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看,八重關的第二盞星盞燈亮起來了。」
「今年這裡面都是些什麼人?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快就到第八重了」
「是啊,我可聽說前幾百年可都起碼要臨近三月底才能突破到第八重呢?」
「看來這一次的九幽之心有望現世了,前兩個百年可都失敗了。」
「也不知會是哪一位?哈哈……」
「這一次進入九幽浮屠的似乎都是些大人物啊,比如青嵐掌門,元丹宗薛長老,還有萬佛宗清慈上人等等,這每一位可都是些重要角色,我看那最前面的兩人定然就是他們其中之一。」
「被你這麼一說確實如此,我還聽說這次不少成名已久的邪修也過來了,比如那美艷妖女魔焰拂孤、濟北三煞、陰鬼老人,還有鬼屍宗新任掌門等等……看來這次九幽浮屠的結果還真不好說啊。」
「哈哈,今年確實熱鬧!競爭激烈啊!」
「這也說不好,誰知道會不會冒出什麼黑馬?這世上還真就不缺天才人物!」
「說的也是……」
因為這相繼亮起的兩盞星盞,人群聲開始紛紛攘攘,來自五湖四海的修士三兩成群討論著這一次可能奪冠的熱門人物……
若是衛子曦看到定會忍不住感嘆一句:八卦乃世界大同。
玉真與北銘兩個俊美男青年站在一處,自成一道獨特的風景,何況兩人都是元嬰修士,眾人投向他們的視線中滿是敬畏。
他們此時也同時抬頭望著高高升起的那兩盞星盞燈,北銘驀地展顏一笑,「不知為何,這情形讓我想起了當年那一幕。」
玉真轉頭,挑了挑眉看著站在重重花影里如同清晨露珠一般無塵透徹的好友,有些好奇的開口:「想起哪一幕了?說來聽聽?」
北銘濃密的睫毛輕輕一顫,黑沉的眸子緩緩轉過來,從薄唇里吐出平淡的話語:
「十年前的擎天比試上,衛子曦和容衍通過見佛之道時也是一前一後,你徒兒衛子曦在前,容衍就落在她後面一步,但我看得出其實容衍更為遊刃有餘,畢竟那時候他的修為比衛子曦要高,他卻始終堅定不移的走在你徒兒身後……就好比這兩盞先後亮起的星盞一樣。」
北銘琉璃色的黑眸再次看向那並排高掛在一起的星盞,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兩盞燈就是衛子曦與容衍點亮的。
他倏地轉身面對玉真,日光在他極其優美的側面勾勒出淡淡的弧線,「容衍這孩子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看來你不久之後還會多個好徒婿,恭喜了。」
玉真卻不承他的情,反而回了他一個白眼,雖然他心裡也十分明白以曦兒和容衍那小子如今的關係,雙修大典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但他是真捨不得曦兒這麼早就定下來的。
修士不比凡俗中的普通人,壽元無限延長也讓他們擁有足夠多的時間去挑選更好或者更為心儀的對象,所以修士基本都是「晚婚」為多,百歲甚至千歲之後才結道侶的更是數之不盡。
而更多的修士還是會選擇獨身,雖然雙修並不見得就會妨礙道心的修煉,但大多數人都覺得兒女情長會成為漫長的修煉途中的阻礙,所以寧可獨身一輩子,也絕不沾染半絲情愛,比如北銘。
當然玉真獨身至今是因為他成長道路上壓根沒遇到什麼心儀的好姑娘,唯一有點譜的白思卿還被自家師弟惦記上了,所以才導致如今蹉跎成了個「沒人要的老不羞」。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玉真冷哼一聲,撇了撇嘴,「我家曦兒還小呢!」
北銘卻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他們也都有二十六七歲了,這年紀放到凡俗之中,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娘了。」
「你也說了是凡俗,他們現在都是修士,別說如今也才二十六七歲,就算是二百多歲那都算小的了。」玉真固執己見。
天九和白輕離一直站在玉真身後不遠處,自然也聽到了兩人的談話內容,兩雙年輕又炯炯有神的眼睛幾乎不約而同的爆發出烈焰般的光彩,那是光,那是電啊!
