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芬芬自小就是一個要強好勝處處拔尖的人,活了這麼大年歲除了對自己親爹麼和夫君卑躬屈膝的服侍外,再未向任何人低過頭服過軟,當然,他也不容有人在他面前言語不敬撥火挑刺,先頭村裡有人想要拿他閒話或者調嘴弄舌的人都被他以氣勢震懾了,總體說起來,梅畫能在他面前行為放縱,言語荒唐,少不得有他一份縱容的成分。www.biyange.com
桌上的燭火跳了跳,劉芬芬板著的臉鬆弛下來,不過口氣還是很嚴厲,
「你這樣的行止說不得有我放任不管教的緣由在裡面,罷了,說的再多不如親身改正,我雖然不是你婆麼,可這家裡除了你二叔便是我最大,你孝敬我本就理所應當,況且,我們與先大哥並未分家,你喊我一聲二婆麼並不出錯。」
梅畫愕然抬起頭,目光閃閃,覺得這人話裡有話,而且不是啥好事。
「少給我露出賊眉鼠眼的做像!」劉芬芬一喝,這混小子猴精猴精的,這個時候不給他來通下馬威日後不定瘋魔成什麼樣子呢,然後對身旁一直恭敬著的柳春芽道,
「去喊你二哥跟夫君進來。」
柳春芽一愣,忙低聲說是,靜悄悄出去了,幾個呼吸間艾奇兄弟倆進來,垂臂站劉芬芬面前,面容嚴肅。
劉芬芬看著他倆,又斜愣一眼梅畫,張口道,「我方才的話你二人想必已經聽到了,二奇,從明日起,家中不必生火做飯,你的夫郞辰時必須到我這裡服侍,春芽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梅畫感覺頭頂劈了一記閃電,張口結舌,弱弱地說了一句,「我……我起不來。」
劉芬芬沒直接接她的話,反而說道,「你如今的身子過了三個月,已經非常穩妥了,辰時已經是我放寬了時限,你要知道,春芽每日卯時便起了。」
說起來又一通氣,
「婆麼都起來做活了,你當兒夫的睡到大天亮,像話麼?哪家的規矩,你要是碰上個心狠手毒的,管你有沒有身子,哪怕是九個月你也得起來給我燒洗臉水!」
艾奇沒表情的看了梅畫一眼,向嬸麼躬身行禮道,「是,侄子謹遵吩咐。」
劉芬芬憋氣的胸口疼,揮揮手不想在聽梅畫那些給自己開脫的車軲轆話,叫他們留下孫子在這睡覺,攆人走了。
梅畫心裡自然還想申辯,可這會兒瞧著嬸麼面色十分不好,也明白此時氣氛不合適,便識趣的行禮退出去了。
人走了之後,劉芬芬簡單梳洗一番,端了盆熱水進屋給夫君洗腳,鞋襪脫下來,一隻一隻放進去,仔細認真地搓洗,屋裡比較安靜,只聽偶爾的撩水聲,劉芬芬仰頭看了一眼閉目凝神的夫君,聲音柔柔地傾訴,
「夫君,你說我今兒是不是太嚴厲了,可小畫那些沒大沒小的話真讓我覺得自己很失敗,是我的過失,好好的一個孩子,雖然不曉得出嫁前他的性子,可親家一等一的侯門,教養自然不會差,這咋的才跟咱們一起生活了幾年就成了潑皮無賴的性子呢。」
頓了一頓,又改口道,「說潑皮無賴有些不恰當,反正是那個意思,剛成婚頭一個月就跟和會喘氣的木頭似得,一絲朝氣活力沒有,不過這點咱們可以諒解,可過了一個月呢,這個人一下子就變了,估計是破罐破摔了,大門口跟我吵架,當著那些人跟我計較菜錢,還跟土匪似的槍了我十幾隻雞鴨。」可把我心疼死了,心裡補了一句,這話積到心裡四五年了,總算吐出來了。
「美子這小子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就那麼慣著他由著他胡來,這可倒好,主子不在家猴子當大王,可反了天,你瞅瞅,這給慣成什麼德行了,現如今我開始給板正,也不知難不能板過來呢!」
艾寒流雙手交叉擱在胸前,眼睛眯開一條縫隙,凝視了滿身惆悵憂鬱自責還有些憤滿的人半餉,然後閉上眼睛,沉著嗓子說道,
「你費心一些,他是個聰明的,莫生氣著急,日子長著呢,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得了夫君的肯定和認同,劉芬芬灰暗了一晚上的臉色紅潤起來,連嗓音都清清涼涼,歡快道,
「我曉的,夫君放心吧。」
擦乾了腳,劉芬芬開始給夫君按摩足底,瞧著腳趾甲長長了,想著一會兒得修一修。
今兒的夜裡有些涼,天上的陰雲遮住了星星,估計明兒是個雨天。
梅畫垂頭喪氣的回到家,脫了衣服往床上一趴,想像自己受苦受累的日子即將到來,再提不起一絲笑意。
