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麻利的爬上車,便是一愣:「四哥?你怎麼在這裡?」
胤禛被他一句話氣的夠嗆,還想給他個驚喜呢,驚是有了,喜在哪裡?
仍微笑道:「我來接你,知道你不喜歡我去你府上,所以就在門外等了。
賈環抗議道:「四哥不要冤枉我,我什麼時候不喜歡四哥去了?」
又道:「四哥要讓我過府,找人來說一聲就好了,怎麼還親自過來?」
胤禛道:「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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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放下車簾、收拾墊腳的小凳子的高福兒翻了個白眼:果然是順道過來的,順道從貝勒府到賈府,又順道從賈府回貝勒府……
&晉的病弘暉擔心的很,但卻不好請太醫,只有麻煩環兒多跑幾趟了。」
賈環搖頭道:「不麻煩,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四嫂的病要緊。四嫂今兒可好些了?」
「……好多了。」
高福兒再度翻了一個白眼,面無表情的坐上車轅:四爺,您從衙門回來就見八爺,八爺一走您就過來接人——您那隻眼睛看見大阿哥很擔心,看見福晉好多了的啊?
車身一晃,開始前行。
胤禛問道:「用過晚飯沒?」
賈環搖頭道:「正要吃呢四哥便來了……不過今天吃多了橙子,肚子裡面水噹噹的,一點都不餓。」
&就晚一會兒再吃。」胤禛道:「我府里的廚子不太會做素食,不過有一道酸筍卻做的極是地道,我讓他做了你嘗嘗……可還有別的什麼想吃的?」
賈環眼睛一亮,道:「想吃冰碗。」
還真是執著……
胤禛皺眉道:「冰碗吃了對身體不好,你身子太弱……」
話未說完便被扯住了袖子,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看著他:「只吃一點點……」
被那雙眼睛盯著,胤禛精神有點恍惚……也許,只吃一點點沒關係的吧……打住!
乾咳一聲,道:「等過兩年你身子好些了,要吃多少都成……」
&現在就吃!就想現在吃!現在就想吃!」賈環一連聲嚷道:「我都想了好幾個月了……」
&兒聽話。」
&話」二字一出,賈環一雙閃閃亮的眸子漸漸暗淡下去,臉上寫滿失望:「不吃就不吃……」
屁股一挪便到了里胤禛最遠的角落,掀開車簾,撐著頭,興致勃勃的向外張望,再不多看胤禛一眼……
直到胤禛無奈的聲音傳來:「……那就一點點。」
賈環大喜,又湊了過來,道:「四哥最好了!」
胤禛苦笑。
賈環道:「四哥放心好了,我是懂醫的,這條命,我愛惜著呢……」他怎會忘記自己這條命是怎麼來的,他怎麼會不珍惜和尚用生命留給他的東西?
見他語氣中帶著傷感,胤禛伸臂環住他的肩拉近,道:「靠一會兒,很快就到了,我留了好吃的給你呢。」
賈環在他肩膀上挨了一陣,覺得不夠舒服,躺下來枕在胤禛膝蓋上,道:「什麼好吃的?」
胤禛微微一笑道:「去了便知道了。」
見胤禛賣關子,賈環也不追問,他現在視線壓的低,一眼便看見矮几下面放在一本書,伸手便拿了過來,卻是上次他在書房挑出來還沒來得及看的那本雜記,便興致勃勃的翻開。
剛翻開一頁,便被胤禛抽走,道:「這會兒光線暗的很,看了傷眼,等回去的時候帶回家看。」
賈環嗯了一聲,閉目養神,卻又忽然想起一事,睜開眼睛道:「四哥,你喜歡看話本嗎?才子佳人的那種。」
&喜歡。」胤禛道:「怎麼會想到問這個?」
賈環道:「那為什麼四哥的書房會放那個?」
胤禛乾咳一聲道:「我以為你會喜歡看,所以專門拿給你打發時間用的……」
&哥……」賈環道:「你在轉移話題,我是問你,為什麼書房裡面會有話本,不是問你為什麼會給我看那個……四哥書房裡面的書本本都是經典,那種話本在裡面好奇怪……四哥喜歡看那個嗎?」
「……不是,」胤禛噎了噎,道:「我沒收的弘暉的。」
&是吧,」賈環詫異道:「弘暉還那么小,就已經看這種書了啊!嗯,是要沒收!」
又想到什麼,笑道:「我爹也喜歡沒收我和二哥的書,前兒在外書房搜了好幾本二哥的珍藏,差點動了板子……上次還差點把十三哥送我的話本也收了呢!」
笑了幾聲,卻發現胤禛臭著一張臉,眨眼道:「四哥,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
居然又拿我和你爹比!
只是這話怎麼也不能讓賈環知道,胤禛乾咳一聲,道:「不是……想到了一些事。」
他既不說是什麼事,賈環也不問,又閉上眼睛假寐,卻聽胤禛道:「環兒,你在民間見的多,可曾聽過斬白鴨?」
賈環眼皮也沒抬一下,道:「聽過啊,這有什麼稀奇的,我還撿過一隻白鴨呢。」
胤禛很懷疑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道:「你真的知道什麼叫斬白鴨?」
賈環翻了一個白眼,不屑道:「白斬鴨和斬白鴨我還是分的清的……我莊子裡就有一個,他娘病的厲害,實在沒錢治了,又欠了大筆的銀子,便聯繫了中人說好了要做白鴨,說白了也是兩廂情願的買賣……誰知我和和尚去的巧,把他娘給治好了,他就沒去做白鴨,去了我的莊子做佃戶了。」
他的語氣平淡,像是談論天氣一般,尤其買賣二字,讓胤禛極不舒服,難道民間這樣的事竟是習以為常了嗎?