師兄弟倆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互相朝對方點了點頭,天九才小心翼翼的磨蹭到玉真身後,然後探著腦袋以極小的音量在他耳邊打起了小報告:
「師祖,其實小師叔和容師叔在你閉關期間就住在一起了,所以我覺得您還是早點讓他們舉行雙修大典為好。」
天九經常去坐忘峰找衛子曦,自然對前段時間她和容衍住一起的事知之甚詳,他覺得是時候出手幫兩人一把了,不然以師祖對小師叔的護犢性子,兩人的好事估計還挺遙遠的。
「你說什麼!」玉真一聽臉色大變,轉身便是一聲刺耳的憤怒大吼,他瞪大眼伸出手,一臉兇狠的提起無辜的天九的衣領,「你方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白輕離趕忙上前解救師兄,「師祖,你消消氣,有事咱們回去再說。」
這大庭廣眾之下,要是不小心把小師叔的私事給爆了出來,那一會兒師祖回過神來,那怒氣估計能毀天滅地。
雖然他覺得師祖此刻也已經足夠憤怒了,突然想為容師叔默哀,也許他們的神助攻沒有想像中那麼成功……
這時候的容衍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兩個豬隊友給坑了一把,此時的他正專心對付最後的幾個考驗。
因為不受九幽浮屠的幻境所控制,所以九幽關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少難度,雖然有些關卡設計的真的很讓人火大,比如剛路過的那一層——欲之考驗。
他很清楚自己對曦兒的欲~望有多強烈而兇猛,那是蛩瑟海都填不滿的溝壑,所以他一點也不奇怪會在欲之考驗中看到那樣的場景。
那真是個讓他嚮往又沉醉的美麗夢境。
紅燭帳里,鴛鴦錦被。香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衛子曦瓔珞環佩,粉黛淡抹,一身繡著龍鳳呈祥的妃色嫁衣緊緊裹著她纖細勻稱的嬌軀,清雅秀麗的臉龐上描著精緻的花鈿,頭髮松松挽成了飛仙髻,幾縷墜著珊瑚珠的髮絲垂落在胸口,發間帶著一副琉璃紫玉花冠,冠上墜下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珍珠流蘇,將她的面容映襯的仿佛一支含苞待放的芙蓉。
他穿著一身正紅色的蟒袍,站在門口望著眼神如水般款款望來的佳人。
九幽浮屠還真狠,居然設計了他和曦兒的洞房花燭夜,真的是非常狠!若是他和其他人一般也受制於幻境的影響,那這一關對他來說就是最完美的陷阱。
不過……看著喜床上美麗動人的少女,他還真捨不得就這樣轉身離去,被酒色薰染的有些紅暈的白玉臉頰緩緩綻放出一抹輕柔笑意,順著玉人兒的方向走了過去,握著她的肩輕輕將甜美的她壓在了軟紅錦被之上。
「……容……容衍……」
她的長髮散亂開來,少女滿臉緋紅的躺在床鋪上,被狠狠地按著肩膀,容衍的指甲重重的扣入她的肌膚,很有實感。
「容衍……你輕點。」少女羞惱的瞪了他一眼。
他微微皺眉,還是忍不住收回了力道,長指一挑,慢慢的勾落了她身上迤邐的嫁衣。
少女雖羞澀,卻並不抗拒,順從著他的指引任由他狂放的動作,但粗野放縱的男人那雙黑眸卻仍如高不可攀的冷月,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隨著他的動作,妃色外衫如層層花瓣一樣堆疊在了地面上,鋪了一地妖嬈,敞開的衣襟掛在她的腰間,卻已經什麼也遮不住。
