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的晃到了金陵,賈代修安頓好妻子,準備拜訪族老。し如今賈家留在金陵的族人,還是賈演賈源發跡後提拔的,原來也不過是升斗小民,還不是日後跋扈無良的賈家人。
留在金陵老家的人,不過是驟然富貴的老實人,還記得是因為哪個人雞犬升天,所以賈代修到了之後,還是頗受禮遇。等到幾十年之後,兩座公府給的太多了,反到成了「斗米仇」。
上一世,作為賈演的時候,他對族人印象太差,等到封王稱帝都沒有和族人聯繫,也沒有所謂的加恩,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族人。
怎麼又想到了前世,賈代修搖了搖頭,把紛繁的思緒甩出腦袋,隨著引路的族兄進門。
賈家雖未分宗,還是按照地域分了京城二房和金陵六房,族長是寧國府的當家人,金陵這邊就委託年歲最長的宗老恭老爺做總攬,賈代修見了也要稱呼一聲:「恭叔爺。」
恭叔爺如今五十多歲的樣子,在這個年級已是難得的高壽,更難得的是他還有個七十多的老母親,由子觀母,大家對恭叔爺長壽毫不懷疑。
「賈代修拜見恭叔爺,叔爺長壽安康。」賈代修進門進深深作揖道。
「起來,起來,都是家人,做什麼這樣多禮,起來。」恭叔爺親自把他扶了起來,又介紹了站在兩旁的恭叔爺一家三代,剛剛領賈代修進門的,就是第三代的嫡長孫賈代儀。
「叔爺太過客氣了,我離家遠,日後還要請叔爺多多包涵。」
「都是自家人,自家人。」恭叔爺捋著鬍鬚道,恭叔爺一輩子歷經兩朝,為人忠厚,既得了京城兩房的恩惠,自然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顧賈代修這個小輩。
恭叔爺帶著一家人和賈代修敘話,末了,還留飯,賈代修還拜見了先前無緣得見的老太太。
吃飯的時候,滿頭銀絲的老太太坐在上位,恭叔爺和賈代修分列兩側,這個位置賈代修也是推了又推,才敢坐上上來。
老太太看著滿桌子的雞鴨魚肉,道:「這鴨子也太肥了,瞧瞧,油都流到盤子裡了,要我老婆子說,還是拿饅頭沾著吃了,免得浪費。」
老太太話音一落,及時是久經風雨的恭叔爺也愣住了,坐上的年輕人,諸如賈代儀之類更是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鑽進去。
賈代修笑著解圍道:「老太太喜歡用鴨子油沾饅頭?倒和我一樣,我也愛用菜油拌飯呢,若是紅燒了羊肉就愛用拿湯汁拌飯。」
「是咧。」老太太身子都側了過來,拉這賈代修的手道:「你是個識貨的,羊肉貴啊,你恭叔爺小時候,要是能由紅燒羊肉,飯都能多吃兩萬,這麼大的碗。」老太太誇張的比劃著。
「恭叔爺有福氣,都是老太太好手藝。」
「那是,我年輕時候,那手藝,十里八鄉都是出了名兒的。」老太太驕傲道。
賈代修含笑和老太太說話,一桌子人就聽著他們說,賈代修也不好總是耽擱吃飯,道:「等哪天您心情好,我可是要來蹭飯的,要是有那個福氣能得您一頓紅燒羊肉,那才是我的造化呢。」
「好,好,我啊,明兒就去買羊肉。」
賈代修按下說風就是雨的老太太,「不忙,咱們先吃飯吧,今日的肥鴨子也很好吃呢,軟爛可口,老太太多吃點。」
一桌子人這才拿起筷子,進入正常進餐模式。
等吃過了飯,老太太就拉著賈代修講古。
「我在後院種這豆苗和小白菜呢,等你有空來了,我給你煮個湯,裡面再加兩片肥肉,香著呢!」老太太緊拽著賈代修道。
「老太太身康體健,還能下地呢?比我強,我長這麼大,就只種過些花花草草,不如老太太本事。」
「那是,我身子骨硬朗著呢!要我說,種什麼花啊草啊的,還是種菜最實惠,要不是這後院的地不大不小的不好收拾,其實種糧食才是最划得來的。」老天太小聲嘀咕道:「兒媳婦孫媳婦還不樂意,花能當飯吃嗎?」
最後一句話說是小聲,奈何老人家年紀大了,說話不自然的就要大聲些,整個房間裡陪客的人都聽到了。
「您呀這可就說錯了,花兒也能當飯吃呢!」賈代修解圍道。
「當真?你可別騙我,我老婆子精明著呢?」
「哪兒敢啊!您說桂花糕是不是花兒做的吃食?」賈代修道。
「就一個桂花糕啊,可我院子裡沒栽桂花!」老太太跌足嘆道。
「誰說能吃的花兒就桂花一個。藤蘿餅、玫瑰糕、荷花粥,好多花兒都是既好看又好吃的,您給我說說您院子裡都有什麼花兒,到時候我寫個方子過來,您試著做做?」
不等老太太說話,恭叔爺就道:「不可,哪兒能要你的方子!」
賈代修轉過頭委屈的對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瞧瞧,恭叔爺這是不讓我來蹭飯呢!我還打算著日後常來呢!」