艾奇擰了濕帕子進來,仔細的給人擦臉擦手擦腳丫,見人悶悶不樂的,緩緩給他開導,
「嬸麼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些年你如何看不清,只是今兒你的話說的忒過了,叫嬸麼如何自處?你得站在他的立場想想。」
梅畫撩起眼皮,想不明白,「我說我自己阿麼,又不是說他……」
艾奇打斷他,搖搖腦袋,心想小夫郞平常是個通透的,怎麼在這點上認不真亮,便耐心道,
「你若說的是嬸麼,嬸麼頂多訓你一兩句就過去了,可你當著嬸麼面說你自己阿麼的不是,這不是譴責嬸麼不會教養人呢麼?不但不會教養,還把知書達理的一個孩子養成親疏不分的紈絝,這種過錯必定是漢子家的失當。」
「封建禮教坑死人啊……」梅畫失神的喏喏一句,而後打起精神來,「是我錯了,我深刻的反省了,可讓我每天起那麼早,辰時就得過去,那我提前半小時就得起,夫君啊,我起不來啊,你兒子在我肚子裡還睡著呢,驚動他可怎麼辦?」
艾奇摟著人,撫摸著他的長髮,他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小夫郞很多時候無法無天,今兒認了錯明兒還得犯,翻來覆去的叫人不踏實,性子忒獨,還有些野;可這些話不能當面斥責;早些時候他就想請嬸麼管教,可又見不得他吃苦,這回犯了口舌,索性狠心一回吧;
所以他這回不偏頗,只寬解道,「嬸麼這回是真生氣了,你理解一下他,雖說是叫你過去學規矩,我估計也就一兩日的事兒,熬過了這幾天,你哄的嬸麼喜歡了,他自不會時時管教你。」
「希望如此吧!」梅畫悻悻地嘟囔一句,他只顧想著自己需要早起的淒涼,一時沒留意二奇的心思,
「快睡吧,我明還得受累去呢。」
到了第二日,梅畫自然沒有準時起床,他的生物鐘這個時辰也在休眠;兒子們不在家,艾奇省下好多事,挑水砍柴給雞鴨餵食,估麼時辰差不多了,就進去叫人,喊了好幾遍,小夫郞才不順氣的睜開眼,瞄著外頭暗烏烏的天色,口齒不清道,
「天還沒亮呢吧。」
艾奇把人抱起來,給他穿衣裳,「今兒是陰天,估計得下雨,我聞到土腥味兒了。」
梅畫任由他收拾,軟胳膊軟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穿戴整齊,艾奇拿了溫濕的手巾給他擦臉,反反覆覆好幾遍才把人徹底弄醒。
梅畫在院子裡用細鹽洗牙,用銅勺刮舌頭,乾嘔幾聲,喝水漱口,然後去茅廁,他這一通下來又過了一刻鐘,等倆人忙忙慌慌的到二叔家時,已經過了辰時一刻了。
梅畫當沒看見劉芬芬冷臉,嬉皮笑臉的貼上去,「嬸麼,我頭一日起這麼早,您給我個適應的時間,明兒我保證不遲到了!」
「罷了,只許這一次。」劉芬芬一甩手巾,然後指著門口放著稻糠的簸箕說,「先去餵食,過一刻鐘擺飯。」
梅畫巧嘻嘻的大聲應著,端起來就走,芝麻和二寶三寶已經起來了,柳春芽正給他們穿衣服,單單剩下大哥兒跟四寶仰著肚皮呼呼大睡。
劉芬芬掀開帘子進來,「物件兒收拾齊整了麼,昨兒你嫂麼親家送來的布料我挑出一塊給你阿麼帶上,叫他做身兒衣裳體面體面,甭壓箱底捨不得,叫你弟弟親家也開開眼。」
「是,東西都收拾好了,阿麼叫我帶的我都帶上了,我替我阿麼謝謝阿麼了,每回回去他都念叨您,說是打大哥兒生下來有一年多不見了,還怪想的慌的。」柳春芽笑盈盈的,恬淡的臉龐端是可愛的緊。
劉芬芬一聽這話自是開心,「可不是,等閒了你就叫阿麼過來玩,有些日子不見了,我也有好多話給他嘮呢。」放下了一塊棗紅色掐絲的緞子衣料,又放了一個錢袋,嘩啦嘩啦響,
「這裡是二兩銀子,還有些銅板,你帶上,上多少禮你跟你二弟商量著來,都是親兄弟的,斷然不能不一樣。」
柳春芽給三寶提褲子的手一頓,忙推拒道,「阿麼,不用不用,我這裡還有呢,都是往日阿麼給我的,我也沒處花去,嫂麼還給我了不少,往常給嫂麼賣菜的銅錢他不要,也都在我這呢。」
劉芬芬給二寶穿鞋,他就喜歡春芽這不藏著不掖著的性子,平日裡小畫因為什麼給他多少銀子,賣菜買物價剩下的銅錢,哪怕是一文錢也都跟自己匯報一下,想到這一點,劉芬芬妥妥的受用,
「你嫂麼給的是他給的,這不一樣,拿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