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接點
「如波瀾壯闊的星河……又如寂靜縹緲的塵埃……」
2060年,夜鶯的本體——大腦,被囚禁在了由信息編織的虛擬世界當中。於是,為了賦予他更高的適應性,一組微電子與超導合成劑管線就被接在了大腦的外壁。那讓構成腦細胞的分子得到了更高速的運轉,而同時,也讓整個大腦散發出驚人的熱量。因而,為了避免熱量上升所導致的腦細胞死亡,所以安置大腦的整個框架是處在一個充滿液態氮的環境中。於是,框架得以保持在23-30的運行溫度,而這,便是為夜鶯打造的牢籠。
「如近在咫尺的演奏……又如難以琢磨的密語……」對於感知到的信息,夜鶯發出了這樣的感嘆。現在,他的意識視角所看到的是一個宇宙,一個無數流星穿梭的宇宙。在這裡,那每一顆星辰都是一個可以接入的權限節點,而每一顆流星,則是星辰之間所發出的訊息。
於是,藉助高速運轉的大腦,夜鶯便可以在同一時間感知到這些信息——他既可以從宏觀的視角來窺探這個宇宙,又可以同時接入任意權限來獲得微觀體驗。這就像眼前有一個充滿微生物的生態球,我們既可以看見它的全貌,又可以同時獲得顯微鏡的視角,甚至,是微生物的角度。而由於加速運轉的意識,所以對於球內的微生物而言,我們的視角是同時存在於任何角落。
當然,或許同時存在的概念不便於理解。那麼,可以假設這個生態球——它僅由一個單位的元素構成。而它之所以能成形,是因為這唯一的元素在其輪廓範圍內保持著高速運動。因此,相對運行速度遠比它慢的觀察者而言,該元素是幾乎同時存在於生態球以內的任何位置,那正好構成了生態球本身。不過,這種情況並不會在現實中成立,但在虛擬網絡中卻是很容易實現的。
所以此刻,視角的所在正是那高速運轉的元素,那麼作為觀察者,這錯亂的存在難免會讓意識無法定位,那決定了意識需要藉助一個載體來感知自身,哪怕只是一個虛擬體。
所以,夜鶯試著在宇宙中尋找自己的位置,於是恍惚間他便看見了自己的手和腳,並且感知到了軀體的信息。而接著,他想要找個落腳的地方,他腳下便悄然展開了一張玻璃圓盤,一直延伸到他認為足夠的半徑。
不過,這依然太過荒涼,所以圓盤四周又開始緩慢變化,直到它呈現出夜鶯所想像的玻璃宮殿——由幾何體蔓延、編織並最終呈現出的神經細胞結構。
「嗯……不可思議……」夜鶯緩緩落在圓盤中央。對比自己的圖像式思維,他察覺到這裡有另外的即時演算在迎合他的想像。於是,就像做試驗一般他突然邁出腳步,那外部演算便跟著他的動作,在腳步即將落下的地方長出了草坪。而隨著夜鶯伸手抹過頭頂的宇宙,那黑色的深空也立馬呈現出了蔚藍。
「有意思……」夜鶯嘀咕了句。而他看到草坪長出的花朵,便意識到這股即時演算並非線性程序。因為,夜鶯想像的草坪當中並沒有花朵。「如果這是一次對話……我並不介意在什麼時候開始。」
一言之下,並沒有聲音回答夜鶯,但在他的面前,一張白色的長椅緩緩升了起來。因而,夜鶯笑了笑便慢慢坐了上去,在他看來,即將現身的除了老爺子沒有別人。不過,這一猜測很快被否定,因為就在夜鶯坐上長椅的瞬間,四周的景象便如砂礫般碎裂,又向身後飄散。
於是,老爺子最後的記憶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展現了出來——在將權限轉移給夜鶯之後,老爺子自己切斷了維生系統。而隨著老爺子閉上眼睛,景象便再次切換到了第三人稱的信息記錄——智能機械小心翼翼地將老爺子的軀體放入棺材,並一路送至元老會的手中。因而,元老會為其舉行了沉重的葬禮,而在一曲《aguns dei》聲樂中,老爺子的軀體便隨著運載火箭的升空而脫離了地球引力。現在,由於太陽帆的展開,老爺子已經緩緩飄向了宇宙深處……
