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愛我仙姝 番外七:斜日欄杆人自憑

    空掛纖纖縷,徒垂絡絡絲,也難綰系也難羈,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

    落去君休惜,飛來我自知,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

    快交酉時了,夕陽潛到了樹梢下,胭脂般的晚霞鋪陳了西邊大半的天空。

    金陵城東胡響街西邊盡頭有一棵老槐樹,濃密如傘的枝葉俯身回抱著一座灰牆青瓦的院落,院門上一簡單的木牌上寫著『紅香坊』。紅香坊雖才開張不過兩個月,卻已經聲名漸起,因了這個作坊,附近三四里遠的地界上都能聞著一股子淡淡甜甜香味兒。

    因到了收工時分,作坊里笑語漸頻,忙碌了一天的女工們歡快地收拾好手上的活計,陸陸續續地走到東側廂房門口,按序交待後便結伴著收工回家了。

    暮色漸濃,初夏時節的炎熱漸漸褪去,微微的晚風更讓人心生寧靜。站在東廂房門口的少女微笑著送走了最後一名回家的女工,便收起了手上的花名冊轉身走進廂房,須臾便執了一柄素白紈扇走了出來,一面輕聲吩咐人去通知門房關門,一面穿過院子徑自往西廂房走去。

    房內還未點燈有些微的幽暗,在斑駁深淺的陰影里,一位青衫男子正專心致志的調配著花露。少女走到門口時微一停滯,抿了抿嘴角,終究還是未能忍住讚許和關切之情,快步走上前輕聲道:「二哥哥,天已晚了,怎麼不叫掌燈,回頭眼睛慪摟壞了!」

    男子抬頭看了看少女,手下仍忙碌著,微微一笑道:「三妹妹!不妨事,就要好了!這會子還能看得清,也涼快些!」

    少女淡淡一笑,也不再言語,只立在一旁輕輕的為男子打扇子。男子忙碌著,手中瓷碟碰擊的叮噹之聲清脆悅耳,屋內益發顯的靜謐。

    光線一點一點的暗沉下去,深藍的天空裡現出一顆顆白亮的星子來,遠遠近近地傳來夏蟲的鳴叫。

    屋內漸漸深濃的幽暗使少女的心不由地緊起來,怕黑是那場劫難留給少女的烙印,會不由的令她想起那陰暗惡臭的刑窟牢籠。

    一年多前闔家遭受的巨大災難,所經歷的家族敗落之驚惶、牢獄囹圄之恥辱、生死離別之哀痛等等劫難幾乎不曾讓人萬念俱灰、生無意趣。返回京陵後很長的時間裡,那異常沉重、哀涼的悲愴絕望氛圍仍時時籠罩著自己,讓自己無力自拔地陷溺,就象在頻臨乾涸的泥沼里掙扎的氣息奄奄的魚兒。

    痛苦的記憶片斷已讓少女秀眉深鎖,窒息的感覺又襲來,手中的紈扇已停了下來。

    又有一少女從後院走到門口來,輕聲喚到:「二爺,姑娘,後頭等著開飯了!」

    男子仍忙個不停,只笑道:「三妹妹,你和侍書先去吧,我這就要好了,過會子便來!」

    探春的臉色緩了過來,繼續為寶玉打起扇子,才發覺自己後背起了一層密密的冷汗,衣服貼著肌膚,黏膩冰涼。

    侍書走了過來拿過探春手裡的扇子笑道:「姑娘先去歇會子,累了半天了,看額上都出汗了,快洗把臉暢快暢快!二爺這裡也就快完事了,我替二爺扇著。」

    探春咬著嘴唇對侍書笑了笑,低聲道:「二哥哥,別耽擱久了,明兒趕早起也使得!」

    後院當中已經擺好了桌子,艾草的清香隨著淡淡的清煙四下飄浮。

    見探春走了進來,玉釧先就迎了上來,笑道:「原說我去請的,侍書說我嘴笨完不了差,搶著去了。偏她也沒能把二爺請回來,看她下回還敢說嘴!」

    探春微笑道:「二哥哥總是貪晚,總也勸不動他,也就隨他高興罷了!」

    琥珀已端了盆水來,探春含笑道了聲謝,方挽起袖子淨面洗手,雙手掬了捧溫軟的清水,撲到臉上,頓覺清爽生涼。

    探春剛擦好臉,就見侍書從前院跑了進來,道:「三姑娘,門房裡報許少爺從京城來了,寶二爺請姑娘也出去見見!」

    探春聞言忙點頭笑道:「知道了,你先去回二哥哥,我這就去!」

    侍書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又跑了出去。

    琥珀忙道:「我來服侍三姑娘換身會客的衣裳!」

    探春忙擺手道:「不必了,如今不比從前了!你拿面鏡子來就成了!」說著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又對著琥珀拿來的鏡子抿了抿頭髮,便執起那柄素白紈扇款款的向前院走去。

