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撤了之後,原本合計叫大兒子和老二回來商討小兒子的娶親之事也不成了,眼下有更迫在眉睫的荒唐鬧劇需要解決。
柳阿麼一早收拾乾淨的東西廂房叫艾嶺和孫旺進去休息,吩咐兒子送了冰糖水,然後喊了三個兒子一起回了正房,屋門關上。
柳阿麼滿腔的怒火這一時一下子猶如火山噴漿一樣爆發出來,滿眼的失望與不解,目光逼視地盯著仍舊做著春秋大夢老二,咣嘰給了一響亮的巴掌。
這一巴掌打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柳老漢陰著臉垂暮抽菸,眉頭緊鎖,柳春芽打一進屋就縮著肩膀低聲抽泣,柳根子回想起方才那場景,臊的臉上恨不得掉頭就跑,活這麼大十幾年的臉都丟到大哥夫跟前了!
「阿麼……」柳老二被打蒙了,如何不蒙,從小到大可是被寵著長大的,從未挨過罵,更何況打呢?
柳阿麼的手疼,頭疼,心疼,全身疼,不錯一眼的凝視著自己的二小子,一寸一寸的掃量。
屋裡的空氣沉重的叫人不敢呼吸……
火辣辣的巴掌叫柳春芽迅速的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高聲大呼,「阿麼,你為什麼打我?」
「為什麼?你還有臉皮子問為什麼?」柳阿麼怒火中燒,顫著身兒的顛著手指他,恨鐵不成鋼,
「你不知道為什麼?你有沒有自知之明,你晌午說的那叫什麼瞎話?你叫你大哥的臉往那放?你想過他的處境沒有?你如今怎變的這樣自私?」
柳春葉也急了,萬般不忿地梗著脖子反駁,嗓子尖利,「我怎麼了?我怎麼沒為大哥著想?我就是為了他才……」
「你給我閉嘴!」柳阿麼怒聲一喝!
柳春葉未說出口的話一噎,恨恨地低下頭,想到罪魁禍首,紅著眼瞪向離他不遠的柳春芽,胸腔起伏不平,實在讓人無法忽視他身上的怨氣。
「老二,你回去吧,」柳老漢將一切看進眼中,二小子的仇視刺痛人心,好賴不分,他是要把全家都得罪了啊。
「有事情我自會叫你,再者,晌午的話過去就算,不是你的莫要妄想,老三,送你二哥和哥夫走,跟孫旺說,改日我去他家。」
「我不走!」柳春葉大驚,他的目的還沒達到,即使哥夫做不了主,可也許多商量商量沒準就成功一半了呢,柳春葉這時候想到了大哥,急忙轉身去拉扯他,焦急的口無遮攔,
「大哥,你幫我說合,我這也是為了你啊,日後你侄子去了皇城自然會帶上你的,那數不清的家財早晚都是你的,他可是你親……」
「老三愣著做什麼,快去!」柳老漢看他越說越不像話,仍舊執迷不悟,聲音一下子暴戾起來。
「我知道了爹。」柳根子一個激靈,上前抓著二哥就往外拖。
一陣兵荒馬亂,柳家老兩口並沒出去,院子裡都是柳春葉的哭鬧聲,直至漸漸消失。
柳阿麼垂著眼默默流淚,原該喜慶的場面卻悲涼起來。
柳根送了人回來,今兒新穿的衣裳被踹了好幾個腳印,晦氣的不行,他進屋就說了一句話,人送走了,然後坐在凳子上弓著身子沉默起來。
「老頭子,這是作的什麼孽啊,眼巴巴望著日子有了盼頭,這怎的這怎的就生出了這個孽障啊……」柳阿麼嗚嗚的流淚,惱恨這二小子太不爭氣了,即便生出這坑人的算計也不能大喇喇的說出來啊,還是當著大兒婿的面兒,他就不想想日後這親戚還能走動不。
柳老漢唉聲嘆氣,原本晶亮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層煙霧,他啞著嗓子道,「人心貪啊。」