紅帳里香艷的春~色幾乎能透過床簾,一寸寸染紅清靡的月色,床撐上雕刻著展翅飛翔的金龍鸞鳳,龍銜珠,鳳展尾,龍首鳳頭朝下,似乎在認真注視著床榻間這一場即將開始的火熱纏綿。
美麗的男子緩緩俯下身,手指滑過她透明如玉的身軀,輕捻慢挑,一點點磋磨,他飽滿的指腹觸及那片溫潤的肌膚,似在流連忘返……
「容衍……」
手下的溫潤讓人想遺忘一切恣意的縱情狂歡,他的動作越發張狂,少女難耐的呻~吟聲在紗帳里低低起伏,她黑幽幽的眸子含淚看著他,帶著蠱惑和情動,真是讓人想撲上去好好□□一番。
他對著空氣冷冷的扯了扯唇。
突然毫無預兆的握住那嬌人顫抖的美艷茱萸,修長指腹越收越緊,終於讓身下的人兒疼得出聲驚喘,睜大迷離的眼,「容衍,怎麼了?」
容衍卻深深皺眉,放開手中的柔膩,轉而抬手扣住了少女的下巴,很快便在那白皙的面龐上留下了幾道鮮艷的紅痕。
紅帳透出隱隱的黃暈光線,被弄亂的漂亮長發順著他的動作垂落下來,花冠已經掉落在了錦被上。
容衍探過身,扣著微微有點花容失色的少女強硬的往自己面前湊,然後低聲在她耳畔間喘息,十指若有似無的滑過她的肌膚,輕佻戲弄。
「你真的很美,可惜……」可惜不是真的她呢。
月光下漏窗而來的花枝暗影在地面上雕畫出幾重光影,與地上那層層疊疊的紅衣勾纏在一處,迷離而夢幻。
「嘖……以前真不應該縱容曦兒,她真是個不懂體恤男人的小姑娘。」美艷的男子鳳眸微微挑起,眼神中充滿懊惱與憐愛,感覺到心口處熟悉又微妙的燥熱感,薄唇不自覺的漾起一抹笑,嘆了口氣無奈的翻身下了床。
「唉!回頭一定好好折騰你一番!」
你說天地玄黃,風月琳琅;後來月斜江上,雲淡天長。
夢想,現實,令人惆悵。
逃離了這一重令人惆悵的考驗,接下來的八關是棋陣,整個樓層就是一盤圍棋的棋盤,將棋盤上出現的黑子一個個翻過來全部變為白子或者全部毀壞之後即可過關。
棋子不會移動,但法術攻擊力十分強大,五行屬性不定,所以讓人防不勝防,人一旦靠近棋子邊緣,棋子就會立刻發動攻擊,所以若是恰好走入一大堆棋子中,就有可能同時面臨八顆棋子的圍攻。
而當黑棋翻為白棋後,白旗則會成為修士的助力,幫助修士一起壓制黑棋,不過相比黑棋,白棋就弱了不少。
就像把網遊中的boss擒獲轉化為寶寶後,那boss寶寶比之前的boss能力弱了不是一點半點。
不過怎麼說也是聊勝於無。
衛子曦在情況容許的時候還是會將黑棋翻過來變成白棋的,這樣多少能起到一點妨礙黑棋攻擊的作用。
相比之下容衍就粗暴狠辣許多,他對白棋沒有絲毫興趣,他一直沒在任何場合中使用過弒神劍,所以這一路他完全是憑藉高超的法術攻擊,並配合愈加熟練的五行陣術強行通關的。
這男人就是能活生生的創造奇蹟,不用本命法寶通關的這一整個天機樓中就只有他一個,當然這一點只有九幽之主知曉。
這最後的八層實力關卡極為考驗走位和對敵時的各種反應能力,因為黑棋的法術攻擊根本不確定,更重要的是每一個黑棋都擁有幾乎相當於修士本身的超強實力。
所以當衛子曦好不容易爬到八十層的時候,她真的有些傻眼,非常想立馬轉身走人。
密密麻麻的黑色棋子如排兵布陣中的冷酷士兵,在黑沉沉的環境發著陰冷的光,一顆顆排列在一起嚴絲合縫到讓人完全沒有下腳的位置,逼仄而來的強大氣勢也壓迫著人的心肺,呼吸忍不住發緊。
「密集恐懼症都要發作了!」站在樓梯口,看著這陰森又沉重的景象,衛子曦急喘一聲訝然道。
熟悉圍棋的人都知道,如果整個棋盤都放下棋子的話,那麼一共就會有361顆棋子,所以她這是要和361個與自己實力相當的對手打群架啊!
