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的話如一桶冰水澆在賈珍頭上,賈珍的腦子剛滯了下,就感覺天旋地轉。下一刻,賈珍已經被小廝扛到了長凳子上,被狠狠打屁股了。
此時賈政和賓客們都得知今日的壽星回來了,紛紛趕來見賈敬。大家剛到院門口,就把賈珍殺豬似得痛叫聲聽個正著。
眾人互相對眼,都能猜測個大概。估摸是這場生日宴並非賈敬所願,是老子一回來就不爽地教訓小的。人家的家事就不好摻和了。眾人都識趣不敢討嫌,紛紛託詞離開,請賈政幫忙代為轉達歉意。
賈政也挺尷尬的,賠笑送走了眾人後,就快步衝進院。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多大的事,非逼著賈敬一回來就動手,嚇跑了賓客!
進了東廂房後,賈政一眼就看見賈珍某處□□的紫紅色部位。
打完後,賈珍提了褲子,被架到晏良年前。他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又氣惱又羞臊,五官隱忍地有些扭曲,卻不敢發作。
晏良挑眉,看著賈珍,「你不服?」
「父親的教誨,兒子怎敢不服!」賈珍咬牙應承,一邊吸著冷氣一邊請退。
晏良見他這副口是心非的樣,就覺得剛才都白打了,不夠解恨。畢竟他是本尊的兒子,晏良本是打算放過他的,不過既然他不領自己的好意,又何必給他留臉。
「站住!」晏良沖賈珍開口後,這才注意到門口站著一人。晏良從記憶力搜索出這人是本尊再寧國府堂兄弟,名喚賈政。他想了下,便鬆口叫賈珍先走。
賈珍暗中狠狠望晏良一眼,由著下人架他離開。
賈政客氣地拱手賠笑,「好兄弟,我們可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晏良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賈政入座。
「可憐天下父母心,有時候孩子們不懂事,咱們為了他們以後好,是不得不打它們。可今日當著眾賓客都在,你做的是不是有些過了?」
「我打他只是為圖自己心裡痛快。」晏良言下之意,他管不了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如何。
對方如此坦率承認,倒叫賈政一時無話可說,但賈政意識在對方駁自己的面子。他很不高興,便略帶諷刺的笑說:「不愧是進士出身的,見解獨到,和我們這般俗人不同。」
晏良驀然抬眼,目光輕描淡寫的掃過賈政,又落在了自己手裡的茶杯上。他指尖來回摩挲著一段杯沿,似乎在思慮什麼。
這種突然而來的沉默,令賈政有些後悔自己衝動失言。接著為了挽回尷尬,他就代傳了那些賓客告辭的話,希望他的敬兄弟能從眾人的反應上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終究他沒有看到賈敬臉上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歉意。賈政當下心中就躥出火氣,他覺得賈敬定然是在觀中久住不懂人情世故,不顧場合毆打賈珍簡直有失斯文、埋沒禮節,更辜負了賈家祖上留下的聲望。
「敬兄弟,你真覺得你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打兒子,有些不合適?」賈政忍不住開口,想要教訓賈敬。
「你都說了,那是我兒子。我教訓兒子,與你何干?」晏良語氣輕輕地,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很反感賈政這樣跟他說話。
賈政半張著嘴,剛準備一籮筐說教的話,被對方這一句堵得埡口無言。屋內安靜極了,氣氛凝結,賈政再受不下去,黑臉就要跟晏良告辭。
晏良卻忽然對賈政講起了故事:「我那玄真觀里有個道童叫敏麝,他自六歲就跟著我在道觀里修行,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只可惜命苦,趟上了一個早死的爹。他爹原來是給藥材鋪當夥計的,因為媳婦兒又懷孕了,家裡孩子多,便因此起了貪利之心,受人蠱惑,在給一位當地有名望的鄉紳鄉紳抓藥的時候,暗中多加了一塊烏頭。
後來那鄉紳死了,主使害他的兄弟也被抓,敏麝的父親自然被牽連進去,判了死刑,他母親因悲傷過度難產而亡。家中孩子算上敏麝一共有四人,都被族人給棄了,四個孩子沒辦法只好賣身為奴,永世難翻身了。」
賈政好容易耐著心思聽完這些,不解地看晏良,「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晏良輕笑,「沒什麼,只是感慨罷了。」
「這種慘事不新鮮,府里隨便抓個下人問就有,真不明白你跟著我說這些做什麼。再說那孩子他爹自己作惡,有什麼好可憐?活該有此罪受,這叫因果報應!」賈政說罷,就板著臉和賈敬告辭。
