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天時間過去,王子騰踏上了前往西北的征途。
隨著他的離開,事情遠未到結束的時候。
為了應對西北將要發生的大戰,朝廷除了增調糧草軍械,還再度從四川、甘肅、陝西和京營抽調了軍隊北上。
同時隨著徵召命令的下達,藏地諸土司和西北各部盟,也都在各自集結軍隊。
如果不出意外,待這個冬天結束之後,大規模的戰爭就會爆發。
戰爭機器一旦運轉起來,朝廷各部院就比以往更忙碌了些。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當朱咸銘剛覺得可以鬆口氣時,金陵卻再度傳來了壞消息。
乾清宮內,忙碌了一上午的朱咸銘,正在偏廳內用他的午飯。
「啟稟陛下,金陵千戶所送來了緊急奏報!」
看向面前的程英,朱咸銘沉聲道:「念」
錦衣衛送來的緊急奏報,僅這一句他就知道是壞消息。
程英打開信函,展開之後念道:「北鎮撫司左署轉金陵千戶所報」
「十一月初一,應天府溧陽縣衙差役,赴上田村重勘土地,與村民起衝突遂打死三人,百姓群情激憤反殺官差,而後圍聚縣城」
「溧陽縣衙反應不及,遂被亂民沖入城中,城內混亂百姓逃亡,知縣陳安懷被」
聽到這裡,朱咸銘皺眉道:「被怎麼了?」
「被亂民給圍住了」
說完這話,程英自覺低下頭去,他能猜到眼下皇帝有多憤怒。
「廢物」
朱咸銘一聲呵斥之後,緊接著就是「啪」的一聲,卻見他直接把飯碗扣在桌上,紋飾精美的御碗碎成了好幾塊。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
廳內侍奉的十幾名宦官,連忙跪在地上伏身於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即便是殿外侯著的李慶祥,聽到動靜亦被嚇得抖了抖身子,抬手擦去了額頭上的汗珠。
剛才那份奏報,就是他親自送過來的。
「金陵那幫飯桶,全都是廢物!」皇帝依舊痛罵。
本來應天府民變已被壓下去,如今正值西北動盪之時,卻又鬧出了這種事情來,這還真就成了內憂外患的情況。
起身來到了程英面前,一把將信函拿到手中,朱咸銘仔細看了起來。
事情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朱咸銘卻知定有人背後串聯慫恿,才會鬧出眼下這局面來。
上次民變平息後,朱咸銘為了不再鬧出亂子,就沒有讓深入追查。
這次倒好,雖然不是圍的應天城,卻直接闖進了縣城裡去,還把知縣都給扣下了。
朝廷的臉面,新政的推行都迫使朱咸銘不能姑息。
「讓李慶祥進來!」朱咸銘知道這廝在外面。
「是!」
很快李慶祥進入殿內,朱咸銘先是訓了他幾句,隨即才命他傳話給金陵千戶所,讓一定要把事情原委查清楚。
尤其是背後搗鬼那些人,這次必須挖出來嚴懲。
「也不能全信金陵千戶所,你們北鎮撫司也派人去,在暗中細細的查!」
「是!」李慶祥謹慎答話。
加上北鎮撫司派的人,以及東廠早就派去的密探,僅皇家就有三路人馬在查,能最大可程度搞清事情原委。
待李慶祥領命退下,朱咸銘接著吩咐:「立刻傳旨給兵部,傳令金陵都司著手平亂!」
「是!」
小小的民亂,朱咸銘並不看在眼裡,他更重視躲在後面搗鬼的人。
不把這些人給挖出來,一則接下來新政推行會受阻,二則難消他的心頭之恨。
如果是在前明時期,遇著這等大事皇帝至少會召閣臣商量,而發展到現在則全憑皇帝心意。
比如此時朱咸銘怒急,那便可以直接做出裁決。
「另傳旨金陵布政司,讓他們要設法穩定局勢,絕不可讓其他府縣鬧出亂子!」
「是!」
在乾清宮做總管太監,記性不好完全乾不下來,此刻程英正細細的記著。
「再去把戴權叫過來!」
「是!」
「還有把太子叫來!」
「是!」
吩咐完這些事,朱咸銘就擺了擺手,示意程英可以辦差去了。
程英行禮後離開,而朱咸銘又回到了餐桌,此刻這裡已被收拾乾淨,並重新盛上了一碗飯。
司禮監離乾清宮不遠,戴權很快出現在朱咸銘面前,又被其另外吩咐了差事,簡單來說就是再派一隊人去金陵。
當戴權領命離去後,太子朱景源才匆匆趕來,此刻朱咸銘已吃過飯在看書。