太不人道了。
這九幽浮屠簡直窮凶極惡,她以為之前的那些已經夠震撼的了,結果還是她眼界太小,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最兇殘,只有更可怕……
還好棋子不能移動位置,這大概是九幽浮屠最後的仁慈了。
她簡直不敢想像361顆棋子蜂擁而來的場面,最開始的石人群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無論在數量還是實力上。
她摸了摸自己手臂上一層層冒出來的雞皮疙瘩,抖擻著精神,持劍衝著邊緣的黑棋沖了上去。
多想無益,幹了再說。
經過前面的七關,她也慢慢摸索出了對戰黑棋們的方法,從最初一個一個牽制,到最後一片一片的絞殺,她不得不承認,無論最後能不能得到九幽之心,光是這兩個多月的經歷就已經受益匪淺。
無論是戰鬥經驗技巧、應變危機的能力,還是對道心劍意的理解都真正的更上了一層樓。
雖然等級仍未提升,但她卻已經明顯感覺到了身體和心態上的變化。
唯心相交,靜行致遠。心若靜,則天下平,靜心思考,靈魂才是自由而永恆的。
***
黑暗又陰霾的空間中,瘋狂凌厲的劍影狂猛如冰霜雨雪般飛舞,巨大的音爆聲一聲壓過一聲,滿地的黑棋已經零零落落,但數量還是不少。
棋子們如瘋狂的鬥獸一般衝著衛子曦激射著不同的法術,而隨著衛子曦的劈劍揮刃之際,一柄青黑色的巨劍猶如撥雲散霧般,從那層層的黑暗中橫空出世,又如氣吞山河的英勇之士爆發出強烈的勢壓,帶著一股無法匹敵的聲勢。
「捲雲劍法,萬劍歸一。」衛子曦冷喝一聲,青蔥十指緩緩握住劍柄,朝著瘋狂的黑棋們一揮而出。
那青黑巨劍仿佛聚集了天地之間所有的靈氣一般,劃破天際朝著黑棋們碾壓而去。
巨劍化為兇猛的黑浪直撲棋子所在的位置,所過之處,如遇龍捲風奇襲一般,一片斷鱗殘甲,這強悍至極的恐怖破壞力讓衛子曦本人都有點目瞪口呆。
當戰鬥終於落幕,一切再次歸於平靜,地上落了一地的殘磚碎瓦和破碎的紅綢,仿佛方才此處經歷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廝殺,殺氣陣陣,震懾心魄。
無形的猶如利刃一般的風從衛子曦身邊狂亂的刮過,擦著她挺直如弓的身軀盤旋在周圍,久久不散。
「真是意外收穫,居然在最後關頭凝練出了捲雲劍法的最後一招。」衛子曦握著攬風劍的劍柄,幾乎是驚喜的綻開笑意,連身體的疲憊都顧不得了。
捲雲劍法是玉真特意為她準備的高級劍法,輕巧靈動卻不失霸氣與威力,很適合女孩子修煉,捲雲劍法共有十三式劍招,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經能熟練的運用捲雲劍法的前十二式,但最後一式既沒有招式圖解也沒有任何說明,只留下一個劍式名——萬劍歸一。
她最開始學習捲雲劍法時以為是劍式缺漏了,還特意去詢問過師傅,師傅卻說捲雲劍法的第十三式並非固定招式,而是劍修自身對整套捲雲劍法的融合和理解,從而創造出屬於自身的萬劍歸一,且這一招才是捲雲劍法的精髓所在。
對劍意劍道的理解越深刻,凝練出的萬劍歸一也就越強……
衛子曦聽是聽懂了,明也明白了,可惜還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卻沒想到會在今日這番難關之下心隨意動的創造出來了……
劍修,果然是要在危機和挑戰的重重歷練之下才能不斷精進和強大。
她還是太縱容自己了,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更加勇敢的去接受世間艱苦的磨練與殘酷的征伐。
閉門造車並不適合她。
衛子曦握著劍極為滿意的淺笑,美麗的面龐上泛著點點清輝般的光芒,殘破的緋紅衣衫絲毫未能影響她的嬌艷,一雙眼睛漆黑如墨玉,在徐徐亮起的光明下爍爍發亮。
她揮手為自己整理了破碎的衣衫,才將眼睛轉向不遠處那道蜿蜒直上的樓梯,那裡就是最後的考驗場所。
她深深吐出胸口積鬱已久的濁氣,對著空氣感慨了一聲:「容衍,你怎麼還沒成功呢?到底是被什麼困住了?」
自從踏入這座天機樓中,她雖然一直十分努力且從未放棄,但內心深處還是希望最後成功的是容衍,她並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出現剝奪他可能的榮耀,他值得最好的。
按理說這時候容衍應該已經登頂了才對,她能感覺到他平穩無波的心情,幾乎沒有出現過特別劇烈的波動,這說明無論是九幽關還是實力關對他來說都沒有多大的問題,但九幽浮屠卻一直沒有結束。
事已至此,唯有繼續,她輕輕甩了甩緋紅色的繡著金龍騰飛的長長袖擺,徑自走出了那最後的一步。
終於,衛子曦的腳步停了下來,這是一個相對明亮的空間,頂部有一顆散發幽藍色光芒的水晶慢慢轉動著,將整個空間照得猶如寂靜的海底,美麗而幽冷。
而藍色水晶之下,一道熟悉的黑影正站在那裡,正是容衍!
