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凌光如今在福建駐守海防,近一年未見,林銘玉對他想念得很。
但馬車趕得再急,也抵不過路途遙遠。如此曉行夜宿,林銘玉這樣一個從不暈車的人,也有些吃不消了。
這一日,到得一個大鎮上,這已經是福建地界。過了這個大鎮,再有一日,便到塗凌光駐防的地方。越往南走,氣候越是溫潤,林銘玉嫌車裡氣悶,大多時節便在外頭騎馬。春寒雖漸,卻不知哪一日多吹了風,竟然有些發熱。
林大嚇得不行,不敢再趕路,正瞧見這城鎮狀若繁華,忙驅車入城,先調理了林銘玉的身子再做打算。
京都之中,雖然親族甚少,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此番出行,林銘玉刻意低調,輕車簡從,連林聰請命護送也拒絕了。雖然林銳十分不放心,但拗不過林銘玉堅持又再三保證,便只好生囑咐了林大,並親自挑選了四個年輕氣壯又心細膽大的侍衛隨行。
這裡頭,除了林銘玉這個主子,能說上話的,就數他的貼身小廝林大。
因而,林銘玉這一病,林大便擔著重責,命一個侍衛去請大夫,自個兒不錯眼的守著林銘玉,寸步不敢離開。
等了一刻鐘,也不見那侍衛回來,林大便有些坐不住。
林銘玉靠坐在床上,看著林大皺著兩道濃粗眉毛,神情焦急又嚴肅,便笑道:「阿大,我又不是瓷人兒,哪要你這般小心不錯眼的盯著。人生地不熟的,張侍衛怕是迷路了,若是擔心,讓他們去找一找吧。」
林大皺眉道:「張成身手不凡,我倒是不擔心他,就怕悟了大爺的病。我看,我還是親自跑一趟吧,只是大爺你這兒每個人手伺候,怕……」
「那有什麼,我是受了寒,又不是手腳不能動了。你快去吧,還有王侍衛他們在呢,有事我自然會吩咐。」
林銘玉想了一想,交代道:「我這兒留兩個就夠了,你帶一個去,若是有事,也好照應。」
林大一想,若是來個老大夫,這高大的侍衛一去,真箇派得上用。心裡又忍不住微微對張成不滿,這般簡單得事情也辦不好,九爺白看中他了。
林大一走,林銘玉便半眯著眼養神。他也沒料到自己的身體這般弱,小小風寒,在前世,硬抗著三兩天也就好了,但在這小身板兒上,倒是越拖越是嚴重,才不過一夜的功夫,就覺得頭暈目眩,打不起精神。這一兩年間,只顧著東奔西跑,倒是身體來不及養好。林銘玉忖度著,往後可得把身體養起來。
方才養出點兒睡意,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吵嚷之聲,其中張成的大嗓門夾雜在一通俚語口音之中,格外特別。
外間候命的兩個侍衛也聽到了動靜,一個下樓去打聽,一個進了內室,守候在林銘玉床前。不一會,那侍衛便推門而入,對林銘玉稟道:「大爺,張成與幾個本地人吵起來了。那些人要鬧著叫他見官呢!」
聽了侍衛的話,林銘玉也顧不得身體不適,忙命他們伺候自己更衣,便下樓去。
張成是個魁梧的漢子,幾個侍衛之中,他長得最為英偉,素日裡也很愛捯飭自己。只此時被幾個矮壯的青年男子團團圍住,衣襟也亂了,顯出一副狼狽模樣。按理那幾個百姓就算多人,憑他的身手,也不至於脫身不得。林銘玉細看時,只見他臉上脹得通紅,一雙大眼瞪得溜圓,額角的青筋也崩了出來,顯然是要忍不住努力了。
而周遭的百姓,再聽得那幾個青年嘰嘰喳喳的土話時,也一個個面現怒色,盯視著張成。
壞了。林銘玉一看這情況,忙對身邊一臉躍躍欲試的侍衛王展道:「快快阻止張成動手,不要觸犯眾怒。」
王展一聽,忙收斂了殺氣,對著張成大吼一聲道:「張成,別動手!」
張成已經舉起來的拳頭險險收住,往這面一看,頓時一臉苦相:「大爺,這幫人蠻不講理!」張成充滿了委屈,這簡直是無妄之災啊!
