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臨走的時候安詳嗎?」
「沒受什麼罪,一下子就過去了。」
「挺好,他活著太痛苦了,現在去陪他爹媽,有人照顧了,就不是一個孤魂野鬼了。」
「哎……」
鍾躍民和李奎勇站在火葬場門口,等著小四的骨灰送出來,周長利和三眼在旁邊呆呆站著,流的眼淚和鼻涕都凍成了冰渣。
鍾躍民往手裡哈哈氣,問李奎勇:「有煙嗎?」
「我爸生病了以後就戒了,你怎麼也抽菸了?」
「心裡難受。」
「躍民哥,給!」周長利把煙遞給鍾躍民。
「謝謝。」鍾躍民點了一根煙,「小四是你接回來的?」
「那天和你分了手,我就去接他了。」周長利頓了一下繼續道:「他是我弟弟,幫我躲過了一條命,我不能不管他。」
「你也別自責,這是小四自己選的,說不定他在另一個世界裡過快活日子呢。」
「是啊,他過得太苦了,死了一了百了。」周長利也點了一根煙,吸的太狠把自己給嗆得直咳嗽。
「可是我昨天晚上守著他的時候,總覺得該死的人是我,小四是為我死了。」周長利好不容易停止咳嗽,眼裡溢滿了淚水道。
鍾躍民有些毛骨悚然,周長利是自己第一個改變命運的人,可是他仍然感受到了命運的暗示。
李奎勇勸道:「既然你覺得小四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你就應該更加珍惜自己的命,那就好好活著吧。」
「我在牢裡的時候也在想,怎麼就過成那樣了呢。一開始我純粹是幫朋友出頭,後來出了名,到哪兒都有人捧著,我就喜歡上這種為所欲為的日子了,再後來發現整個社會也是亂七八糟,根本沒人管,我就更肆無忌憚了。」
周長利扔掉手裡的菸頭,「這兩年我過的日子比之前十幾年都好,前呼後擁,沒錢了就找佛爺上供,沒衣服穿了就劫,無聊了就找個看不順眼的教訓,我他媽快活的都忘了自己姓什麼了。」
「現在呢?」鍾躍民問道。
「槍響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想之前的快活日子,淨想著當初和你還有奎勇哥在毛概組的日子,還有和蘇達在一起的日子,高高興興的,就像夢裡面一樣。」
「我們還都沒死呢,後面的日子還長著呢。你怎麼打算?」
「有一幫人準備去雲南西雙版納插隊,我和三眼報名了,準備去那裡種橡膠樹。」
李奎勇點頭道:「挺好,兩個人有個照應,躍民準備去陝北,我準備和他一塊兒去,當個修理地球的農民。」
「你那個蘇達怎麼樣了?」鍾躍民問道
「走了,回她自己的國家了。」
「回去了?沒給你留什麼話嗎?」
「她讓她那個朋友夏李,給我留了一封信,讓我別找她,好好過日子。」
李奎勇道:「這姑娘倒是挺絕情,說走就走了。」
「奎勇哥,不是蘇達的錯,是我的錯,她是為了讓他爸救我才答應回國的,是我對不起她。」
「中間還有這個故事······」
「韓啟明家屬來接了!」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捧著一個盒子喊道。
幾個人終止了對話,趕緊謝過師傅,周長利接過小四,牢牢地捧在手裡。
「小四,帶你回家了!」周長利輕輕地說。
周長利轉身又對鍾躍民和李奎勇道:「躍民哥,奎勇哥,你們先回去吧,我送小四去和他父母葬在一起,讓他們一家團聚吧。」
「成,你和三眼去吧。」
回去的路上,鍾躍民和李奎勇並肩騎著車。
「沒想到長利死了一回變了這麼多!」李奎勇感嘆道。
「怕是沒那麼容易。」鍾躍民若有所思地說。
「怎麼說?」李奎勇疑惑道。
鍾躍民理了理思路,「他哪兒都不去就選了雲南,聽說有很多插隊的知青越境參加游擊隊。」
「你是說,周長利也是這麼打算?」
「可能性很大,,但是更有可能是偷越國境去找蘇達。」
李奎勇一想,猛地捏住剎車:「媽的,這小子真有可能這麼幹,不行,我去找他說說。」
「算了,這也是我們猜的。再說了,你又不是不了解長利,他下了決心的事兒,誰都拉不回來。」
「那咱們就什麼都不管?」
鍾躍民笑道:「我根本無法想像周長利修理地球的樣子,出國對他未必不是一條路子。」
「哎······」李奎勇長嘆一聲,「隨他去吧,希望他一切順利吧,別再莽莽撞撞的了。」
兩個人繼續騎車。
「你真準備和我一起去陝北啊!」鍾躍民問道。
李奎勇無奈道:「沒辦法,我和大弟都成年了,廠里也不發津貼了,家裡哪裡供得起我們兩個大小伙子,只能去插隊,至少國家還有口糧補貼。」
「嘿嘿,說不定我們能分到一個地方,鄭桐也去了,毛概組這下在陝北又湊齊了。」鍾躍民高興道。
「咱們雖然不是一個學校的,但是總歸都是北京的,分到一個地方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李奎勇也挺高興。
鍾躍民和鄭桐到了下鄉插隊報名點的時候,工作人員一句廢話都沒有,讓他們簽了個字,給他們發了一張通知書。
辦完手續出來的時候,鄭桐還有些發愣,「這他娘的就是準備好了讓我們去插隊呀,連個審查都沒有。」
「行了,別磨嘰了,回家收拾東西吧,記著多帶錢和糧票。」
「不是說有口糧補貼嗎?還帶什麼糧票啊?」
鍾躍民別有深意地笑道:「我什麼時候忽悠過你啊,照做就對了。」
「行吧,聽你的,可我家也不富裕啊!」
「那不還有幾個沒去的嘛!」鍾躍民笑道。
「嘿嘿嘿!還是你腦瓜子轉的快,袁軍上次賣瓶子的錢應該還有一些,讓他······」
「什麼瓶子?你們把袁軍家的瓶子賣了?」鍾躍民驚悚道。
鄭桐一愣:「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你別管那麼多!敗家玩意兒,賣了多少錢?」鍾躍民抑制不住地憤怒。
「賣了兩百呢,不少了!」鄭桐反駁道。
「兩百?你們怎麼不送給被人呢?」
「怎麼了?別···別打我呀!你是不是瘋了!」
「我已經被你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