晏良淡笑著站起身,目光卻如冷冷冰錐一般刺入人骨。他依靠在門口,目送賈政離開。眼瞧著他跨出院門,一拐就能見不著人影了,偏偏這時候「噗通」一聲,賈政頭朝下,身子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院裡的丫鬟們,院外候命的賈政小廝們,大家都看著清清楚楚,政老爺自個兒走路,抬了腳卻還是被門檻絆著了。
「啊——」賈政悶聲痛叫,接著便不停地冷吸氣。
傻眼的眾人才反應過來,喊說政老爺摔倒了。
小廝們慌亂攙扶起賈政,見他嘴巴上都是血,鼻樑紅腫,方知可能是摔斷了鼻樑,忙喊人去請大夫。這廂倆小廝就攙扶著賈政回來,問晏良要一處暫時歇息之所。
晏良指了指東廂房,小廝們忙攙著賈政去了。賈政捂著出血的鼻子,嘴一張血就流進來了,而且他疼得根本說不出話,就瞪眼示意晏良。他不想要東廂房,那可是賈珍剛剛跟那姑娘做髒事的地方,他怎麼能……
晏良哪容賈政有法抗的機會,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般,叱小廝趕緊架著賈政進屋,令他們扶著賈政在榻上躺好。晏良隨後就退出去了,安排人傳話給賈母等人。他則遠遠地坐在屏風後,看著丫鬟們準備熱水,清洗和熱敷賈政的傷口。
熱敷是不對的,但晏良懶得去糾正,喜聞樂見一盆盆染紅的水端出去。
賈母等聞言都趕過來。晏良便出門去接待,賈母見了她,便欣慰的用帕子擦眼淚,直嘆他能回來主持寧府最好不過。但賈母更關心地還是賈政的傷勢,眼見著丫鬟端出了兩盆有血色的水,賈母心都要跳出來了。後來聽眾人一再勸,她才勉強隨眾人一遭去正房廳內等待。
廳門是開著的,尤氏和王夫人等所坐的位置剛好能望到東邊。
大夫來之前,東廂房一直有清洗過的血水端出來,來來回回的,令尤氏和王夫人都猛然生出一種錯覺,等女人生孩子的錯覺。
不大會兒,大夫來了。賈政上藥之後,血終於止住了。
賈母見兒子沒大礙,總算寬了心。賈政卻一刻都不想停留,覺得身下所躺之處儘是污穢,鬧著要回府,而且對晏良的態度有些沖。
賈母自覺丟臉,呵斥賈政沒規矩,逼他給晏良謝了恩,方帶著一大家子人離開。
寧府,福祿堂內。
晏良心情很好的補吃了午飯,順便環視了一圈他的新住所。這寧國府真不愧是祖上繁榮過的大家,屋子裡明亮通透,家具陳設等等都很講究,富貴精緻,雖有幾處不足,但無傷大雅,大體還算讓他滿意。就是一想到這福祿堂被賈珍住過,晏良就覺得哪裡都不乾淨。
「家具都換了,一切都要新的。再弄點柚子葉,去晦氣。」
管家婆子一一應承,便去回尤氏。
尤氏聽說賈珍挨打了,跑去看了兩眼。出門後細了解經過,得知是他自個兒好色調戲官家歌伶,便在心裡直罵他活該。這回老爺回來了,定然不會由著他胡作非為,想到此尤氏便覺得心裡暢快。所以對於老爺安排下的事兒,她很費心地叫人去辦妥當了。
到了下午,晏良就開始著手翻閱家裡的賬本,細細清點寧府的財物情況。這人不論是在哪兒,不管是要辦大事還是做小事,只要一挪步子,就離不開錢。所以晏良回府的第一步,自然要從錢財抓起。
賈珍還不知道老爺的動作這麼快,上午還風風光光的在中賓客面前顯威風,下午他就狼狽地趴在榻上,哎呦哎呦的痛叫。他心裡憋氣,就把賈蓉叫來罵。
賈蓉更委屈:「真不是兒子不想派人通告您,是祖父他不讓。他說要和我一道回來,自然就見到您了。」
「少唬我!我看就是你小子平日裡記恨我教訓你,遂跑去跟他告了我的小狀,搞得老爺對我恨之入骨,差點打死我。」
賈蓉忙哭著表清白,發毒誓否認。
賈珍沖賈蓉啐了一口,「那我問你,你早上去的,為什麼你們遲到中午才回來?這麼長時間你們除了說話還能做什麼?」
提起這個,賈蓉就臉色大變,「不說還好,說起這個我現在都怕。父親該記得陪老爺去觀里的老人兒王石吧,他今天出事兒,死了!我們之所以回來晚了,全是因為這個。」
「到底怎麼回事?」賈珍驚問。
「王石這混賬一直暗中替換老爺的丹砂,以次充好。老爺今日揭穿他,他死不認賬。因沒有抓現行,藏東西的地方又是在丹砂房,誰都有可能做,他不認,老爺其實拿他也沒辦法。」
賈珍沉吟:「他畢竟是寧府的老人兒,連我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王大伯的。這廝跟焦大有一比,若沒鐵證,真不好處置他。」
「正是這個理兒。老爺估計也是因為這層關係,開了恩,放他走了。誰知他急急忙忙下山的時候,腳下打滑,失足淹死了。」
「淹死?你開玩笑呢,就玄真觀山下那條淺淺的小溪?」
「對啊,怪就怪在這上,那溪水最深處都還不到膝蓋。他就那麼躺在那兒,頭朝下淹死了。報官之後,衙門人也不信,覺得可能是他殺,便對觀內的人排查了一番,兒子和老爺才因此耽誤了回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