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雍隆皇帝特命了加急,故而,待得翌日凌晨時,便有兵部出人到榮國府及繕國府拜會,送上官印和官服。
榮國府中。
因先前就有說今日二爺要去江南,故而許多人早早醒了,大房中人更是全都來了送行。
那兵部來送官印來的人見到賈璉,不及吃茶,也不曾沾座,放了東西後便匆匆走了。
賈母命人拿了那別部司馬的官印在手上,嘴角含笑,道:「這般的東西我昔日在金陵時倒是常有見到,憑誰日後給我帶個金的來才好。」
王熙鳳陪在一旁,也眼巴巴的看著這官印,喜道:「老祖宗放心,只要璉二爭氣些,日後給您賺十個八個回來都行,不管金銀銅鐵的都有。」
賈母笑道:「你這潑皮兒,拿這俏皮話來哄我,別個不管官有多大,一個官印就是全了,就算有那兼任的,虛領的,三個左右也就頂天,到你這倒是變成了十個八個,還連鐵印都要收著。」
在場的林之孝家的、王善保家的等人都是會看氛圍的,見賈母這般笑罵,便都是陪笑了幾句,將賈母和賈璉王熙鳳都是誇了。
賈母最寵的是賈寶玉,但要說最會惹賈母開心的,還只有王熙鳳這個不拘一格的鳳辣子。
刑夫人在旁,原本還想接那官印看看成分,但見賈母不放手,只得作罷,轉而看擺上的官服。
刑夫人將這官服拿起,便發覺了些異常,將之送到大老爺賈赦眼前道:
「老爺,璉哥兒不是五品的官麼,怎麼這上頭的補子好像是只彪?」
五品官服上的補子是熊,六品的是彪。賈璉從正五品連降三級,現正是從六品,只是依舊是握著別部司馬的官印。
王熙鳳聽得刑夫人這話,又見大老爺賈赦已經拿了官服,暗道了一聲不好,便忙搶著笑答道:「許是朝廷見璉二年輕,不好一時提拔的太過,要等這次建了功勞後再升上去。」
賈璉昨天在兵部的事情沒有四處說,今天兵部的人也是見了賈璉就走,故而這裡也就王熙鳳一人知道原因。
刑夫人見王熙鳳有些慌張,有心要試一試她,不過待她正要說話時,府里的林之孝管事從外頭領著一位王家的管事過來。
這人是來給賈璉傳話的。
王家管事送上一卷文書和令牌,道:「姑爺,我家老爺說了,京營的護送兵馬已經準備好,就在城外神機軍營。老爺讓您先過去接收部下,磨合一陣後再領著兵馬和北靜王爺匯合。」
這些是王子騰早就準備好的,知道賈璉無事後就送了來。在他看來,賈璉降三級不算什麼,能留用就是皇恩浩蕩。官場比起名來說更重權。君不見江南一個巡鹽御史就能夠壓下整個都轉運鹽使司衙門。
賈母聽了王家管事的話,笑著點頭,道:「你家二老爺一向是妥當的人。」
既然即刻要出發,賈璉就不好再留了,行囊早已經備好。
賈母只最後將賈璉叫到身前來叮囑道:「去了江南,萬要記得去看看你那姑姑。」
賈璉自然稱是,道:「老祖宗也放心些,左右姑姑不過是病了而已,林家那般豪富,少不了姑姑的人參吃。」
賈璉不知,世上有的病,喚做『命』。命里要那賈敏、林如海夫妻雙雙病死,留下黛玉在這清苦人間。這般命,由你重生扁鵲、再世華佗,只要你醫術不能通玄,則必死無疑!