「曦兒,你……」容衍不由開口道,只是剛說話就止住了,怔愣的看著她一臉不確定,鳳眸細細的打量著她,仿佛在確認著什麼。
衛子曦也同時愣了愣,她並不奇怪容衍會出現在面前,因為她已經很習慣在九重關里看到容衍了,但是這一次明顯不同,她的記憶是正常的?
不、難道其實已經不正常了?
其實什么九幽浮屠都是她在做夢?
不對啊!她忍不住撫著額頭,思緒有些混亂,現在的情形讓她有種莊周曉夢迷蝴蝶的感覺,之前所經歷的一個個影像閃過腦海,卻更加讓她對眼前的場景感到迷糊。
她知道這一層是最後的愛之考驗,她最愛的人正是眼前這個人,她無比的肯定這個答案,所以容衍會出現在這裡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就在衛子曦被眼前的情況搞得有點暈頭轉向之時,樓層頂部那顆微微發亮的幽藍水晶突然閃耀了一下變換了色彩,在它的影響下,整層樓被籠罩在了殷紅色的光芒下,仿佛血色侵染了整個空間,有種詭異的煞氣與張力在空氣里蔓延開來。
感受到周圍明顯的變化,衛子曦面上露出了一絲驚疑,手中的攬風劍被她握的更緊,看向對面的男子眼中既疑惑又期待。
「容衍,為何我感覺就是你本人?」她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因為他們對對方的熟悉,還有來自血契的感應,都讓她覺得眼前的人就是容衍無疑。
這怎麼回事?九幽浮屠不是無法重合嗎?所謂一人一世界。
容衍微微眯著眼,黑眸里的愛戀與思念控制不住的溢了出來,他走了過來,伸手將站在樓梯口的小人兒牢牢抱在了懷裡,摟著她低下頭輕輕用鼻尖磨蹭著她的額頭。
「曦兒,」他輕念著她的名字,指尖在她耳側的黑髮里緩緩輕柔梳理,是她熟悉的動作,寵溺又溫柔,「好想你。」
真是她的容衍。
她終於抬手回抱了他,從他堅硬的胸口汲取溫暖和力量,「我也想你。」
容衍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背脊,懷裡的女孩輕輕顫了顫,往他胸口間埋的更深了。
「這兩個月可有受傷?」他語調清冷,衛子曦卻覺得溫柔如水,她抬頭望向他美麗的桃花鳳眸,挑眉瞪了他一眼道:
「你明知故問。」
容衍哂然,低下頭在她唇間輕啜了一口,「畢竟血琅環也並非萬無一失的。」想到她在萬象山脈中發生的事,他還真的無法對血琅環抱著百分百的信任。
美艷鳳眸輕輕彎了起來,抿唇而笑,醉人的溫柔像是三月的清泉一般,身心都要被淨化了……
衛子曦將兩隻胳膊抬上去,牢牢抱住了他的頸子,幾乎將自己整個人掛在了他身上,黑眸卻凝重的掃過四周,帶著十分的警惕與戒心,「容衍,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的九幽浮屠為何會重疊在一起?」
她可沒忘記這最後一關是愛之考驗,這樣的情形必然不是意外或者巧合。
容衍撫了撫她的胳膊,視線轉向了那轉動著紅光的奇異水晶,「曦兒,你說那水晶石是不是就是九幽之心?」
衛子曦也轉頭望頭頂那顆水晶看去,秀致的眉越發深蹙,「師傅說得到九幽之主認可的人會被九幽之心附體,成為九幽之心宿主,身體某處就會出現一個晶體,並伴隨該人百年之久,百年後九幽之心的力量消耗一空,將自然堙滅。」
三百年前,玉真也曾是九幽之心的宿主。
「看來這水晶石很有可能就是九幽之心了。」容衍望著那已經紅到深濃,似要奪人魂魄的水晶石,眼底投下晦澀幽暗的影。
就在兩人疑惑交談之時,一道突兀的聲音傳入兩人的耳中:「你們兩個都很出色,非常難得。」
聲音清澈,毫無起伏,空遼沉悶卻又引人入勝,就像從遙遠時空中傳來的低嘆聲,一瞬間抓緊了兩人的心臟。
不見其人,但聞其聲。
衛子曦兩人心神一緊,迅速的反應背靠背而站。
「誰?滾出來!」容衍冷肅的聲音在整個樓層炸響,含著冰冷如薄刃的殺氣。
那聲音的主人卻對此不為所動,他輕輕的笑了一聲,笑聲卻是冷淡而輕蔑的,半晌之後才繼續說道:「不用緊張,吾乃九幽。」
「九幽?!」衛子曦驚叫了一聲,聲音還帶著顫抖顯示她內心的不平靜,「你的意思是你是九幽之主?」
自稱九幽的聲音又緩而輕的笑了笑,「沒有什么九幽之主,九幽浮屠即是吾,吾即是九幽浮屠。」
「曦兒,應該和器靈差不多。」
容衍微挑的鳳眸中閃過一道寒光,倒是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雖然這個世界上除了九幽浮屠本身根本無人知曉它到底是什麼,但不妨礙他理解它話中的意思,就像強大的法寶經過時間的積累還有本身的進化便有機會成長出器靈一樣。