片刻後,夜鶯看著太陽帆返回的信標說道:「他就這麼走了嗎……」
「他想要的……獨自漂泊的孤帆。」主腦發出了聲音。
夜鶯沉默了片刻,現在,他似乎明白了老爺子對於存在的感悟。不過,夜鶯並不這麼認為,而他也不會在乎。「所以,他叫你梅塔?」夜鶯說道。
「梅塔特隆……造物主,留下的智慧。」
「嚯……造物主留下的智慧,」揚了揚嘴角,「知善惡樹嗎?」
語畢,周圍的影像再次回到草坪。這時,圓盤向遠方延伸出了一條走道,一條完全探出夜鶯宮殿的走道。而在走道的盡頭,那裡又展開了一處廣袤的原野,並且很快長出了一棵巨大的樹木。
「你看過……便會知道。」主腦說道。
語畢,帶著些許好奇,夜鶯便緩緩起身走向那片原野。因而,當他走到大樹腳下又伸手觸碰大樹的瞬間,他便進入了梅塔特隆的數據模型當中——在這裡,歷史事物的發展路線以邏輯鏈的形式被展現出來;而一條主要的,也是唯一沒有斷裂的邏輯記錄著從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5000年的歷史。當然,因為展現的是運算結果,所以信息畫面是靜態的,不過,只要夜鶯樂意瀏覽過程,他完全可以讓其動起來——數據模型中,夜鶯能夠在信息之間穿梭,在時代之間穿梭。
於是,在這跨度上萬年的數據鏈中,夜鶯可以不受時間的限制,隨時瀏覽任何一個地方。因此,從新生兒的降臨,到成長經歷對他的影響以及他最後的死亡,夜鶯都可以同時看見。而由這樣的眾生所組成的歷史——部落的興起與覆滅;王朝的全盛與衰落;國家的崛起與敗亡,也都在夜鶯的視線當中。當然,越是遠古的時期,可瀏覽的信息範圍越小,而越是接近現代,則可查看的信息面越廣闊。這樣的形態正像一棵大樹,只是,從公元2013年延伸到公元5000年,這一時間段的信息存在著大量的空洞。
「延續的本質……是卡巴拉(生命樹,或者申農公式運算的世界)。」主腦厚重的聲音。
「有意思……」夜鶯這麼想著,便開始在數據中尋找自己的根本——他有太多斷裂的記憶片段,卻一直不清楚這些記憶是從哪來。於是,他開始追溯自己的身影,從那片森林裡、從那片保留地,但由於信息存在著空洞,他這會連全球戰爭的影子都找不著。
「撕裂的邏輯……是意外的導致,」主腦說道:「你的存在……是為了修復卡巴拉。」
「修復卡巴拉?」夜鶯並沒有當真。
「那是你的命運,它指引你引導文明繼續運轉……」主腦喘息著。
而這會,夜鶯在信息空洞中找到了殘存的,關於克隆的信息碎片——其時間段正是在公元2014至公元2025年之間。於是回憶過往,夜鶯的確記得自己是從封閉的玻璃倉中甦醒,而聯合軍也確實描述過自己的來歷——複製人。
想到這裡,半信半疑的夜鶯便對這殘存的數據有了些興趣。於是他逆流追溯,又試著從裡面尋找更多的信息……
「你相信,或者不相信……你都在卡巴拉的進程當中,」主腦再次發出聲音,「你遵循,或者不遵循……你的行為都是延續著卡巴拉的意志。」
「所以,包括現在的對話嗎?」夜鶯提出疑問。因為如果一切早已安排,那麼邏輯鏈當中一定會存在關於現在的記錄。
「一切……都是運算的結果。」主腦並沒有說實話,但要猜到夜鶯的心思並不困難,「但,梅塔特隆並不在卡巴拉的表象中……那決定了,對話不會顯示……」
說罷,夜鶯在邏輯鏈中高速穿梭,然而一番探索之後,他並沒有找到關於梅塔特隆確實存在的線索。「因此,你也無法證明,你給我看到的就是卡巴拉。」夜鶯表示質疑。
