恩?」這裡的發射器指的正是夜鶯這幅義體之核心——小腦。而其權限認證信息來自夜鶯的大腦,所以,小腦作為執行層,它僅僅是儲存了經大腦授權的最後指令,並且在設定好的時間,將已經認證的代碼,以及該代碼授權的指令廣播出來。
「或許幾經流傳,它就這樣被扔在了莊園附近。」夜鶯攤了攤手。而實際上,他早已將小腦巧妙的安置在雅各布莊園以內。那或許,就是莊園內的某個智能機器人;又或許,是停放在大院裡作為擺設的舊時代車輛;更有可能,是某個不起眼的路燈。誰知道呢,在夜鶯布置這些的時候,老爺子的主要精力放在了關注伊恩與瑪利亞的進展。
不過,面對這樣的情形,老爺子依然很鎮定,「你預測到伊恩會在今天訪問莊園?」作為對手,能算到伊恩和瑪利亞會被分開並不奇怪,但要算到伊恩實施具體行動的時間就未免有些不可思議了。
「事實上我並不能預測,」夜鶯說著攤開手,「但我有辦法告訴伊恩,讓他在今天訪問莊園。」
語畢,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什麼時候做的?」
「與你安排軟禁瑪利亞,幾乎在同一時間。」夜鶯回道。
聽罷,老爺子凝神沉默了片刻,便閉上眼睛接入到了信息網絡——他意識到夜鶯的每一次行動,都是在自己轉移注意力的縫隙。所以,他不能再給夜鶯機會,然而現在由於事態的發展,他不得不全力進行攔截。
只見這時,伊恩已經帶著瑪利亞跑出了莊園,而雅各布一族還以為是元老會的某位長老突然光臨,並且下達了這樣的指令。只是,等待了半天,他們仍未見到其人。
「伊恩……我們今天就離開……」車內,瑪利亞靠在伊恩懷中顯得有氣無力。
「瑪利亞!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做了什麼?」看到瑪利亞的樣子,伊恩萬分心痛。這是因為瑪利亞在四歲那年就被植入了情感抑制晶片,而瑪利亞安靜又愛思考的性格,讓其先天具備了同步全大腦思維的激活條件。於是,雖然平日不會有影響,可一旦受到強烈情感刺激——比如強制分開而產生的苦苦思念。那被激活的同步全大腦思維就會釋放出阿爾法腦波,從而與晶片所設定的恆定貝塔波相違背。再加上晶片的設計理念視阿爾法腦波為一種「威脅」,所以,晶片會通過逐漸發熱來殺死腦波攜帶者;所以,腦波越是強烈,則晶片發熱越是強烈。
「嗖嗖!」車窗外,兩束鐳射突然掃過!於是,隨著兩聲爆炸,兩架隱蔽智能兵器便被擊落。而它們原本是由老爺子派遣,只是現在,它們遵循著由夜鶯的小腦所發送的臨場指令。
「嗖嗖嗖!」解除隱蔽,更多的智能武裝向來襲方向還擊了。不過,一支隱蔽小組是不可能敵過同等戰力水平,但數量遠在其上的陣容的。
「伊恩……發生了什麼……」瑪利亞感到一陣搖晃。
「沒什麼……」伊恩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他不希望瑪利亞為此擔憂,「今天我們就離開,我們一定會離開這裡……」
……
「這麼做,會不會有些誇張?」在老爺子通過信息網絡遠程指揮智能兵器時,夜鶯也接入了進來。於是,之前的會議廳被替換成了虛擬空間,一個由數字構建的世界。
「部分實戰兵器的測試,從結果上來看,其性能是相當優秀的。」老爺子早就想好如何對事件作出解釋。
「嗯,那麼,得儘快結束戰鬥。」夜鶯說著調出了伊恩和瑪利亞所在的車內影像,「瑪利亞的情況,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
看到影像,老爺子眼角抖了抖,因為,他也沒有料到瑪利亞是潛在威脅者——阿爾法腦波攜帶者。也就是說,如果瑪利亞在這裡被抑制晶片殺死,那麼,老爺子就不可能再通過瑪利亞將伊恩留下來,並且很有可能,在協定時間到來之前都不會再有機會。
於是,戰鬥節奏陡然變得更加兇猛,因而在激烈交火中,運送著伊恩和瑪利亞的載具也由於受創而脫離了交通軌道——那就像失控的滑板,在一陣無序自旋之後,它最終墜落在地面。因此,當近戰兵器的突入結束了這場戰鬥,那墜落的載具中便只看見伊恩摟著瑪利亞哭泣。
「帶我離開,」瑪利亞無力的呼吸著,而她的後腦勺已經滲出了血紅,「伊恩,我不屬於這裡……帶我離開……」
「瑪利亞!」無助的抱在懷裡,「不!瑪利亞!這是為什麼?」
這時,一個智能兵器走了過來,「留下吧,和她一起留下。」老爺子的聲音,「要明白,她的感情波動越大,她就越是痛苦,那會燒壞她的腦子。」
「不……不……」伊恩抖動著嘴唇,「我答應過她,要帶她離開……」
「痛苦嗎?」老爺子看著眼前的一切,「我可以幫你,幫你救她……只要你留下。」