那些人見到張成對林銘玉的態度,便知道這個才是正主兒,其中一個嘀嘀咕咕了幾句,幾個人都收回了拉扯張成的手,一個個看過來。
林銘玉趁著這個空檔,忙問張成事由。
張成道:「我還糊塗著呢,事情是這樣的……」張成聽了林大的吩咐去城中請大夫,向小二哥打聽了具體地址之後,就匆匆離去。他是個爽朗的性子,耐心詢問之下,很快便找對了地方,卻在這時,遇到兩個男子爭吵,其中一個清瘦俊秀一些的,被那矮胖的人壓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張成本來不想惹麻煩,沒想到那胖子太過分,眼看著那瘦弱的便要背過去去,張成就忍不住救援了一把。把胖子打跑之後,張成便扶起地上那青年,誰知道說不到兩句話,那青年就暈過去了。
張成沒辦法啊,總不能把人丟這路上不管吧。可巧這巷子又靜,也怕那胖子再來找麻煩,張成好人做到底,便把人抱起來,想著反正要去醫館,到時候人也脫手了,自己任務也完成了。
抱著人還在巷子內轉圈找方向,就見一群短打矮壯的青年氣勢洶洶地涌過來,一見他懷中抱著的人頓時一愣,再看懷中人之形貌,就炮仗遇火,一下子著了。張成心知對方可能誤會了,忙把人交過去,又好心解釋了一番。
沒想,對方接了人咕咚就是一串土話,雙方言語不暢,那青年又昏沉未醒,張成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其實就是一個誤會,那些人就是不聽啊!再說了,一看我這樣兒,穿的用的哪不比那瘦子有銀子,犯得著打劫他麼?用腦子想想就明白了,可這夥人……」張成煩躁地撓撓頭,自覺老臉都丟盡了。他這麼英俊瀟灑一侍衛,沒成想有被當成土賊的一天。
大爺的差事也沒辦好,慚愧啊!
林銘玉忙把小二哥叫來,把話重新說了一遍,讓他與那些人解釋解釋。
在張成說話的過程中,小二哥也在旁邊聽著,原還對林銘玉等人不屑,現下已經露出笑容,道:「可不是誤會麼,公子莫急,我這便為你們分說分說。」
說著用土話高聲說了一串話,對方也用土話回了一些話,如此幾番,那些人的神情也平靜了下來,當中一個走過來,對著張成問了一句,神色一句很緩和了。
見張成一臉疑惑,小二哥已經笑道:「他是那小哥的契兄,問你對那小哥動手的可是一個左臉有一顆黑痣的胖子,三十許年紀。」
張成背了那胖子的冤枉罪,心裡記得清清楚楚呢,不用多想,就能回憶出他那副尊榮,果真不錯。
他這一點頭,那矮壯青年已經低下頭去,對他鞠了一躬,又連連做出賠罪的手勢,黑臉上透出一抹紅,笑呵呵地對他齜了齜牙。
他做了這一番動作,又到林銘玉身前行了禮,嘰里呱啦了幾句。然後笑一笑,走了。
林銘玉主僕不解其意,同時看向小二哥。
這會兒,圍觀的百姓們也散了,小二哥先看了看林銘玉的臉色,作出請的姿勢,把他讓到客棧內,這才解釋道:「方才那人是當地碼頭的一個小頭目,方才知道誤會了這位客官,又聽得誤了您找大夫的事兒,說要回去拿禮物來賠禮呢。」
張成哼了一聲:「這會兒倒是懂禮節了,方才可不講理得很。莫說他那兄弟不像是個富貴的,便是穿金戴銀的在我眼前,我也看不上啊。你們這的漢子心思忒不直了!」
小二哥聽了卻是哈哈笑起來,道:「客官你可真是錯怪他們了。也怨不得你誤會,方才你所救之人是吳大的契弟,在咱們這兒,契兄弟如同夫妻,若是一人受辱,另一人必得為他討回公道,否則為人不齒。吳大以為你害了他契弟,所以才魯莽了一些,也是不知之罪不怪嘛。」
聽了小二哥這話,林銘玉等人紛紛傻眼,原來這裡竟然有如此風俗。林銘玉略顯激動的想,這不就是男風合法嗎,後世□□也做不到這一點啊!
作者有話要說:麻子兄與黑痣兄,惡霸必備啊...
今天有點兒短小君,但是蚊子肉也是肉啊,親們表嫌棄,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