老太太傾著身子把賈代修護住,道:「修哥兒怎不能來了,你們個個不耐煩聽我講話,好容易來了個願意聽我說話的,你們還要欺負他。」說著就要哭起來,賈代修又連忙勸道:「您可算和恭叔爺說話了,叔爺這是看您只和我說話,不理他,故意的咧。」
老太太這才滿足的笑了,施施然道:「嗯,多大個人了,把這個給你吃吧。」老太太指了一盤兒甜的發膩的點心給恭叔爺,算是「安撫」。
吃過三回茶,老太太才意猶未盡的放賈代修離開,臨走的時候不住的叮囑他,要常來。
還是賈代儀送他出去,出去的時候賈代儀不好意思道:「老太太人老了,你別介意。」
「都是一家子,沒什麼好介意的,我看老太太古道熱腸,為人簡樸,合該是我輩榜樣。」
「呵呵~」賈代儀傻笑兩聲,沒明白賈代修是怎麼得出的古道熱腸的評價來,要知道老太太一向是以脾氣孤拐著稱的。
「今日吃得不盡興,明兒個我請修賢弟到興和軒一趟,那裡的菜最是入口。」賈代儀笑道,說話處事已經有了公子哥的風采。「對了,修賢弟,你從京里來,天子腳下,什麼好吃的好玩兒的沒有,你喜歡吃京菜吧。那我們還是去晚晴樓吧,他們家的京菜最正宗,上菜的碟子都是嵌金銀的。」
「嵌金銀是個什麼說法?怎麼就他家最正宗了?」
「修賢弟,你逗我呢,你能不知道。聽說京里的貴人吃飯都是用金碗銀盤,端的富貴。也就這般富麗堂皇,才配得上京中貴人。」
「吃飯自然是用瓷器的,除了宮中用膳試毒,誰家會用銀盤、金器。」賈代修笑道,果然還是個孩子,雖然結婚了,但對京城繁華還是很嚮往,這倒類似「皇帝用的扁擔一定是金子造的」了。
「用瓷器啊,那怎麼配得上貴人的身份?」賈代儀問道,他家在金陵有幾分薄面,所謂晚晴樓他其實也沒去過,只是聽人說起裡面的富貴,還想著接賈代修的光,去風光風光呢。
「身份又不是用金銀都出來的,這世上最有錢的是商賈,他們可有身份?身份是什麼,你穿錦繡人贊你風流富貴,你穿松江布,人也要贊你簡樸大氣。」賈代修笑著隨口說道。
說話間已經到了大門口,賈代修拱手告辭而去。
賈代儀送完人回去,家裡人都還在廳里說話呢,只除了老太太先回去休息了。
賈代儀進門的時候,他娘和奶奶正在夸賈代修呢!
「修哥兒是個好的,模樣俊俏不說,嘴也甜,最最難得的是脾氣好。」恭叔婆笑道。
「誰說不是呢!」賈代儀的妻子奉承道:「不是我小輩的說嘴,老太太年紀大了,脾性和我們有些不和,修兄弟京中來的貴人,脾氣是真真的好,耐心極了!」
「是啊,難得不是個挑事兒的,說話既合情理,又兼顧各方,我活這幾十年,就沒見過這般妥帖的人物。」
「是啊,是啊。」
幾個女眷在那邊說的熱鬧,恭叔爺這邊男賓端著茶水暗自好笑:這說的是人嘛,簡直是天上的神仙。
眾人看賈代儀把人送走了回來,又叮囑兩句才散了。
賈代儀自然把賈代修隨口說的「身份論」說給了他爹、他爺爺聽,恭叔爺贊道:「怪不得他和老太太說得到一起,是咧,人的身份豈是外物能稱起來的。到底是國公府出來的。」
「到底是國公府出來的。」賈代儀也跟著贊道。
賈代修一趟拜訪,倒是刷了不少好感度,這是他到金陵的第一步,走的還算穩妥。
賈代修回去的時候,高氏正在整理屋子。他們回了金陵,住的房子是賈家老宅里靠街邊的小院兒,賈代修作為京城公府的人,有資格住到老宅里。但賈代修沒傻得住到住院去,連挑個好院子都沒有,他可不相信老家沒有賈源的人盯著,如今的賈家還在上升期,清明著呢。
賈代修挑了靠后街的院子,交通方便,又不吵鬧,賈代修很喜歡這份鬧中取靜的意境。
看見高氏忙亂,賈代修問道:「這是在收拾什麼呢?」
「七爺,我這是要把臥房的帘子、帳子趕出來,都是現成的,讓丫鬟們掛上就是,還有院子裡的花木,也要理一理。」高氏道。
「嗯,在朝南的地方給我留出一間書房來。」
「七爺的書房早預備著呢,就靠近花園那個小院子,大小六七間,多少書放不了,還能收拾個臥榻出來,方便七爺休息呢。」高氏安排道:「七爺,要不您去看看,我娘家書房倒是把幾間房子打通了,您看咱們要不要也這樣?」
「嗯,我去看看,你忙吧。」賈代修抬腿就往小花園走。
等他走出去,高氏的奶娘才道:「好小姐,您說什么娘家,這是讓七爺學著娘家的意思嗎?快別這麼說,當心七爺不高興呢!」
「夫妻一體,七爺不是個古板計較的,隨口說說怎麼了,若是夫妻真那般客套,才讓人不高興呢。」高氏不在意的繼續整理屋子。
奶娘嘆息,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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