「芽子,」柳老漢轉向一直默默不語的柳春芽,艱難的開口,「回頭你跟嶺子好生說和,咱家並無此意,莫叫他多想了,再有你婆麼那兒,他要是聽到信了,你就忍著些,叫他罵一陣就過去了,總之你二弟的話作不得准,就是個笑話,為難你了,叫你委屈。」
柳春芽腫著眼泡點點頭,不叫自己爹再多累心,哽咽道,「我曉得,爹和阿麼莫難過掛懷,婆麼最是知情理的,再不會,再不會不明不白的罵我。」只不過不會像以往那樣真心待我罷了,柳春芽心中默默的填補了一句。
柳阿麼聽出些苗頭,忙用帕子擦乾眼淚,心事重重地問,「芽子,那些孽障話原是你那個心裡沒成算不會說話的二弟惹出來的,不礙你的事,你先頭並不知曉,情有可原,阿麼不叫你吃瓜撈兒,阿麼去找你婆麼,親自跟他細說分明,不叫你中間難做。」
柳春芽哪能叫自己阿麼出頭,他受些罵並沒什麼,嫂麼不也是見天的挨罵麼?雖然,雖然緣由本質不同,想到這裡,他強露笑顏道,
「阿麼,不需這樣做,只要分說清楚了,婆麼不會給我難看的。」
「阿麼,大哥,」柳根子聽了半響突然抬頭,猶豫著說,「我覺得你們多想了,這事兒是在咱家發生的,只要大哥夫不回去說,並沒人知曉啊。」
柳根一語驚醒夢中人,可不是!
只是,柳阿麼仍舊眼含憂慮地看著大兒子,焦心道,「芽子,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你最了解嶺子,這……」
柳春芽也笑,寬解道,「阿麼,也是我想差了,夫君並不是無事生非的性子,這事沒頭沒影的,想必夫君一笑而過了,而且他當時也回絕了二弟,以夫君的性子,斷不會找後賬的。」別看他講的信誓旦旦,其實心裡卻游移不定,只不過為了讓阿麼哥爹安心,他才說的如此肯定。
「好,好,那就好!」柳阿麼關心則亂,並沒看出什麼,鬆了一大口氣,臉上重現了釋懷的笑容。
夏日裡的莊戶人家都有歇中覺的習慣的,這鬧了一大晌午,柳阿麼的精神有些不濟,便攆著柳春芽好生的歇息去了。
倆兄弟一起出來,柳根叫直接住了大哥,面露疑惑道,「大哥,你說的是真的麼?」爹和阿麼沒看出來,自己可是沒漏掉大哥眼中深藏的不安。
柳春芽推著人回房,裝作無事一樣,「什麼真不真的,人不大淨亂想,成了,快歇著吧。」說著自己已經轉身往未出閣前住著的廂房走,只是腳步有些重,還希望這條路長一些,他現在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夫君。
艾嶺中午雖然喝的不少,不過那些對他並不算什麼,除了外衫躺在床上,本想睡一覺,奈何耳朵太靈敏,巴掌聲和哭鬧聲擾了他的睡意。
其實對於夫郞二弟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奈何自己真做不得主,況且,就算做得住,這事最終成了,他柳春葉能抖的過黑烏鴉般的二嫂麼麼?艾嶺搖搖頭,要是真有頭腦的聰明人自然是扒著敬著自己夫郞,平常給些穿的吃的,夠他顯擺的,只是這人虛榮心過重,失了本心。
艾嶺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就聽著自己夫郞極小心的打開門又合上,之後半天沒聽到腳步聲,艾嶺等的不耐煩,喊他,「作何還不進來?」