應了賈母后,賈璉與眾人作別出府。他身邊除了搬運行囊的人外,只帶著趙天梁趙天棟兩人穿著戎裝隨行,連興兒也因為年紀尚輕而不帶。
這次賈璉不乘車,而是騎著馬,滴滴答答的從榮國府門前的石磚路遠去…
與此同時,在此榮寧街上,一處不起眼的一角,特意趕來的尤三姐看得賈璉遠走,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賈璉昨日上午都是在幫尤三姐找房子住。因尤三姐的房子要求是要獨門獨棟,還不希望離寧榮街這邊近,免得有賈家的人知道。故而賈璉走馬尋了幾條街才尋到一處適合的,因只是個一進的小院子,裡面家具也不算新,所以賈璉是將之直接買下,房契文書叫尤三姐自個收著。
尤三姐那包金銀首飾並不算少,賈璉沒有占便宜的想法。
尤三姐看完賈璉離開,自個慢慢轉回自個家門。她初時對賈璉無感,不似尤二姐一般一眼意動,但到了此時,賈璉已經算是伸手拉她出苦海。如此情況下,尤三姐對賈璉便生出了一些道不明的情愫。
回去路上,路過一處門戶敞開的人家時,裡面飄來一陣藥香。尤三姐細嗅著,忍不住朝里望了幾眼。
以後這戶人家就是她鄰居,自從尤三姐昨天入住起,這股藥香就沒有絕過,這不是煮出來的沸香,而是院中一干藥材曬出來的枯香。
百味皆可入藥,藥便有百味香。
『吱呀』一聲,藥院裡頭有人從側門走出,正好和尤三姐視線交錯而過。
這人三十許,身材高挑,五指修長,面容微微泛黃,留著兩寸長的鬍鬚。他頭上戴著幞頭,穿一襲青衫,腳踩一雙雲頭靴。
尤三姐見這人還在看自個,不由得不喜,訓斥道:「你這黑心的醫師看著是衣冠堂堂,原來竟是個不知羞的?平日就是這般盯著良家看?」
那人不忙著走近,而是留在原地先笑了笑,道:「你不知,一般的良家和高門大戶里的良家可是不同的,為了生計難免拋頭露面時,哪裡能管得了別個看。」
他一番話講完,方是離了側屋,走近幾步,接著說道:「若是說我是黑心的醫師,那就真的是榮國府那位二爺冤枉我了,我自有醫術在,很是值得了這些銀子。」
因昨天賈璉送尤三姐過來時和這醫生打過照面,故而他才這般說。
賈璉那時驚奇的發現,這男子正是被司棋兩度請來醫治他的醫師。須知,賈璉每每想到他當初收了迎春的鐲子做診費,心中都是不爽,於是昨日便直接稱他為黑心醫師。
而黑心醫師這稱呼也被尤三姐聽了去,方才才以此稱呼他。
尤三姐現在停在這一處並非是沒有原因的,她細嗅著這藥香,問這黑心醫師道:「我昨夜聞這香味睡的甚好,你有藥材出麼,我使銀子給你。」
那醫師聞言,掉轉頭,回屋拿了個盤子,在自個院子裡挑了些藥材擺上,隨後穩穩噹噹的遞給尤三姐。
醫師笑道:「既然是鄰居,這些便送你好了,也不值什麼銀子。回去後左邊的泡水,右邊的點香,這藥自從由我安道全配來後,專治失眠之症,京中還未有過失手。」
尤三姐眉頭一皺,已是勃然變色,喝道:「管你安道全還是『安到不全』!你直說幾錢就是,我為何要占你這便宜?難道有輕浮意要使來!」
尤三姐早年就是因賈珍今日送釵明日送鐲,百般溫存下才淪陷。到如今,面對外人的無端好處,尤三姐便是天然帶了惡感。
尤三姐一通喝罵完,藥也不拿了,扭頭就走。
安道全愣住,看著尤三姐遠去,待看得她『啪』的一聲關上院門,安道全方是驚醒,苦笑著搖頭。
「可惜了些,莫說名了,這下連姓氏都未有問出口…」
原來是神醫見了尤三姐,有心要磨無心人。一場水磨功夫下,能否有得收穫?
此間,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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