進到殿內,朱景源行禮後被叫起,而朱咸銘也放下了書冊。
「太子,上次讓你推選安撫金陵的官員,你如今可有著落?」
朱景源完全沒想到,老頭子叫自己來是為此事。
但是他一點兒不慌,因為此事他回東宮之後,與一眾學士認真商議過,並議出了兩個極為合適的人選。
只是後來金陵事態平息,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哪知道現在皇帝又問了。
「爹,此事兒子回去細細想過,思量之下想到了兩個人」
「只是兒子見識淺薄,怕誤了父皇大事,所以不敢妄言!」朱景源態度極為謙卑。
從椅子上起身,邁步走向大殿之外,朱咸銘問道:「伱打算推舉何人?」
太子一邊跟上,一邊答道:「刑部侍郎李桂春,辦事周全應對機敏,七年前任安南按察使,曾平定過興安府民變!」
「嗯,還有一人是誰?」
朱景源接著答道:「都察院副都御史梁潛,此人剛直不阿辦事周全,在陝西巡按都御史任上,曾引出過朱金龍貪腐大案」
太子推薦的人還有個相同點,此二人本官都是正三品,而金陵地方最高官階為從三品,派這兩人可以穩穩壓制地方。
當然,被推薦這兩人也支持嫡長的太子,算得上是東宮的自己人。
停在乾清宮正殿外的丹陛石上,朱咸銘回頭問道:「那麼這二人你覺得誰去最合適?」
「兒子以為梁潛去更為合適!」
「為何?」
「金陵有按察使司,若再從刑部派人去,便顯得朝廷不信任地方!」
轉過身來,朱咸銘接著問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東宮學士們的意思?」
「回稟父皇,這是兒臣與學士們共議!」
朱咸銘笑了笑,隨即說道:「那就當是你的意思,既然如此就派梁潛巡撫金陵吧!」
「是!」
在當前時代,巡撫乃是臨時差遣,只在非常時刻設立行非常之事,事情辦妥即會被裁撤。
「金陵屢次鬧出民變,太子對此怎麼看?」
顯然這又是臨時的考教,這種情況時有發生,朱景源此刻倒也不慌。
「朝廷大政,是為厘定土地,因實制定稅收制度,本意是為平民百姓減輕負擔」
「然則地方官員愚鈍,致使百姓難以體諒朝廷難處,故而才鬧出了這些誤會來!」
這樣的臨時策問,才能檢驗太子的真實想法。
而今日太子之回答,著實讓朱咸銘刮目相看,他本以為太子會說百姓造反,定是官府欺壓如何如何
緊接著朱咸銘問道:「那你說說,朝廷該不該推行新政?」
「兒子以為」
太子開始侃侃而談,今天他兩次被老爹認同,這讓他回答起來格外的有信心。
只是受限於認知,在說了新政的好處之後,他還是道出了其中不足之處,便讓皇帝對他再度不滿起來。
又是幾天時間過去,在皇帝旨意還未送達時,金陵又傳回了更多消息。
金陵都司正開始調兵,得知消息的亂民就作鳥獸散,順道還把溧陽縣搶了一通。
局面發展到這一步,其實也算不得離譜,這些平日裡安分種地的百姓,指望他們和官軍對抗本就不現實。
而在這件事上,溧陽士紳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畢竟被搶劫的溧陽縣城之內,大多數都是他們的產業。
雖然民亂再度被平定,但這次朱咸銘已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背後的人挖出來,所以此前下達的旨意不會變。
至於那些作亂的百姓,能抓的全部都要緝拿,而後流放到安南去戍邊,這也是近十年的常規操作。
而西北的情況,反倒沒啥可說的,兩方都已明牌開始備戰,這個冬天一過就要開干。
唯一值得關注和干涉的,便是局勢瀕臨失控的扎薩克汗國,一旦其反叛朝廷就要調整策略。
「啟稟陛下,皇后娘娘說請您過去用晚膳!」
書房之內,聽到這話的朱咸銘「嗯」了一聲,稟告的小宦官便自覺退了下去。
再說坤寧宮這邊,朱雲笙已高興得跳了起來,因為她已經說動了皇后,明天可以一同去看看親哥。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兄妹,對朱景洪這位嫡三哥,朱雲笙還是非常關心的。
「從九月初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也不知寶姐姐過得怎麼樣?」