這個九幽也就是九幽浮屠的靈魂。
「呵呵,正如這半人所言,想不到你這半人半……」九幽再次輕笑著回應。
「閉嘴!」容衍驀地打斷他,眸色陰冷如冰,「你即是九幽,那便快說我們要怎麼通過這最後一關,其他事與你無關!」
九幽像是完全沒想到會有人這麼不給它面子,沉默的很是冗長,氣氛又緊張而來幾分。
衛子曦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的靠著容衍的背,給予他堅定的依靠。
暗處的九幽停頓了良久才似從震驚中回過了神,它大概是有些生氣了,聲音變得比方才更為冰冷無情,「想通過最後一關可以,殺死對方就行了,這便是你們雙方的愛之考驗!」
「你說什麼!」
容衍的面孔在彤色的水晶光芒下扭曲的如同惡鬼,心頭克制不住的湧上一陣滔天的怒火。
衛子曦從未見過他如此陰騭深沉的怒意,她絲毫不懷疑,若是九幽是實體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話,此刻必然將承受容衍摧枯拉朽的追殺!
不禁拉過他的手輕輕的摩挲著他的手心,低聲勸慰:「容衍,別急。」
「這一關便是如此的。你們之中只能有一人獲得九幽之心,除了殺了對方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辦法。」九幽顯然不在意容衍的憤怒,畢竟他再憤怒也絲毫傷害不了它。
「還有……不要以為對方只是幻覺,吾可以很負責任的告知你們,你們眼前的人才是真實的。」
「所以,動手吧,殺了對方才能得到吾的認可。」
「殺了對方!」
「殺了她!」
「殺了他!」
……幽冷陰暗的聲音不斷在空氣中迴蕩,在猩紅色的光芒映照下讓人連脊髓都冷不住發冷了起來。
衛子曦和容衍幾乎在同一時間動了,他們飛身站在了樓層的兩個角落,兩雙同樣黑幽幽的眸子毫無情緒,卻直勾勾的將對方納入心裡,不曾轉移開一分。
他們眼前的人是真實的,並不是幻境。
他們之中只能有一人能獲得九幽之心。
衛子曦提起了手中的攬風劍,容衍手掌中凝聚出一團紫紅色的雷光,陰暗詭異的空間,那一抹身影如此美好,是繁華錯亂的世界裡唯一的聖地,能將昏暗的天地映得無比絢爛。
天地亦描繪不出你全部的絕色。
「容衍……」衛子曦輕輕一笑,黑眸深邃。
「曦兒……」容衍緩緩一語,重瞳乍現。
兩人幾乎同時出手,一劍一雷卻是反手直直的貫穿了自己的胸膛,血色猛然炸裂開來,為這本就殷紅似血的天地畫上了艷麗的一筆。
濃墨重彩,如紅日破裂。
「你們!」九幽簡直不敢置信,「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衛子曦染著血跡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她忍著痛咬著牙將體內的攬風劍一股腦的全拔了出來,攬風劍在空氣中嗚嗚的蜂鳴,似乎還未從嗜主的悲痛中恢復過來。
衛子曦憐惜的摸了摸它的劍身,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它,溫柔的安撫著它的情緒。
「很簡單啊,因為你剛才的提醒。」她抬起左手抹去嘴角的血,邁開步伐毫不遲疑的走向了同樣迎面而來的容衍,兩人的神情如出一轍。
九幽不解:「什麼提醒?吾什麼也沒說!」
衛子曦拽著自己的紅袖輕輕擦拭著容衍臉上的血漬,邊耐心的回答九幽的問題:「不,你確實提醒我們了。你說……你們眼前的人才是真實的。」
「……也就是說,我們本身才是虛幻的,所以我們可以自殺,但絕對不可以動手殺了對方!這才是愛之考驗最終的答案。」
這個九幽從來就不是殘酷的存在,這從它一層層設下的考驗就可以看出一二,雖然也許它只是針對個人的,但既然它如此有原則,那就絕對不會在最後的考驗中改變它一貫的態度。
愛之考驗,放棄與收穫。
愛是為了對方不顧一切的犧牲,愛是傾盡一切毫無目的的信任。
若是他們沒有注意到九幽方才話里的意思,那麼這個挑戰就註定要失敗了,無論他們動不動手。
對自己下手是很難的,任何人都無法保證自己能為了所愛的人甘願放棄自己的生命。
好在,他們做到了。
她往自己的心口刺了一劍,沒死。容衍震碎了自己的心臟,同樣沒死。
雖然很痛,但他們確實沒死,所以,證明他們賭對了!