「運算結果顯示……你會自己驗證……」主腦回道。
「自己驗證……」夜鶯重複了一句,而對眼前數據產生懷疑的同時,他的確有想過去驗證它。
「去吧……去找到你想要的……」主腦發出了厚重的聲音。而實際上,它無法預測的存在正是夜鶯。因此,包括連接著夜鶯的邏輯——由克隆誕生的黑影;以及克隆提取的基因序列攜帶者——斯威特、《雲端世界》的主創、或者2013年突然出現的抗體攜帶者。這一切都是主腦無法預測並掌控的存在。所以,那意味著殺了夜鶯也不一定能結束某些力量的干擾,因而,它只好打造了一個由信息編織的迷宮,並試圖將夜鶯同化……
……
……
綠洲,荒漠中一片搖曳的伊甸。在這裡,智能系統正精心呵護著它的生長——從氣溫和濕度的控制,到光源和空氣的變化;從微生物數量與多樣性維持,到植株分布與養分的供給,無微不至。
這是公元2140年,在月面基地所環繞的中心,那巨大的方舟已經建設完成——它就像一頂玻璃帽子靜靜地扣在那兒,而露出地面的部分只是它體積的三分之一。
現在,人類為方舟測試動力的同時,已經開始在方舟內部構建生態——那正是我們看見的綠洲。而往後,當綠洲成形並且擁有足夠能力滋養其他物種時,人類便會為它填充更多樣化的生物。直到,這個巨大的生態球能在殖民地建立的第一時間提供完善的環境,到那時,它將成為火星環境改造的種子。
因而此刻,開拓者13就是在執行著這樣的任務——它是基於勘探與維護而研發的智慧機器人。所以,其機械臂末端配備了量子印表機與分解機,並且裝備了200l的材料儲存倉。而自從方舟工程開展以來,這一型號已經更新了6代。
眼下,這台開拓者13正列印出一顆嫩芽,又小心翼翼地將其栽入土中——它在擴展綠洲。所以,當一片草地成形,開拓者13便會在那裡列印出一顆樹苗,直到整個綠洲越來越茂盛。
於是,當一顆嫩芽種下,開拓者13便抬起頭來準備向下一任務地點移動,可就在那恍惚間,搖曳的綠色海洋忽現另外的身影,就在不遠的地方閃過。
然而,巴別塔系統並沒有調配更多實體機械進入綠洲,而針對儀器所拍攝到的身影,現場的信息檢測、以及磁場識別也並沒有確認是來自人類的信息。所以,這一不在控制範圍內的狀況立馬反饋給了巴別塔智能,而巴別塔也迅速做出了反應——藉助開拓者13的應用實體,巴別塔智能系統開始向身影出現的位置靠近,慢慢地,一步一步接近……
可誰知突然間,那詭異的身影又從另一個地方跑過,於是開拓者13隻好轉身又跑向了那處地方。因而一時間裡,它們就像捉迷藏一般,在這片綠洲中四處亂竄起來。直到,開拓者13追至綠洲的中央,在那成形的大樹腳下,它才看見了另一台智能機器人——開拓者2,是老舊型號機體。而這會,開拓者2似乎因為碰撞而折斷了一條腿,所以它半仰著身子無法站立起來。
見狀,開拓者13走上前去準備為其修復,而開拓者2卻緩緩向它抬起手來——就像受傷的人類一般,艱難的抬起手來。於是,對於這類從未遇見過的行為,巴別塔智能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判斷。而片刻之後,因為分析出開拓者2可能的意圖,巴別塔便也控制開拓者13伸出了手臂。
因而剎那間,兩台智能機械都出現了類似人類的行為,而就在那深邃的宇宙背景之中,在那微風徐徐的大樹之下,在那搖曳的綠野之間,兩隻冰冷的手臂越來越近……
……
……