    前院正屋裡,桌上堆滿了東西,許雲飛正與寶玉說著話。眼前的寶玉一身青灰紗衫,同色方巾束髮,雖還是瘦,臉色卻較上回見面時紅潤了些,言語間多了幾分沉潛內斂。

    許雲飛頗為讚許地朗聲笑道:「寶兄弟還是剃了鬍鬚更俊秀好看,越發顯得溫文爾雅了!」

    寶玉淡淡一笑,嘆道:「也不過是空有一副臭皮囊,是一個於家於國都無用的人罷了!」

    許雲飛搖頭笑道:「寶兄弟如何這般妄自菲薄,若不是你調的方子,這紅香坊的脂胭哪得如此搶手!京城裡紅香坊的胭脂可是一日一個價啊!連宮裡頭的許多娘娘都指定要買紅香坊的了!」

    寶玉微笑道:「那也要多謝許大哥才是!若不是許大哥鼎力相助,也不能有今日的紅香坊和我們……」

    許雲飛擺擺手笑道:「我不過白紅香坊的胭脂如今如供不應求了,我還想建議寶兄弟再招些人手把這紅香坊做的更大些呢。」


    寶玉點頭笑道:「這些事還是等三妹妹來了再商量吧!」

    許雲飛笑著點了點頭。

    寶玉的臉微微的紅了紅,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吶吶地問道:「上回托許大哥進京捎給公主的胭脂,公主可喜歡?」

    許雲飛心裡嘆息著,口內卻笑道:「公主很喜歡,直說輕白紅香,比寶兄弟以前做的更好呢!」

    寶玉聽了心中無限歡喜,不由咧嘴笑了笑:那是自己特別為黛玉做的胭脂。

    看著寶玉略顯怔忡的神情,許雲飛心裡生出些許的惺惺相惜之情。

    建議寶玉做胭脂雖是自己提議的,卻是黛玉的主意!也是黛玉托自己暗中幫助紅香坊的運作!

    從一個被人羨慕奉迎的富貴公子跌為遭人鄙夷嘲笑的階下囚,期間心靈所受的折磨、自尊心所受的打擊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許雲飛知道寶玉是如何從落魄自棄中慢慢爬起來,看到寶玉重又尋覓到生活的樂趣和意義,許雲飛心下暗服於黛玉的心智。

    雖然寶玉從未曾主動提起黛玉,但每當聽到許雲飛說到黛玉在京中的近況時那眼睛裡突然閃動的光芒、臉上微微的動容仍是未能逃過許雲飛的眼睛。

    黛玉,那如世外仙姝的女子,那樣美好、清靈、聰慧,怎不令人心動愛慕呢,又何況是曾經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寶玉!

    許雲飛從心底里深深的羨慕寶玉,因為寶玉曾那麼幸運地陪伴了黛玉那麼多的日日月月。

    許雲飛又深深地為寶玉可惜,原本是與黛玉關係最近的人,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與黛玉越走越遠,慢慢地地失去黛玉而束手無策,以至到如今二人無論是距離還是身份、地位都已是雲泥之別。

    這種懸殊之感,許雲飛自己也有深有感觸。在許雲飛看來,水澤是珠玉,而自己只能算是瓦磚。

    想起京城臨別前,黛玉和水澤並肩立於岸前相送時的情景,那樣的珠聯璧合、比翼連枝,讓人驚羨,許雲飛心裡明白:如果感情的世界也有輸贏,那麼輸給水澤,自己口服心服!自己可以傲視所有人,但在水澤面前卻只能甘拜下風、俯首稱臣!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埋葬心事,默默祝福!能得黛玉水澤二人的摯真友情也足可快慰一生了!