「伊恩,」在伊恩的耳邊,瑪利亞發出微弱的聲音,「我不屬於這裡……我們去……只有我們在的地方……」語音未落,她的呼吸更加紊亂而沒有力氣,那就像有種無形的力量在慢慢吞噬她的生命。
「不……瑪利亞……」伊恩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良久,他突然湊到瑪利亞耳邊,「瑪利亞,不要再想那些……知道嗎?我一直都是騙你的……我不愛你……我不愛你……」說著淚如泉湧。
「伊恩……」瑪利亞已經沒有力氣多說什麼,但她還是拆穿了伊恩,「伊恩……我知道你,你的……你的眼淚不會騙人,我愛你伊恩……我們不要再一個人……」語音未落,瑪利亞突然一陣痙攣便躺在伊恩懷裡一動不動,而接著,她腦勺湧出的滾燙鮮血就灑了一地——她的頭皮蹦出了裂縫。
「瑪利亞?」伊恩看著瑪利亞不知所措,「瑪利亞?」無助地晃了晃瑪利亞,「瑪利亞……」終於傷心欲絕地哭了出來,哭了很久,很久,他便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天空:「你看看,你都創造了什麼……創造了什麼!」……
……
老爺子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而這時,在虛擬的會議桌前夜鶯緩緩說道:「你可以殺了他。」停了停,「但那樣一來,你就輸了。」這一刻,伊恩不可能認同老爺子的觀點,但只要伊恩還活著,老爺子或許還有機會。
「還沒有結束,」老爺子沉默了片刻,似乎,他並不著急,「我會將他帶回來。」
「野蠻的方法?」夜鶯笑了笑,「那麼,你要趕在白蛇之前。因為現在,瑪利亞的死正是由德雷斯頓方面造成。而他們會不會認為,這是天啟會導演的戲,並嫁禍給他們的呢?」夜鶯早已將這樣一則假情報透露給白蛇,而眼下瑪利亞已經死亡,必然會引起白蛇方面可能的注意,這其中就包括對伊恩的調查。
老爺子的眼皮跳了跳,「你很有風格,」片刻後,又抖了抖嘴角,「但這不會起作用,因為,白蛇永遠不會知道伊恩是誰。」語畢,老爺子就下令將伊恩帶回來,可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現場的智能機械突然不能接收遠程指令。而就在這時,夜鶯的本體突然出現在現場,因此在場的所有智能機械都被夜鶯取得了控制權限。
「白蛇當然不會知道伊恩是誰,」在現場,夜鶯控制所有電子眼都向自己拍攝,因此,夜鶯的本體以不同的角度占據了虛擬會議廳的大熒幕。「但是你也不會得到……」
「什麼!」顯然,老爺子忽略了這一步棋。而他接通現實中會議廳的監控,夜鶯的本體已經不在自己身邊。
「還有機會,」虛擬會議廳里,夜鶯提醒了一句,「但眼下,在黑蛇與白蛇的摩擦可能升級之前,你或許該做些什麼……」
當初,製造戰後資源緊缺的假象,並維持白蛇與黑蛇的競爭,那都是為了在宏觀上對「方舟」和「巴別塔」進行項目控制。但是,如果競爭過程產生火花,那必然會對兩項工程都造成影響,嚴重的話,不排除兩項工程都停滯的可能。
老爺子緩了口氣,「協定的時間還沒有到來……」停了停,「但願你能將伊恩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說著就切出了通訊頻道。因為針對黑蛇與白蛇可能發生的狀況,他得立馬採取行動。
因此,夜鶯也切斷了虛擬網絡連線,而回到現實世界,他立刻下達了指令帶伊恩和瑪利亞離開。於是在3個小時以後,他們抵達了某處廢舊的倉庫。而為了防止地點被記錄,夜鶯便解決了一同過來的所有智能單位。
「伊恩,」夜鶯背對著伊恩,此刻,他並不想看見身後的畫面,「現在,你可以帶著瑪利亞去任何地方。」說話間,夜鶯想起了艾米麗。而夜鶯雖然冷漠,但他原本的計劃正是讓伊恩帶著瑪利亞遠走高飛。
望著躺在地上的瑪利亞,伊恩失神的碎碎念叨著:「為什麼帶我來聯邦……為什麼當初不殺了我?」突然間,還保有一絲理性的伊恩想起了什麼——當年,正是眼前這副模樣的夜鶯將自己帶到了聯邦。「我知道了……是你們……一切都是因為你們!是你們害死了瑪利亞……是這個時代……」一陣乾嘔,那是由憤怒和絕望所導致。而在伊恩心底,他現在正渴望與瑪利亞一同離開。「不,是我害死了瑪利亞……她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瑪利亞……瑪利亞……」用力抓著心口。