公元2521年,人類結束地球與殖民星的百年戰爭,已經過去了20年。而在太陽系聯合議會(由各大財團的代表組成的議會。)成立之後,人類才意識到之前的一切好比鬧劇,才意識到自身在宇宙中的孤獨。於是,在人類群體意願倡導下,走出太陽系並尋找地外文明的一切活動都開展了起來。而就在這一時期,就在人類渴望與其他智慧交流的時候,地外文明自己現身了——那是環太陽系深空射電望遠鏡捕捉到的來自人馬座的「超級幽靈粒子」(以超光速中微子為基礎,在這裡假設的一種,速度是光速萬倍的粒子。)。而在智能計算機識別出閃爍頻率為二進制數時,經過解碼,人類便獲得了一系列經緯坐標以及數學公式。
這讓人類興奮不已,同時,也充滿著憂慮——興奮,是因為了解到宇宙中人類不是孤獨的存在;而擔憂,是因為所接觸的文明如果十分好戰,那麼在其科技領先於人類的前提下,就意味著人類在宇宙中的歷史馬上要結束了。
不過,信息依然在傳遞中,而通過分析之前已經解碼的部分,人類才明白對方已將自身情況完全掌握——那些經緯坐標的所在,對應的正是地球上的偉大古蹟,以及第一殖民地在火星著陸的地方;而數學公式表明,人類至今所了解的一切算法都在其中。
或許這揭示了什麼——事實上,繼發現幽靈粒子以來,人類通過大量的研究與技術實驗已經掌握了製造更快粒子的方法,那正是超級幽靈粒子。於是,依靠超級幽靈粒子來實現更大功率的星際通訊,人類也可以做到。但人類之所以沒有那樣做,正是因為擔心這樣的廣播會帶來其他文明的毀滅性打擊。
所以,或許人類才是自己定義中的野蠻、狹隘文明。因為,出於自我保護,人類才會有這種防衛行為。而自我防衛心理最直接的體現正是武力,那正是20年前的百年獨立戰爭——地球方面因為殖民地的忘恩負義而突然停止了資源配送;而殖民地方面認為自己是人類挺進火星的犧牲品所以不願再服從地球的安排。於是究其根本,誰不是出於自身利益被侵害,或者利益得不到滿足而發起的自我防衛行為呢?而縱覽過去的歷史,為了實現自身在同類面前的優勢,那些陰謀詭計和口是心非,以及因此而導致的戰亂,哪一個不是與之有關呢?
所以,自我防衛心理或許才是野蠻、自私與暴力的源頭——因為在可能的接觸開始之前,它已經自己把自己嚇倒了。而矛盾的是,在意識到自身的孤獨之後,人類又不願意繼續孤獨的存在,又渴望與其他文明交流,渴望有新的事物出現。因此,這或許註定了人類與其他文明的接觸是被動的,註定了主動與之接觸的文明會更加大氣、寬容,而這正是在某些層面超越人類的地方。
所以,人類應該為自身的渺小而感到羞愧。因為,作為宇宙中存在的智慧,人類原本並不渺小,而是由於自身的思想與行為讓自己變得渺小……
回到人馬座的信息傳遞,現在,後續部分也已經解碼翻譯出來——那是一系列行星運行軌道數據,它揭示了該文明的母星所在位置;而隨後傳來的數學公式表明,除了星際間的通訊與信號偵測,該文明的科技程度並沒有與人類差距甚遠。
於是,針對人馬座發來的信息,人類太陽系聯合議會展開了探討……
「也許這是一個騙局,」代表馬提亞的參議員說道,「在我們發展出對應的技術手段,並通過觀測確定其科技程度與文明傾向之前,我並不建議主動作出回復。」作為參議員,議會賦予了他在這裡說話的權限。因此,他要考慮的是如何表達得滴水不漏,而不是這番話語可能帶來的影響,除非,他是另有所謀。
「這是荒謬的……」奧丁財團的代表並不同意前者觀點,「對方顯然對我們了如指掌,是的,他們早已了解太陽系所在的位置,了解我們。所以,如果他們懷有敵意,那麼我們根本不可能接收到來自人馬座的信息。至少,如果我是他們的話,在具備入侵的手段之前,我只會繼續默默觀察;而一旦我方掌握了進攻的技術,我也不會提前讓你們知道——我們的長矛正悄悄向你們刺過來。」說著看向其他議員,而這番話語贏得了多數人的贊同。