    天大地大可任我逍遙,江山萬里可任我往返!自己從來便是個磊落爽快的性格,從不喜歡拖泥帶水,放下就放下了,反倒覺得更自在輕鬆了。

    而眼前這個寶玉顯然不能輕易放下,京中的黛玉似乎也有所察覺:每回讓自己捎帶的東西都只單單另給探春備了一份,也只給探春寫信,其餘的都是總在一起的。

    正想著,只見一身天青色暗花紗衫的探春已款款地走了進來見禮。

    許雲飛忙起身回禮,隱隱嗅到一絲淡淡的清香,抬頭時方瞧見探春黑漆光滑的髮髻邊綴著一串白色的茉莉花。

    麝月此時也端著茶盤走了進來,探春便含笑雙手接過茶盤,親自奉給許雲飛。

    許雲飛道了謝,忙指著桌上的一摞書本笑道:「賈姑娘,這是公主特特讓帶給你的名家字帖!」又拿過兩封信遞到探春手上笑道:「這裡還有公主和令嫂子叫捎帶來的信!」

    探春忙雙手接過信,緊緊的握在胸前,明亮的雙眸閃動著發自心底里的喜悅和欣慰,消瘦的雙頰也因此泛起微微的紅暈,怔仲了好一會子方才低聲問道:「公主一切可好?大嫂子蘭兒他們也都好?」

    許雲飛點頭笑道:「賈姑娘放心,據我所知他們都很好,回頭你看了信便知道了!」

    探春邊點頭邊笑道:「多謝許公子!」天知道自己是多麼盼望收到親人的訊息,多少回自己夢裡與姐妹們重新再聚!每回黛玉和李紈捎來的信都不知被自己看過多少遍!

    如今雖還有侍書、琥珀等人的相伴,卻難有說笑的興致。白日忙著操持這個作坊的進出事項和一家子的衣食住行柴米油鹽,一旦夜深人靜,從其中的煩雜和瑣碎中閒下來,總會有一種強烈的孤獨自卑之感襲上心來。

    如今睡眠也淺了,難入睡又極易醒,時常從惡夢中醒來,冷汗涔涔,卻不願睜開眼睛,心裡希冀著如今的一切真的是一場夢,只要自己睜開眼,自己就還是在大觀園裡的秋爽齋里,依舊有大理石的書案,還是拔步床,還是懸著繡著花卉草蟲的紗帳。

    慢慢睜開眼,煢煢燭火微亮的光透進青紗帳來,隱在漫漫微光里的屋子陳設模糊朦朧,卻分明直接的告訴自己,一切真真切切的發生過,抹不去,忘不掉。

    最初的那些夜晚,總會有酸楚不可抑止的漫過心胸,總是在倦極之時帶著淚痕昏昏睡去。

    在那些封閉、沉鬱、無望的日子,痛苦的回憶一天天的吞噬著探春的心,令探春覺得自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更令探春覺得痛心無力的是彼時寶玉的頹廢和消沉:滿臉鬍渣,神情呆滯,聽不進旁人的勸慰,一開口便是要出家做和尚。

    直到許雲飛來建議寶玉做胭脂,令人意外的是,寶玉竟然採納了這個提議,專心致志的開始調製胭脂來,然後便有了紅香坊,探春寶玉的生活才開始慢慢改變。

    聰明如探春怎會不知道許雲飛幾次三番的幫助自家是因為黛玉的緣故,更令探春感動的是,在這人人避嫌不願與賈家的人有任何瓜葛的時候,在這連京陵城裡賈家的遠親都不願來往的時候,黛玉卻送來最真的關懷和幫助!

    尤令探春感動的是,黛玉從不直接的送錢來,有時是些新鮮的水果,有時是些別致的點心,而每回都不忘送些精挑細選的書集詩冊,而這些精神食糧幫著探春打發了多少難眠之夜。

    探春猶愛讀黛玉的信,就仿佛黛玉就在跟前一般妙語如珠、蘭言雅謔,仿佛一縷清新的風,總是能減去探春心中的晦澀和沉鬱。

    最初探春不曾給黛玉回過信,不是不想寫,只是一提起筆,總不知該如何落筆,滿腹的話語總不知以何心情、語氣傾訴。往昔曾自詡爽朗利落,敢說敢為,是因為自己不願讓別人因自己庶出的身份而看低了自己,是因為彼時自己還是個候門千金,是因為還有老太太的幾分看重。而今一切都迥然不同了,家族不僅僅只是一敗塗地,更有累累惡行、樁樁醜事讓人深感恥辱無顏。

    許雲飛起初也不明白為何探春收了黛玉的信激動非常,卻從不回信,只是拿出些針線活來托自己送給黛玉,後來也就漸漸明白了。人生總難免坎坷,怨天尤人只會令人更加委頓消沉。只有勇敢的面對現實,勇敢的往前走,才能有希望,才能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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