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5年,垓下
夜色籠罩大地,清冷的月光樹梢落在楚營之中,照在每個人的臉上。
經過連續數天的激戰,除了負責防守的士兵之外,大多數楚軍都無精打采的圍著火堆取暖,但卻沒有人一個人說話,整個營地就像死了一般,只剩下篝火燃燒時的聲音和時不時的幾聲夜鳥啼聲。
身穿著七海蛟龍甲的項羽,坐在上首,雙目赤紅的看著場中舞姿絕美的女子,聲音沙啞的說道:「小虞,你走吧。天明的目標只是我,他不會傷害你的。」
「不!少羽,我……」虞姬話還沒說完,聽見營地外忽然傳來陣陣歌聲。
歌聲淒涼哀傷,似有千軍萬馬在同時低吟,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又如潮水,向著楚軍大營聲聲湧來,「九月深秋兮四野飛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傷。最苦戍邊兮日夜彷徨,披甲持戟兮孤立沙崗。離家十年兮父母生別,妻子何堪兮獨宿空床?白髮倚門兮望穿秋水,稚子憶念兮淚斷肝腸,家有餘田兮誰裹蒿糧。魂魄悠悠兮往之所以,壯士寥寥兮付之荒唐。」
虞姬是蜀國人,自然聽不懂這歌中的含義。
但項羽在一聽之下,卻是臉色大變,憤怒的摔碎了手中的灑杯,大叫一聲,「卑鄙!豎子安敢奪我楚國?」
而早在歌聲響起之初,楚軍就已經一片譁然,紛紛猜測是不是楚地已落入秦人之手。
隨著淒鳴的歌聲在楚營上空長鳴,楚軍漸漸安靜下來,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開始想念家中等待自己歸來的雙親妻兒。有人開始低低啜泣起來,更有不少人站起身,努力向故鄉的方向眺望著,希望能看到一星半點家的影子。
軍心已亂,士氣已亂。
篝火旁、帳篷邊上,隨處可見楚軍抱著武器,一邊抽泣著,一邊低聲的和唱的模樣,一遍又一遍,似乎是在訴說自己不久後,將遭遇的命運,「九月深秋兮四野飛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傷……我歌豈誕兮天譴告汝,汝知其命兮勿為渺茫。」
聽著帳外的歌聲,項羽知道自己大勢已去,無可挽回,只得抬起頭,看著虞姬說道:「秦王有德兮降軍不殺,指日擒羽兮玉石俱傷……天明只意在我,而不在你,你走吧,走得遠遠的,好好活下去,不要想著為我報仇。」
「不!少羽,你不能放棄希望!你不能放棄希望啊!月兒……月兒不是已經去勸服天明了嗎?天明一向是最聽月兒話的,月兒一定能勸服天明的!還有,你和天明不是好朋友嗎?既然是好朋友,放過你一次,又有什麼不可以?」
「滅國亡族之仇,我不會放棄,天明亦不會忘記。」
此時,在秦軍大營里,一個身穿著全套帝王冕服的青年,正坐在上首,心情很好的撥弄著案上的一把秦箏,「離鄉,父何樣?離父,妻何樣?離妻,子何樣?離家男兒念親呼?念親呼?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踄彼岵兮,瞻望父兮。離家男兒想妻乎?明月何皎皎,照妻羅床幃,夫見君子,淑之調飢。夫君,你在何方?離家男兒憶子乎?子愛父慈,子愛父嚴,無父何怙?無父何伺?孩子的爹,你念家嗎?,你念家嗎?生離是苦、死別是苦、無親是苦、無妻是苦、無子是苦、無家更是……苦!」
「天明!你夠了沒有?」高月看著高高居於王座之上,整張臉被十二琉冠上的白玉珠遮住,看不見表情的青年,「我們現在可以談一談嗎?」
「孤不愛殺俘,所以只要你們交出項賊,其餘人等,孤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青年停下彈箏的動作,帝冕的十二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著,遮住了他的容顏,但卻遮不住他嗜血的殺意,「還有,孤最後再說一次,請尊稱孤為『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你需不需要我稱你為『陛下』?『四世陛下』?」高月一臉怒意的看著端坐於王座上,顯得很漫不經心的青年,那雙曾經被青年贊為「天下最好看」的眼睛裡,儘是絕望哀傷的水光。
「『陛下』?孤曾經說過,一日不誅項賊,一日不會登基,所以你還不能這麼稱呼孤。不過……快了,孤估摸著,項賊撐不過兩天。等活捉了項賊,在先皇陵前、咸陽百姓之前,活剮了他,孤應該就可以登基了。」青年一邊說著,一邊比出兩根手指頭,在高月面前晃了晃。
「父皇?四世?荊天明,你認賊作父的速度到是挺快啊!」高月「嗆」的一聲,拔出手中的長劍,劍聲雪亮刺向青年。
青年不閃不躲,只是在劍來之時,如閃電般的伸出手,左手迅速抓住劍身,右手在高月的手腕上一彈,手指內力微吐,逼得高月不得不鬆開手中的劍。
接著,青年右手抓住劍柄,左手鬆開,同時讓劍身倒轉,劍尖已然架在高月白皙的脖子上,劍氣劃破皮膚,一滴血珠順著劍身滑了下來。
轉瞬之間,雙方攻防已然易位。
「殺了我呀!反正……蓋大叔、蓉姐姐、班大師、徐夫子、盜跖都已經被你殺了!現在你又要殺少羽和小虞!來啊!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啊!殺了我,就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世,也就沒有知道你姓荊,而不姓嬴的事了!」高月近乎瘋狂的大叫著。
「哈哈哈哈!」青年放聲大笑起來,身體因為大笑而劇烈抖動著,而冠上的白玉珠隨著他的動作,而亂顫起來,「昔日世人皆傳孤的父皇非嬴氏血脈,而是呂不韋之子,可父皇一樣憑著一統六國之功,成為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秦始皇。現在孤有一平諸逆、復興秦室的功業在手,又何須在乎他人的口舌。區區身世謠言,終究也只是謠言而已,豈能打倒我?更何況了……」青年忽然神情一變,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全身殺氣外放,緊緊鎖定在高月身上,但他說話的聲音,卻是異常平靜,「嬴氏宗室除孤之外,再無他人。月兒你忘記了嗎?」
青年看著高月,在她美麗而絕望的眼睛中,青年看見了一個冷峻冷酷到極致的青年人。
果然,那樣冰冷擅長於算計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
那個天真懵懂的少年,果然只是命運造就出來的純傻逼。
孤早就說過,這天下,只能是我大秦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