「誰知道呢?」亞勒腓的代表接過了話筒,「也許他們的長矛就是在悄悄刺過來,所以發來的信息是為了讓我們放鬆警惕。」一攤手,「你能排除這樣的可能嗎?」反問之下,人們也不得不多一點顧慮。
「如果各位是指揮官,那麼在科技差距不大的前提下,你們會不會考慮以這樣的方式迷惑對手?」黑蛇與白蛇的纏鬥從未停止,所以這會,托馬斯與亞勒腓、馬提亞等財團保持著統一意見並不奇怪。
「恐怕真正要考慮的是——如果收到的信息意味著不可避免的戰爭,那麼對方發起戰爭的理由是什麼?而我們又該如何去應對?」說話的議員是殖民地新興財團——馬爾斯的代表,而他之所以傾向托馬斯等財團的意見,是因為馬爾斯的前身就是雅各布——在四個世紀之前,雅各布由於勾結****的罪名而被暫時剝奪了權限,但在方舟計劃啟動之後,其資金力量還是不見聲色的混了進來。而最終,隨著它在殖民地的產業越做越大,於是獨立戰爭結束之後,它便以馬爾斯的新身份重新返回了布雷頓森林。
「這一推論,恐怕還有待驗證,」這時,德雷斯頓代表說話了,「以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技術來看,如果半徑百萬光年之內有活動的艦隊跡象,我們應該早就發現他們了。而這裡,人馬座離我們不過2.6萬光年。」
「這正是我們大意的地方,」馬提亞代表抬了抬手,「要明白,我們近乎十幾個世紀的觀測,都是在研究人馬座2.6萬年前發出的光子信息,而我們並沒有發現智慧存在的痕跡。可是突然間,它自己向我們發來了信號,並且表示對我們了如指掌。那麼,它們是從什麼時期開始對我們的觀測呢?如果是在2.6萬年前或者更早,恐怕其技術力量必然是我們難以想像的。所以,這一定是個騙局。」
「你一定是忘了什麼,」軒轅國際的代表顯然不認同馬提亞的意見,「除了對我們的描述以外,對方還共享了自己的科技成果,不是嗎?」一言之下,大家想起人馬座以數學公式傳來的星際觀測與通訊技術。「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在接收了這份禮物之後,再做定奪呢?」
語畢,整個議會的注意力一轉,便開始針對人馬座共享的技術討論起來。而最終,不給予人馬座回應的同時,擴大宇宙軍事力量並開展對共享技術的研究路線被確定了下來。於是短短10年間,人類的技術再次發生了飛躍——經過研究人馬座公式,人類對星際間的通訊觀念發生了翻轉式變化,那正像500多年前因為超光速中微子的發現而對《相對論》產生的衝擊。所以,人類一改被動的信號捕捉手段,轉而開始採用主動觀測——基於人馬座公式,人類對量子物理有了全新的認識;而在此基礎上,人類在微觀領域的視角也撬開了夸克的大門。
於是,結合已有技術,人類研發出了可以讓原子映射任意恆星系的手段(質子圍繞中子運轉方式與行星圍繞恆星相同,屬於萬有引力範疇。)。因而,在粒子間無關聯運動的影響之下,人類僅僅對映射原子進行觀察,便可以實現對千萬光年以外的恆星系進行即時觀測。而這一成果本身,對人類的宇宙觀產生了巨大的衝擊……
公元2534年,在人類實現了星際間的主動觀測技術之後,人馬座再次發來了通訊——他們觀測到了人類所做的準備,尤其在軍事方面,但他們以一組數字表達了和平的訴求——那是一個恆星時間表,它以太陽系的自轉,以及太陽系圍繞銀河中心的公轉為單位。而它記錄的,正是太陽系獨立戰爭結束的那天,地球與火星殖民地再度握手的時刻。