胤禛皺眉道:「很常見嗎?」
賈環搖頭道:「怎會常見?真正有權有勢的,直接就免罪了,哪裡會判處決?都是些有錢無勢的,才會找白鴨替死……我朝一年也就處決那麼幾十個人,就是全是白鴨也沒多少啊!」
賈環雖是在搖頭,但給出的答案卻讓人更加無力,卻聽賈環又道:「不過流放充軍找替身的就多了,畢竟提取犯人的時候,又沒有畫像什麼的,只要塞足了銀子什麼都好說……而且不用替死,肯做的人也多,畢竟皇上時不時便會大赦,去做上幾年苦力便回來了,卻能掙上一輩子也掙不到的銀子。」
胤禛沉默許久,沉聲道:「我朝吏治……竟糜爛至此!」
賈環見胤禛語氣凝重低沉,知他心情沉重,安慰道:「四哥不必如此,這些事也不是我朝才有的,皇上是仁君,不加賦,少納貢,百姓的日子比歷朝歷代不知道好了多少呢!」
胤禛嘆一聲,道:「我也自詡清明,可是你說的這些事,當真是駭人聽聞,我卻是首次得知……」
賈環道:「四哥身份高貴,有些事不知道也正常……民間有句話叫欺上不瞞下,有些事兒只要頂頭上司不知道便好,至於老百姓,便是知道又能如何?還能到皇上面前去告他們一狀不成?」
胤禛皺眉,嘆息一聲,陷入沉思。
一年只處決不到四十人,難道是這數億人中,一年只有這四十人該死不曾?只怕未必!在他眼中,一年便是殺四百個也不夠。可惜康熙卻不這麼想。
康熙一心要做古今完人,包容寬縱,一味簡政施恩,弄得文恬武嬉吏治敗壞,種種貪風愈刮愈熾,都從這「包容」二字上生出來。
這個道理,不僅他懂,只怕康熙也是懂得,便是他直言相諫,也是沒用的,反而讓他刻薄之名更盛。
但是,總要想出點法子啊……
車廂中陷入沉默,直到到了地方,兩個人也不曾說話。
下了車,胤禛讓高福兒帶了賈環去內院,自己卻去了書房。
賈環給烏拉那拉氏把了脈,安撫了弘暉,又回到前院的時候,天上月亮都升起來了,高福兒帶他去了書房,自己卻守在外面,並不進門。
賈環進去的時候,胤禛正伏在案上寫東西,見他進來點頭道:「先坐一會,我馬上就好。」
胤禛的小書房裡有椅子和軟榻,向來怎麼舒服怎麼來的賈環自然毫不猶豫便選了軟榻,趴在上面看胤禛寫字。
人都說認真的男人最美麗,這話倒也不假,賈環的眼神極好,在燈光下,連胤禛有幾根睫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他之前覺得在他們幾兄弟中,數胤禩和胤禟長的最好看,但日子越長,便越覺得四哥長得不比他們差,現在再看,明明四哥才是他們中間最好看的嘛!
八哥的鼻子哪有四哥那麼挺,九哥的嘴唇太薄了,十三哥眉毛太粗,都比四哥差遠了……
只有四哥眉毛眼睛鼻子都那麼好看……
嗯,手也好看。
最喜歡的,卻是四哥身上的氣息,溫暖又安心,挨著四哥的時候,感覺好舒服……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身邊的床榻一沉,眨眨眼發現那個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忽然就有些心虛,翻過來,撐起半身,胤禛在身後墊了個軟枕,讓他半躺著,歉意道:「等久了吧?」
賈環搖頭。
胤禛將一個瓷盤放在小几上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道:「餓不餓?你來的時候說不想吃飯,我便讓廚下晚一些準備……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
賈環道:「不是很餓。」
但還是抓了一個起來,訝道:「這是什麼?」
小小的一個個指尖大小,裂開的白色果殼像是在開口笑,裡面露出淡綠色的果仁。剝了一個出來,塞到嘴裡,贊道:「好吃,脆脆的,好香,真好吃。」
又捏了一個起來,道:「這是什麼,我從來沒有吃過,好香。」
&波斯來的阿月渾子,聽說過嗎?」
&要小看我,我是學醫的,」賈環道:「我和大和尚學醫,第一件事便是背本草,背千金方好吧?」
言罷,搖頭晃腦道:「無名木生嶺南山谷,其實狀若榛子,號無名子,波斯家呼為阿月渾子也……我背的可是?」
胤禛摸摸他的頭,道:「環兒很厲害。」
賈環嘻嘻一笑,開始專心對付手裡的無名子。
胤禛等他將手裡的一顆塞進嘴裡後,將一疊紙遞過來:「幫我看看。」
賈環很不情願將撈果子的手縮回來接過紙張,不過隨即塞進他嘴巴的一顆果肉讓他不滿全消,一面嚼著一面含糊道:「這是什麼?」
胤禛卻完全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滿腦子都是指腹碰觸到的那柔軟的不可思議的唇瓣,還有牙齒輕輕噬咬在指尖那酥酥麻麻的讓人渾身發軟的……用最快的速度又捻起一顆,迅速剝顆……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新年好,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陪老人看春節晚會什麼的……恐怕有兩天不能更新了,提前給大家拜個年,祝大家新年大吉大利,心想事成,工作的升官發財,念書的一門不掛,創業的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