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長安 第010章 人心

    沒署名是誰？

    這下霍長安也覺得奇怪了。

    平日裡和她交好的，都是熟絡人，來來去去，派個人說一聲就是了。

    遞帖子這樣鄭重，必然是平日不相熟的人。

    可不相熟的人，帖子居然不署名，圖的又是什麼？

    還是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拿來我看看。」霍長安放下淺嘗了兩口的綠豆湯。

    帖子確實沒署名。

    端正的小楷，像是刻意要寫的尋常普通，叫人瞧不出來歷出處——

    「七夕裁決為石家買通，石家一計不成，另有後招，當心順娘娘。」霍長安一字一句念出來，眉心微微蹙起。

    當心順娘娘？

    順娘娘是什麼人？

    若換了其他人，還不一定清楚這順娘娘是誰。

    但霍長安入宮多年，宮裡的事她怎會不熟悉。

    順娘娘，應該就是當今聖上的順嬪了。

    順嬪出身相貌都是中規中矩，沒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

    唯有順嬪的女兒，澄心公主。

    因是皇上唯一的公主，澄心公主自小就極受寵愛。

    和沉默低調的生母順嬪相比，澄心公主耀眼得誰都無法忽視。

    澄心公主和那些文弱的世家女可不一樣。

    她容貌嬌美，卻性情灑脫，不愛紅裝愛武裝。

    她擅長打馬球，平日裡也喜歡舞刀弄槍。

    霍長安前世入宮後，看過澄心公主舞劍，看是好看，但也就是好看而已。

    霍長安一個文官家的女兒都知道，真拿這樣的花拳繡腿去打仗，那北邊的鐵弗早就把京城給圍了。

    但澄心公主是澄心公主，沒誰需要她去打仗，自然是愛怎麼胡鬧就怎麼胡鬧，照樣有的是人為她叫好。

    而這帖子居然叫霍長安當心默默無聞的順嬪？

    霍長安怎麼想，都覺得其中的道理不通。

    而且，寫帖子的人，居然知道石家買通七夕裁決的事情……

    「凌煙，去查一查，這帖子是什麼人遞過來的。」霍長安說著，心裡默默道，其實估計是查不出什麼……

    用這種方式提醒她，本就是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來歷，自然會做得小心謹慎，把一切不該留的線索都抹去。

    至於順嬪娘娘要對她不利——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小心著就是了。

    雖然她覺得順嬪和她不會有什麼交集，自然也不需要刻意提防什麼。

    沐浴更衣出來，已是掌燈時分。

    前院來人通傳，說是霍長安的父親，霍競回來了。

    七夕乞巧比賽的事情，早已傳得滿京城沸沸揚揚。

    霍競自然也聽說了。

    此時剛從工部衙門回來，霍競就喊了女兒過去，想要問個究竟。

    紫薇花正是盛開的季節。

    霍長安從粉白淺紫的花樹下走過，再抬頭，燭光從窗前透出，而這樣溫暖的光里，父親穿著一身家常衣裳，拿著一卷書，就這樣站在案前。

    時而駐足，時而踱步，神情還似從前那般，似乎豁達得唯見天地寬，卻又似乎帶著誰也不能理解的憂——

    憂什麼呢？

    霍長安有些嘆息。

    她從未看懂父親的憂慮。

    而現在，在經歷了這許多以後，她似乎有一點理解了。

    「爹爹？」霍長安扣了扣門樞。

    霍競從書卷中抬起頭來，見是霍長安，便露了笑容：「來了，坐吧，用晚膳了？」

    霍長安搖搖頭。

    「那就一起吃罷。」霍競便吩咐人擺膳。

    霍長安捧著珍珠翡翠白玉粥，其實就是青菜豆腐粥，看著面前幾道精緻的開胃小菜，卻沒有半分胃口。

    也不知道是白天和麓坊的點心吃多了，還是擔心父親的問話。

    別看父親在母親面前認慫服軟那模樣，其實父親心裡明白著呢！

    他肯遷就母親，大約，就是才子佳人話本故事裡說的——

    霍長安的胡思亂想，很快被霍競打斷：「石姑娘最後兩場，果然棄賽沒比。」

    霍長安愣了一下。

    她以為父親會先問她，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者直接問她為什麼要棄賽。

    卻沒想到，霍競什麼都沒有問，倒是說了今天這一系列事件的結果。

    石婉月，還真的為了自證「清白」，最後兩場棄賽不比了？

    這下，七夕乞巧石家的布置，可真真是白費了！

    「至於此次七夕比試的裁決，」霍競頓了頓，「剛剛傳出消息，說有幾個被原先的主家辭退了。」

    霍長安又是一愣。

    七夕乞巧比試的裁決，都是各自領域技藝極其高超的大家，比如刺繡，比如茶藝等等。

    他們之中，有不少都是供職於王公之家，或是著名的商會。

    如今傳出消息被辭退？

    霍長安這下更沒胃口了。

    前世她鬧將起來，除了為大家茶餘飯後增添了不少關於京城雙秀勾心鬥角的談資，除了讓定國公夫人不得不出面調停，似乎就沒得什麼好結果。

    而這次——

    先是逼得石婉月也退賽，石家的布置白費，現下又逼得幾位裁決被主家辭退……

    霍長安這下自己也有些糊塗了，她到底做了什麼呀，怎麼就能這樣——

    扭轉乾坤？

    不，扭轉乾坤還遠遠談不上，但總之，和前世相比，雖然事情小，卻是很大的改變。

    這其中，到底是為什麼？

    霍競看著自家女兒一連變了七八回的神情，不禁笑了。

    自家女兒什麼水準，霍競是清楚的。

    京城雙秀的名頭，三分是因為明學的地位，三分是看霍長安的姿容相貌，剩下的三分才是看的霍長安的才藝能力，至於最後一分，大約是運氣。

    而今，這最後一分運氣，竟然能起這麼大作用？

    霍競自己都有些不敢信了。

    「你以退為進，打了個世家措手不及，其實最重要的，還是那一鍋麵。」霍競總結。

    「那一鍋麵？」霍長安有些迷茫。

    霍競點頭：「那一鍋麵，不知為你爭到了多少人心。」

    人心。

    霍長安輕輕咀嚼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筆畫雖少，分量卻重。

    原來，她今日的舉動，決勝局就在人心。

    「可是，這人心，到底是怎麼爭到的？難不成，就因為一鍋麵，人心就可以翻雲覆雨，變黑為白？」霍長安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霍競搖搖頭。

    當然不是。

    而是，魔鬼在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