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黎清秋呆滯一會兒後,稍稍回過神,呢喃一聲。
似自語,似問詢。
顏承理了理脖子上的小領結:
「因為我曾經花了十年的時間研究咖啡,從挑選品種、種植、培育、採摘到烘焙、研磨、蒸餾、沖泡,我都仔細研究過,也跟許多咖啡大師討論過,經過多年的改良和優化,才有現在的技藝。」
黎清愣愣地看著顏承。他以為我在問他為什麼對自己調製的咖啡那麼自信嗎?
「不是,我是問——」
「為什麼這麼捨得花時間嗎?」顏承搶問,再搶答,「當然是因為我時間太多了,總要找個消遣。」
「啊?但——」
「別問我時間為什麼那麼多,這是個秘密。」
黎清秋有些惱火,大聲說:
「聽我說完行不行啊!」
她說著,順勢坐在了顏承對面的高腳凳上。
顏承笑道:
「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黎清秋有些疑惑。
「什麼?」
「沒什麼,不過看上去,你適應這裡了。」
顏承手指輕點吧檯。
讓一個人快速適應陌生環境,需要先轉移其注意力,而轉移注意力,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其情緒激動起來。
顏承這麼一說,黎清秋一下子就冷靜下來,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稍稍挑了挑眉。
他剛才在哪兒緊著自說自話,是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
是故意的,還是湊巧?
黎清秋試圖從顏承眼神看出些什麼來,但遺憾的是,顏承那眼神永遠淺淡得跟沒有似的。她惡狠狠地想,像死魚一樣!
她吸了吸氣,平復心情。
「為什麼,你可以自由創造場景?你也是夢師嗎?」
顏承搖頭。
「如果我是夢師,我就不會邀請你來這裡了。不過,自由創造思維場景,並不是夢師的專屬能力。」
黎清秋想起顏承之前說的什麼第七感空間。
「第七感空間是什麼?」
「你既然沒有聽過,那我也無法與你解釋,解釋了你也未必懂。」
「請你不要小瞧我,我的——」
黎清秋還沒說完就被顏承截斷了。
「這跟智商沒關係。」
黎清秋有些鬱悶。她感覺這人怎麼知道自己想問什麼。
顏承繼續說:
「黎小姐,為什麼不問一問我為什麼邀請你來這裡呢?」
「在這之前,我需要確定你是誰,而我處在怎樣的環境裡。」
「真不愧是監察司出來的人。這份嚴謹的態度是好的,不過沒必要。我光說一個名字,你也不知道我是誰。認識,或許只是個自我介紹的事,但了解,需要接觸。」
「你說得對,但我不喜歡。」
她的話很直。她似乎就是這樣的人,表達自己的態度很直接,不存在委婉的說話。
顏承笑了笑。
「看來之前幫你解圍不僅沒能讓你對我有好感,反而交惡了。」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在我解除精神防禦後做了什麼?」
「這不是什麼秘密,我直接告訴你吧。」顏承捻著拇指指肚,「你在我的同伴意識里建立了夢境,也就相當於你們的意識建立了聯繫。透明噩夢入侵你的意識,就順帶著入侵了她的意識,這樣它就在那個夢境裡實現了具象。然後,我發現出現的透明噩夢只是一道精神觸鬚。我試圖通過這道觸鬚去窺探它的本體,但可能被發現了,本體直接切斷了觸鬚,然後,危機就解除了。」
他說得很詳細。
但他為什麼說得這麼詳細?
「所以,你想跟我聊什麼?」到這兒,黎清秋才問出關鍵問題。
「我需要你的能力。」
「你想做什麼?」
「我要找出透明噩夢的本體,以及可能控制著它的存在。」
簡單一句話,信息量很大。
黎清秋打住,稍微理了理頭緒。
「本體……控制它?你是說,有人控制了透明噩夢的本體,指使它對人類社會發動攻擊?」
「這只是我的猜測。」
「憑什麼?」黎清秋認真地看著顏承。
「透明噩夢是既定世界觀的哲學觀念演化的,受刻板思維所限制。但它所表現出來的行為,或者說『想法』,已經跳出了刻板思維。要麼,它實現了本質飛升,要麼有人控制了它。」
「你為什麼這麼了解透明噩夢?」
黎清秋很疑惑。即便是各國監察機構,都只知道透明噩夢起源於某個哲學觀念,但什麼刻板思維從來沒提起過。
「分析。」
「分析?」
「像解答一道數學題,分析題干。」
這算什麼?分析數學題,能跟分析透明噩夢一樣?黎清秋無法理解。她覺得顏承所掌握的信息超出自己太多,形成了很明顯的信息鴻溝,在這個問題上說下去自己只會越來越困惑。
她退而求其次。
「所以,你為什麼要我的能力?」
顏承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這麼年輕的高級築夢師加高級夢境偵探,無疑,你是個天才,對夢師體系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我需要你作為一個天才夢師的能力,幫我捕捉透明噩夢。」
顏承說出他的目的的瞬間,黎清秋幾乎是下意識地認為他是個瘋子,有著個瘋狂的想法。
「你確定你沒搞錯什麼?捕捉透明噩夢?!」黎清秋瞪著眼睛。
「沒有搞錯,就是捕捉。」
「福音基金會,世界各地的監察機構,以及柯英頓公司,都拿透明噩夢束手無措。你憑什麼去捕捉?」
顏承並不打算解釋。
解釋是多餘的,黎清秋跟自己的認知並不在一個層面上,任何跨越等級的解釋,都是廢話。
「夢師小姐,何必這麼快陷入懷疑與震驚當中。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誰,何必表現出這樣的情緒。」
黎清秋稍稍冷靜下來。
「最起碼,你得告訴我你的計劃。」
「計劃很簡單。第一,確定透明噩夢是由什麼哲學觀念演化而來的,第二,確定它是如何演化的,第三,確定它演化的終極目標。確定了這三點,那它的形象就立體了,有了立體的形象,一切就變得簡單了。找到弱點,給予致命一擊。」
的確是簡單明了。
「但怎麼做?你如何確定哲學觀念,如何確定演化方式,如何確定終極目標?」
顏承笑著說:
「這就需要我前天收來的戰利品了。」
「什麼?」
「被本體切斷的精神觸鬚。」
「然後呢?」
顏承目光幽幽,攝人心魂。
「我可以通過被切斷的精神觸鬚,找出這個世界上所有受到透明噩夢影響的人。」
說完,周圍變得異常安靜。
黎清秋幾乎是屏住了氣。顏承的話像霹靂一樣驚顫了她的意識。
「你……你知道這句話的分量嗎!」
顏承清淡一笑。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推了推放著咖啡的托盤。
「黎小姐,咖啡現在的溫度剛好,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