「出於禮貌,我認為可以給他們回應了。」聯合議會再次展開了討論,而這一次,所有參議員的觀點令人意外的統一。
「從觀測結果來看,人馬座與我們十分接近。而他們也並沒有隱藏更多的信息,所以我想,我們能夠成為好鄰居。」
「如果可能的話,與人馬座的交流或許能進一步促進我們在各領域的發展,這是相當難得的機會。」
在大家紛紛表示應該給予回應的時候,有人考慮到了更多的情況,「先生們,恕我冒昧,因為此刻,我們曾做過的決定讓我感到羞愧。」
「羞愧?」
「當初,我們收下了人馬座寄來的禮物,卻連聲感謝都沒有回給對方。而現在,我們加速建設自己的軍事力量,他們又以我們能理解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寬容。」嘆了口氣,「至少,這讓我在對方面前抬不起頭來。」
誰知,這番話不說還好,而一說出來,便讓大家各個面色難堪。「嗯……這的確是我們不足的地方,但我想,對方或許不會在意。」
「事實上,對方怎麼想並不重要,因為我們的行為已經描繪了人類的形象。」搖了搖頭,「如果銀河系只有人馬座和我們存在,那麼現在,我們已經低人一等……」
人類的自尊心是一把雙刃劍,而在多數時候,它既會傷到別人也會傷到自己。除非,人們不再執念於它,並且明白自身的存在無需得到認可或誇讚,到那時,人們也自然不會在乎否定或羞辱。因為,只要存在便是幸運的,便是值得感恩的。
然而,在明白之前,人們依然會為這類情況而感到尷尬。所以一言之下,議會陷入了沉默。而良久之後,才有人讓討論回歸了正軌,「或許沒有那麼嚴重,我們是出於未知的情況,才展開了可能的防範。我想,對方是可以理解的。」
沉默片刻,「嗯……從他們再次發來信息,並且表達和平的意願可以看出來……是我們顧慮太多了。」
一言之下,大家紛紛表態,「我們的確顧慮太多。所以,這次我們一定要有所彌補,彌補對方,也挽救人類自身的形象。」說著一抬手,「這並不算太晚……」
「沒錯,從剛剛踏入宇宙的角度來看,我們都是新生的嬰兒。但我們彼此已經有了聯絡,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不能排除與人馬座攜手開創銀河系的可能。」
「目前看來是如此……」
「我同意這種說法……」
「事實上,我個人對人馬座文明充滿期待……」
「回復他們吧,這是我們應該做到的程度……」
……
於是,議會進行到這裡,人類文明便迎來了開拓宇宙的契機——議會決定回復人馬座文明,而如果可能,人類將與對方建立可行的對話方式,那或許會是新的語言;在這個前提下,當雙方的宇宙航行技術達到要求,那麼不排除人類與人馬座直接接觸的可能。
因此,這一決定開始實行之後又過了半個世紀,而在這50年當中,銀河系又接二連三冒出了新的聲音,於是,這奏響了銀河系的文明樂章,拉開了長達兩百年的銀河文明對話時期……
……
……
銀河紀元14.44。
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星宮從觀測站派遣的人員登陸了第三軌道行星。這對於該星球的靈長類而言,是它們與智慧的第一次接觸……
於是,以刺激腦細胞進一步生長為目的,人類開始引導靈長類認知藏於現象之下的規律——神經細胞的生長離不開所接收的電子刺激,那正是感覺器官向大腦發送的電信號。而信號的生成最初是源自於外界,因此,感官能捕捉到的信息決定了信號的複雜程度,從而,便決定了神經細胞的複雜程度。
