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騰身居高位多年,心中已是有了計較,毆打兵部郎中這件事可大可小,大則算是藐視朝廷威嚴,小則就像石秀所說的那樣,這幾人分屬鬥毆,各打三十大板。
王子騰忽然有些慶幸,此時兵部沒有坐堂的尚書,便有了他插手的餘地,說不得能將這事壓下。
職方司郎中已經跪伏下來哀求,渾然不知王子騰看他的眼神已經清冷。
王子騰將他扶起,將眼中閃過的清冷隱去,面上頗為關心的問道:「你身上還有傷,還是早些去尋醫罷。這事本官自會處理,少說也叫他們拿出千兩藥錢來。只是不知道,他們所說的勒索……你可有此事?」
職方司郎中前面還聽得高興,應聲站起。待聽了後半段,他難以置信的轉看向王子騰,那般潛規則,豈能拿到案前來說?
王子騰見他看來,面上正氣凜然,語氣嚴肅道:「你可放心,直接說真話就是,縱然這新任官員賈璉是我家女婿,縱然他是朝廷榮國公府承爵人,本官也必然秉公處理!」
王子騰說要秉公處理,但將他與賈璉道關係盡數說了,叫職方司郎中聽了個清清楚楚。
職方司郎中心中一陣駭然,卻是再難開口。
苦也,這番是告官都告到衙門公堂了,才發現自個告的是縣官老爺的小舅子…
石秀見王子騰以勢壓人,便在旁開口道:「我乃繕國公府承爵人,自然會聽從王世叔的處理。」
石秀只管將自個家世也壓上,四王八公雖日漸落寞,但外人卻不知道。開國留下來的四座王府,八座公府,哪個不是如雷貫耳。
此時職方司外,坐堂的兵部左右侍郎聽了這邊動靜,齊齊到來。
兩位侍郎進門,便看到受著傷,目光有些呆滯的職方司郎中。
王子騰見職方司郎中有了屈從之意,便笑著同兩位侍郎打招呼道:「兩位大人來得好,今日這邊的事恐怕還需兩位寫摺子上去才行。」
兵部左右侍郎先和王子騰見了禮,方是詢問此間情況。他們來時聽說了,好像職方司的司官被新晉的武官打了。
這可真是奇聞。
職方司郎中瞅了瞅同兩位侍郎說話的王子騰,心中又想起他說的千兩藥錢,末了,職方司郎中心裡終是嘆了一聲,向兩位侍郎解釋道:
「回兩位長官,這事是我和與那兩人起了爭執,如今誤了公事,還請長官恕罪。」
毆打和互毆是兩碼事,兩種罪。一干兵部官員皆是訝然,有聽到王子騰威脅的官員,不免心中憤憤。
兵部左右侍郎聽得苦主郎中幫打人者說話,看向王子騰的眼光便略有了些深意。
他們雖然官階比王子騰低一級,只是從二品,但朝廷素來文貴武輕,當下有些不滿道:「王大人,這事我們會如實寫摺子的,還請王大人小心些言行,莫叫御史言官所趁才好。」
……
……
因在職方司鬧了一通,賈璉和石秀原本的官印官服都是沒了。
申時初,兩人同王子騰走出兵部。
王子騰看著賈璉,一時身心疲憊,賈璉打下人,打王仁他都不在意,唯獨不可在這官場上亂來。
「不成器的東西,回去等朝廷發落罷。」
王子騰留下這句,朝王家方向離去。
賈璉和石秀都有些苦悶,見王子騰走了,石秀嘆道:「我那時也只是嚇嚇他而言,沒想到你竟直接動手了,璉二,這次我們若無事,可真得感謝你那岳父了。」
賈璉默然不語,直到石秀滿是疑惑的推了推他,將他推醒。
賈璉看向兵部的方向,捏著拳頭恨恨道:「早知這樣,不如乾脆將兵部那廝打死了事,如今倒是顯得是我仗這家世欺人,叫他打碎了牙往裡咽,卻不是怪哉?」
石秀聽得哈哈大笑,指著賈璉道:「是了,你方是個渾人,竟覺得殺人比欺人好,一般人哪裡想的來,哈哈…」
待得石秀一通笑完,轉而想到自個的處境,便是搖搖頭。
現下倒好,只因打個貪官,皇城的差事交了,兵部的官印沒了,說不得還要議罪,真是叫人憋屈。
石秀當下與賈璉各自離開,他自回了繕國府。
石秀回府後,也不同府中人說起白日間的情況,自個收拾了一包細軟帶出府,在旁邊一座小院住下。
只繕國府中那個垂垂老朽的老國公,哪裡管得了石秀的去向。
石秀在小院中抽出一把剔骨尖刀,看著院外情況喃喃道:「且看朝廷如何處理此事,若是要發作,老爺便尋到那職方司郎中家裡,先殺了他闔家瀉火,再逃出京都快活!」
石秀家中未有一塊紅塵寶玉收著,壓制住魔君心氣。如今待石秀髮了狠,所謂人命和世俗綱常在他面前也不過通通是草芥罷了,哪裡管會不會傷及無辜…
至於賈璉,他同石秀分別後歸家,依舊是打榮國府後門進,回了自個宅院就悶聲躺著。等王熙鳳回來時問起,賈璉只將白天事原樣說了,引得王熙鳳一番擔驚受怕的埋怨不提。
夜間,關於兵部裡面打人的事情寫成摺子,擺到了雍隆皇帝的案前,其中帶著職方司郎中的解釋詞。
兵部這點事情放在整個朝堂裡面,其實是掀不起浪花。這摺子由兩位兵部侍郎聯名,寫的倒還算公正。
雍隆皇帝也清楚各部衙門賺的那些孝敬,下面送錢,上面要錢,一來二去就成了慣例,最後不送的和不收的反倒有罪,這等事情幾千年來如何禁止的了。
雍隆皇帝初見了這摺子,只當是賈璉和石秀出自公府,不願意照這慣例孝敬。這本是小事,但既然在兵部衙門公然打了人,那這就代表他們多少對朝廷威嚴是有些不敬的。
四王八公這些老家族雍隆皇帝早就想著削了,現在倒是撞到他手裡。雍隆皇帝拿起硃筆,正要寫上『令大理寺秉公徹查』幾字。
驀地,雍隆皇帝想起了後宮中的賈婕妤,這賈璉的名字倒是從她口中聽過。
雍隆皇帝重新接著拿起兵部侍郎的摺子,這番細看,他才發現王子騰也牽涉其中。
王子騰畢竟是有功之臣,雍隆皇帝想了想,終究是暗自嘀咕著:「算了,兩個武官,還是皇城裡出去的武官,有些血氣倒是正常…」
雍隆皇帝硃筆落下:著現別部司馬賈璉、參領校尉石秀,各降三級留用。
雍隆皇帝批完,即發六科給事中,命速速落實,明日北靜王要南下,隨行者不得延誤。
石秀此時還在府外待要殺人,有了雍隆皇帝這般處置,倒是可以讓他收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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