這九幽浮屠果然玄妙無比,創造出這樣一個幾乎無法理解的空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一不小心就會步入深淵,再也回不了頭。
其實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殺了對方,即使不愛也不可能,因為他們是愛人的同時,還是血契雙方,一人死一人滅,又怎麼可能動手殺了對方?
容衍用大拇指撫過她的眼角下方,擦去落在那裡的一點紅痕,順勢滑過她的髮絲,柔軟的感覺從指間滑過,一絲一縷,讓他心安。
黑沉的重瞳在紅光下閃著幽謐的光,一直不曾褪去。
他剛才真的非常害怕,雖然他的內心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他們的判斷沒有問題,但他還是害怕,害怕若他們判斷錯了怎麼辦?
他不在乎九幽之心,也可以毫不猶豫的傷害自己,但當他看著曦兒執劍刺入心臟的時候,他真的很想毀了眼前的一切,好讓那殘忍的一幕從此不再凌虐他的心。
溫暖的擁抱襲來,容衍的腰被衛子曦緊緊環住,「容衍,太好了,我們都沒事。」
「曦兒……曦兒……」他絕望又深情的輕喚她的名,唇瓣突然傳來一陣溫暖。
剎那間一種舒然悄悄浮上心頭,仿佛沐浴在冬日的暖陽下,舒服的讓人忘記自己此時身處何地,眼前人是他最重要的寶物。
容衍的心就像在黑暗中掙扎彷徨的飛蛾,終於找到了他苦苦尋覓的燈火。
「呵呵,真是兩個讓人吃驚的小傢伙……」九幽清滌的聲音慢慢滑過整個空間,「多少年了呢……曾經也有不少道侶經歷過這一關,但卻從來沒有人能做到你們這般……從來沒有……」
「明明吾的提示是相同的,但他們卻不懂……」
「……不、其實他們懂的,只是不信任罷了……」
「你們很好。雖然其實你們是沒有資格得到吾百年凝練出的九幽之心的,所以吾才會在最後用了這最難亦是最不合理的考驗,你們應該明白,你們都不是人,甚至都沒有資格進入這九幽浮屠。」
衛子曦一怔,才想到這九幽浮屠似乎只針對人類修士,他們居然完全沒想到這點。
她是龍族,而容衍他是……
不過既然他們條件不符,為何卻進來了,而不像其他那些條件不符的修士一般被擋在外面呢?
九幽很快便為她解答了這個疑惑:「你們一個失去了龍骨,且有人類的靈魂印記,另一個是半人,身上存在著人類的血液和氣息,吾在帶你們進來之前根本沒有能力判斷出來……」
九幽的語氣有點幽怨,它是在兩人開始進入九幽關時才察覺到了不對勁,它確實可以任意查探九幽浮屠中所有人的記憶和靈魂印記,但在他們進入之前卻沒有那麼準確的能力。
所以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讓兩個根本就不是人的傢伙混進了九幽浮屠,但既然他們已經進入,它就沒有再驅逐出去的能力……
「既然你已經讓我們進來了,就說明我和曦兒都有資格!」容衍冷聲斥道,「現在我們已經通過了所有的考驗,快把九幽之心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