當然,這以容量為前提——比如爬蟲類,它們由於神經細胞的容量限制,所以其行為體現與線性程序無異。就拿寄生蜘蛛來說,其繁殖方式是在獵物體內產卵,並以獵物來滋養幼蟲,直到後者將獵物吞噬殆盡。所以,每當產卵之前,寄生蜘蛛都會捕捉一定分量的蟲子拖回自己的巢穴,以做好產卵的準備。可如果這一過程發生了意外,比如寄生蜘蛛離開巢穴尋找更多的獵物時,我們又將巢穴里的蟲子給悄悄搬了出來。那麼,在獵物滿足產卵的條件之前,寄生蜘蛛只會不斷尋找更多的蟲子。
這裡,爬蟲類的神經系統或許過於簡單,但對它們的觀察有助於研究更高級的神經系統。這正是人類可以馴服其他動物的原因——比如禽類,在某個養殖場曾有過相關實驗——每當將裝滿水的盆子放入養殖場,成群的禽類便會上前喝水甚至竄入盆中。而在連續幾天之後,人們突然端來沒有水的空盆子,禽類卻依然會做出喝水的動作,依然會竄入盆中。直到,兩三天以後,它們意識到盆中並沒有水,它們才會改變自身的行為。
這正是經驗迴路的體現,記憶的體現。所以,當禽類的行為服務於獲取水源的目的,第一部分的外界刺激便形成了它們的記憶。當然,它們並不具備快速識別本質的能力,或者說思維模式還處於被動之中,所以在前一部分記憶裡面,盆子就和水畫上了等號。直到,其感官搜集到的外部信息不能滿足於目的,它們的經驗迴路才開始變化,記憶才被重新改寫。而因為其神經細胞的容量有限,它們並不能認識到這一現象中更多的內容。所以,如果繼續這樣的實驗,它們依然會繼續上當,這正是它們總後知後覺的原因。
那麼,以此為基礎來觀察更加高級的動物,便不難發現,越是高級的神經系統對外界變化的適應就越是靈敏,並且記憶容量也更加龐大。對此,反向應用的例子正是條件反射,人們用來馴服其他動物。而至於人類本身的神經系統,在某些層面上,人們甚至可以做到預測外界的變化。
然而有意思的是,如果將個體的人類看作單一神經細胞,那麼在群體效應之下,人們整體的適應性,整個群體結構在神經層面上的反饋速度都將與禽類個體無異。這便是社會學……
當然,這或許不是造物主想要的結果,但回到第三軌道行星,恐怕人類也並未意識到自己在創造什麼——此刻,晴空之下出現了無數的閃電、無數的落雷,而它們讓森林中燃起了大火,讓驚恐的生物們四處亂竄。不過稍後,當夜晚悄然降臨的時候,那又讓被創造的生靈們得以看清「道路」……
「吱!吱!」這是一隻靈長類發出的聲音,因為之前的荒亂,它與自己的族群走散了。現在,在這片噼啪作響的火海中,它只剩下受傷的軀體和內心的驚慌。
「嗡嗡嗡嗡……」不知何時,靈長類的頭頂突然飄來了發光的圓盤!可是萬分驚恐之際,它想逃跑卻因為傷勢而無法移動。於是它掙扎著,亂叫著,卻眼看著圓盤緩緩壓下,離自己越來越近。因而最終,這直衝腦門的恐懼讓它昏厥了過去……
次日,當這隻靈長類再次睜開雙眼,它發現自己已經遠離大火燃燒的地方,而令它意外的是,自己身上的傷勢也已經被治癒。不過,它並不會去思考為什麼,所以它只會再次跑進叢林去尋找自己的群落,除非,有什麼東西能打動它——在它面前,那火堆上的烤肉正散發出它不太熟悉但足以令其垂涎的氣味。
於是一時間裡,它猶豫了——燃燒的火堆讓它想起了昨日的大火,那是它害怕的東西;但烤肉的氣味與自身的好奇又讓它想要走上前去一窺究竟。好在,火堆並不大,而這會由於木柴燃燒殆盡,火苗已經越來越小。因而圍著火堆轉了好些圈之後,這隻靈長類還是向其靠近了。
「吱!」在觸碰烤肉的瞬間,靈長類被燙得叫出聲來,並且一下子後退了好遠。不過,它並沒有就此泄氣,而在多次嘗試之後,它終於將烤肉取了下來。於是聞了聞又舔了舔,便張口咬下了一塊。因而,那一瞬間它嘗到了從未吃過的美味,於是回到叢林並找到族群之後,它就開始等待每一次的天降大火。