柳春芽還在門口彷徨時突然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心一緊,本能的立刻答道,
「我就來。」話音未落已經邁了腳步。
艾嶺雙臂枕著腦袋,兩條腿交織著躺著,見人進來了,一照面就問,「緣何哭了?」
柳春芽壓著心虛,故意不慌不忙地走到床邊,然後鎮定地坐個床邊,扯著嘴角笑道,
「沒什麼,夫君。」
柳春芽心裡有事,不敢瞧夫君,肚子裡的話在喉嚨里滾了老半天,最後一鼓氣,細聲地囁嚅道,
「夫夫君,晌午是是二弟不懂事,我阿麼狠狠地教訓他了,你莫往心裡去,等,等家去了我親自去向爹和阿麼請罪。」
艾嶺半天不吭聲,眼中笑意綿綿地瞧著人,他最喜歡夫郞這個扭捏膽怯卻往往撐著膽子說話的樣子,就跟受了驚的小白兔一樣可愛。
柳春芽心如擂鼓的半天等不到回話,只認為夫君真氣惱了,便越發的縮肩縮骨模樣可憐起來,這是他的本性善良,倒不是作態。
艾嶺瞧著人無辜又委屈的不敢爭辯,也不逗她了,正色說,「二弟小孩心性,他的話當不得真,我早也忘了他說些什麼。」
不容傻夫郞又驚又喜就催著人上來歇著。
柳春芽對自己漢子有著盲目的崇拜和絕對的信任,只不過等反應過來大白日裡躺在夫君懷裡時,臉色一下子爆紅,推又推不開,只好裝鵪鶉一樣把臉窩的更裡面。
只不過他心中還占著一個事,琢磨來琢磨去的最後還是仗著此刻的溫存吐出疑惑,原來是芝麻去皇城的事,這事艾嶺沒瞞他,實打實的告訴了,卻叫他守口如瓶不得露出一分一毫,自己阿麼和嫂麼都是精的不能再精的,露出一絲別樣就能叫他倆給套了去,不防著些怎麼行,這事還沒最終定論,但也□□不離十了,甭看嫂麼平常對娃子非打即罵的,可他著實護犢子的很,這冷不丁的要是知道娃子以後不在跟前,還不定怎麼瘋呢,估計家裡就不得安寧了。
艾家村艾奇家
過了晌午飯,艾奇一家子在大床上玩拼圖,順便消食,艾奇不嫌熱不嫌鬧,把四個兒子全都摟在懷裡。
拼圖是梅畫讓艾美打的那種做鞋底用的隔板,四層,他畫的一副海綿寶寶帶著骷髏帽子佯裝海盜喜感非常的搞笑畫板,然後切成了百十來塊四方格子,他還在薄木板上畫了一副小樣圖做參照。
五月中旬的月份空氣已經發悶了,艾奇光著膀子全身只穿一條藍布短褲,大芝麻穩穩地坐在他的右腿上,打扮和親爹如出一轍,剩下的三個全都光屁-股蛋子,窩在爹的腿窩裡。
「三寶,給我放下,你拿那個正是我用的。」梅畫正拼到武器那兒,周圍找了半天才看見那褐色的一小塊在老三手裡攥著呢。
三寶非常大方,白嫩嫩的小胖手臂一身,「給~爸爸。」
梅畫伸手接過來,表揚一句,「這還差不多。」
瞧見他們爺四個的狀態時,梅畫無奈地問一嗓子,「你不嫌熱啊,幾十斤的肉呼在你身上膩歪死了!」
艾奇開心著呢,「不熱,寶們身上涼快。」說完一抬腳,一勾,快要爬出圈子的老四給勾了回來。
「爹~」四寶捧著他爹的大厚腳丫子,今生的摯愛,開始啃了。
「臭不臭!」梅畫樂的要死,壞笑的沖他得嚷一句。
四寶有腳萬事足,誰也不搭理。
梅畫繼續拼,誰知一低頭差點氣死,剛拼好的一大半就被二寶一腳踢亂了,他的火還沒發出來,覺得好玩準備繼續伸腿的二寶一下子被爹抱回去了。
艾奇連忙賠不是,「畫畫,二寶不是故意的,他出溜下去了!那個你在接著弄吧。」
梅畫兇巴巴的瞪著那爺幾個,二寶敏感地覺出阿麼生氣了,忙往爹的懷裡扎,卻把屁-股露在了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