「荒唐的時代……」夜鶯在心裡默念了一句。而這一幕,也讓夜鶯明白了什麼,「伊恩,你有三個選擇。」緩緩轉過身來,「帶著瑪利亞回去保留地;或者與瑪利亞一同安眠;」停了停,「而如果你恨這個時代,恨我……你也可以展示它的悲哀。」
「它的悲哀……」硬要說的話,伊恩最想做的或許是殺死夜鶯,但他明白自己做不到。「我只是一個過客……人間的一個過客!」提高音量,「為什麼這樣折磨我……為什麼!」
「我會離開你……」夜鶯說著側過身,「但我總會找到你,如果你能證明是時代的錯,那麼,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寬恕你……」說著就朝門口的方向離開,只留下了不幸的空氣,不幸的人影……
……
回到老爺子這邊。為了不讓內部紛爭加劇,並保證「方舟」與「巴別塔」項目繼續開展,老爺子只好將注意力轉移,並以勾結原始恐怖主義份子為罪名,暫時收回了雅各布一族在布雷頓森林體系內的權限。當然,為了劇情的真實性,他布置在保留地的傀儡們也應聲成立了準軍事組織。因而,在特種智能兵器有意配合併對保留地各村莊的不斷侵擾下,該組織便有了理由慫恿保留地發起反擊,這也使得他們迅速壯大起來……
於是,這場紛亂斷斷續續持續了六個月,雖然對黑蛇與白蛇方面各自的項目進度沒有實質影響,但在民意與布雷頓森林體系內,依然造成了黑蛇的項目支持率下降,而白蛇的支持率有了上升的效果。
「這才是你想要的?」老爺子後知後覺,到現在才明白夜鶯的用意。
「事實上,你也沒有打算讓我離開,對嗎?」夜鶯早就料到了老爺子和元老會的意圖——義體化的夜鶯一旦離開聯邦便失去了容身之所。因為他不可能去保留地,而待在野外,他也沒有能源維持這幅軀體的運轉。所以,這盤棋局實際上是對夜鶯的測試,而現在,測試結果已經得到了元老會的認同。
「你能改變人類的本質嗎?」老爺子沒有否認,而他看向忙碌的城市,便說道:「今天的進化結果是人類自己的選擇,今天的文明形態是出自人性原本的反饋。」話已至此,是老爺子希望夜鶯能繼續引導社會的運轉。
「不,我並不關心,」夜鶯依然毫無興趣,「我感興趣的只是現象。」
「現象?」
「知道嗎?」夜鶯看向窗外的星空,「以撒的降生,被認為是耶穌的表象。」停了停,「但這一次,瑪利亞死了……」
老爺子明白夜鶯所言,那指的正是伊恩和瑪利亞。而老爺子也很欣賞這樣的比喻,所以抖了抖嘴角便說道:「也許,你可以和全人類下盤棋,」停了停,「要麼你順從,要麼,人們發生實質改變。」看向夜鶯,「而在這之前,你只能獨自存在……」
一言之下,不久便迎來了協定的時間,即2060年伊恩來到聯邦的同一天。而這一天,老爺子和夜鶯都沒有去尋找伊恩,但是在老爺子的安排下,夜鶯的本體——大腦,被再次囚禁了起來。因此,夜鶯只能通過控制義體來活動、感知,卻永遠都接近不了自己的所在——主腦所在的大廈,夜鶯的大腦被關在了牢籠中。而這裡數不盡的智能機械,老爺子為它們留下了最後兩道指令——其一,殲滅任何試圖靠近牢籠的單位;其二,除非主腦同意,否則不接受來自夜鶯的指令。
「確認……要轉移權限嗎?」在老爺子準備將代理人權限交給夜鶯之際,主腦發出了聲音。
「我老了,梅塔……時間,已經所剩無幾……」老爺子看了看牢籠中的夜鶯,「而在你的運算中,他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厚重的喘息,「你們的幸運……在於生死,」停了停,「那是造物主對你們的恩賜……」
「遺忘嗎……」老爺子理解這一層意思——以存在的高度思考,生與死沒有區別,活物與山石也沒有區別。然而,如果沒有源源不斷的新事物來撫育永恆存在的意識,那麼為了保持意識的延續,或者規避因無聊而感到的痛苦,就需要有這樣一種遺忘機制。
「那讓你們,可以在有生之年保持活力,去追逐想要的一切……」語畢,老爺子沒有出聲。於是在其思考之際,主腦便將他的權限轉移給了夜鶯。「權限……已經轉移。」
這時,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梅塔,也許用不了多久,」看向主腦,「當我的大腦停止運轉,能將我的軀體送入太空嗎?」
「我答應你……」主腦緩緩回答……
因而,當老爺子切斷了自己的維生機能,並且完全停止了神經細胞的活動之後,主腦便控制智能單位將其運送給了元老會。而在主腦複述之下,元老會安排了老爺子的葬禮——由迦太基所發射的試驗型太陽帆,在完成了末端的分離之後,便帶著老爺子的軀體飄向了太空深處……
於是,在此之後,元老會以上就只剩下了夜鶯獨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