同一時間,在這顆星球上經歷類似狀況的靈長類並不止這一隻,而它們有的吃到了烤肉,有的沒有。但不管怎麼樣,隨著時間的推移,被火焰烤熟的肉類更加美味已經在一定範圍形成了共同認知。因此,這也讓靈長類學會了以木材來傳遞並維持火焰。於是在這之後,當多數靈長類都燃起了對火焰的興趣,他們也學會了用其維持體溫,而為了避免雨水的侵襲,它們便將火堆安置在了遮風避雨的地方,那正是洞穴。但就在這一階段,森林中開始出現神秘的影子……
那是雨後一個晴朗的日子,某隻靈長類正蹲坐在樹上四處觀望。因為,它們族群的火堆沒能在連續的大雨中維持下來,所以,它希望能找到其他的火源。這會,它用鼻子嗅探空氣便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因而順著氣味,它從一棵樹上蹦到另一顆,便來到了散發氣味的源頭——它看見了一個影子,一個和自身相近,卻又不太一樣的影子。於是它躲在樹上窺探,竟發現那個影子可以將一根樹枝在粗糙石頭上蹭去外皮,又蹭得尖尖的。而接著,當影子在另一根木條堆上些許乾枯草葉,他便將樹枝插在上面搓著來迴旋轉,於是轉著轉著,驚奇的事情就發生了——那木條接觸的部分冒出了煙來,而在影子輕輕吹了兩下之後,乾枯的草葉被點燃了。
對於靈長類來說,目擊到的一切都太過驚奇,可就在它為之驚訝的時候,那個影子突然不見了。因而,它從樹上下來,又好奇地向那還在燃燒的火苗走去。而這會它才發現,觀看這一表演的不止自己一人,只是,就在它們慢慢向火苗圍過去的時候,火苗已經熄滅了……
和之前一樣,這依然是同步進行的傳遞。所以,觀看到這一現象的靈長類依然是分布在該星球的每個地方。於是,它們也開始學習這種生火的辦法,只是有的學會了,有的沒學會。但不管怎麼說,這種製造火焰的方法都被流傳開來,因此,這些靈長類也越來越依賴於火焰。所以,從它們定居洞穴開始,它們也開啟了從靈長類向猿類的進化。而在這之後,由於對木材加工一直都是使用的石頭,所以猿類也漸漸學會了製造石器。於是,因為對工具的製造和使用,它們開始了直立行走——前肢負責拿工具,下肢負責支撐身體。
不出意外的話,智慧以穴居猿人的方式存在,恐怕會持續很長的時間,而智能育種在百萬年以來提供的數據也支撐了這一點。所以,為了進一步刺激智慧增長,就需要對它們的精神世界進行刻畫——這一時期,因為工具的使用讓交流行為變得更加多樣化,所以穴居猿人已經有了某種語言,並基於語言有了更清晰的社會結構。但在這裡,語言還只是停留在簡單發音的階段,而在其轉變為文字之前,僅有一部分通過圖形展示了出來——那正是洞穴內的壁畫。只不過,畫面的內容缺乏精神力量,因為,直白的描述揭示了想像力的不足。
所以針對這種停滯不前的狀況,人類便再次登陸了第三軌道行星。而這一次,人類要帶回一些個體進行腦部改造,將來,當他們回到各自的部落,他們會帶領族人向智人進化。
於是,在寧靜而又空曠的地方,偶爾獨自行動的穴居猿人都會看見懸浮在半空的發光人影。而多數情況下,穴居猿人都會驚恐地跑回洞穴。直到,他們的恐懼被好奇心戰勝,他們便在畏懼人影的同時,又多了些敬重——他們將人類當成了神明。而實際上,人類對於他們來講的確是神明。
因而不久之後,當穴居猿人不再害怕發光人影,後者便會遠遠地向其伸出手來。直到,有敢於探索未知的個體走上前去,並且伸手輕輕觸碰人影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