明天就要相見了,反倒讓黛玉憂愁起來,看得一旁的湘雲連連搖頭。
「有十三爺照顧著,寶姐姐定不會受了委屈!」
聽到湘雲的勸解,黛玉微微點了點頭,拿起手絹抹去了淚花。
這倆丫頭說著話,另一邊甄琴卻跟著朱雲笙,說道:「公主明天我們多帶些東西,吃的玩的都備上,盡力讓十三爺過得好些!」
「這我倒是想到了,可能帶的也就那些,沒什麼新意!」朱雲笙無奈道。
朱雲笙的這番話,可謂正中甄琴下懷,在這件事上她可下了一番功夫。
經過半年多時間的適應,甄琴如今已從失落中走出,再度對生活充滿了希冀。
依朝廷制度,親王側妃該有兩位,即使楊靜婷占了一個,如今也還剩下一個名額。
顯然,甄琴瞄上了這個位置,於她而言只要進了襄王府,在族中姐妹那邊就不算丟人。
畢竟堂堂皇后的親侄女,也才是個側妃而已。
跟朱雲笙詳細說著自己的想法,甄琴環顧左右眾人,只覺得側妃的位置應該穩了,總不能兩個毛丫頭還能跟她爭。
大概半個時辰後,便到了用晚膳的時間,皇帝本人自是應邀而來。
坤寧宮飯廳內,帝後二人對坐著,此刻宮女們上好飯菜。
「你們都退下!」皇后環顧左右。
「是!」
待廳內眾人退出之後,楊清音方才拿起筷子,親自給朱咸銘夾菜布菜。
「陛下請用!」
皇后體貼得過分,讓朱咸銘略微不太適應,便問道:「無事獻殷勤你想如何?」
「陛下這話未免太見外了,你我終究是夫妻,臣妾伺候陛下本屬應該,怎能叫無事獻殷勤!」楊清音淺笑道。
「皇后跟朕紅臉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話!」朱咸銘淡定道。
「陛下胸懷四海,何故如此斤斤計較!」
「胸懷四海又如何,還不是得受你們的氣!」
「我們的氣?哪個我們?」楊清音好奇問道。
拿起筷子,朱咸銘平靜說道:「老四舉薦梁潛巡撫金陵,老六這小子背地裡又在找人,想要尋梁潛的不是!」
經過襄王選妃之事,現在朱咸銘一想起老六就覺得膈應,心裡傳位給老六的想法在瓦解。
偏偏他想給位置的老四,各方面表現又撐不起這天下,著實讓朱咸銘更加鬱悶且難受。
當然,皇帝的想法楊清音不會知道,便聽她反問道:「這跟我有何干係?難道不是你縱出來的?」
「我」
「那老十三這混賬,總該是你縱出來的!」朱咸銘轉移了話題,也間接承認自己在縱容老六。
楊清音正愁不知如何接話,聽得此言當即說道:「明天我打算去看看老十三,你要不要隨我一起去!」
「看他?看他做什麼?看見他我就來氣!」說到這裡,朱咸銘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
「去看看嘛如今他也知道錯了,在那邊磨了這麼久的性子,想來那些壞習慣也都改了!」楊清音繼續說好話,為下一步搭救兒子做著準備。
「他成日裡發牢騷,說我這當爹的處事不公,還說什麼自己是撿來的此事你不會不知道吧!」朱咸銘面帶不愉道。
這下,楊清音都不知道該如何辯解,只能訕笑道:「他就這麼個性子!」
「既然他不改,那就繼續待著吧!」
皇帝話音才落,就聽現場「啪」的一聲,卻是楊清音將筷子拍在了桌上。
「姓朱的老十三是我命根子,這些年任你打任你罰也就罷了,如今你如此苛責於他,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不就是因為薛家丫頭那點兒事,這丫頭在上林苑兩個多月,親力親為給他們三兄弟做飯,什麼髒活兒累活兒都幹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看如今你是越發的過分了!」
皇后變臉的速度,直讓朱咸銘瞠目結舌,偏偏見老妻泛紅的眼眶,他還不敢繼續與之爭辯。
「我告訴你,明天你不去我自己去,乾脆我也跟老十三住那邊,左右待在這坤寧宮也受你的氣!」
眼見皇后越說越里譜,朱咸銘終於忍不住開口:「夠了」
皇帝終究是皇帝,他若是真的生氣了,即使作為皇后也得告罪。
然而下一刻,只聽朱咸銘說道:「不就去上林苑看看我隨你去不就行了,多大點兒事,值得你鬧成這樣!」
聽得此言,楊清音總算安心下來,同時感慨自己摸准了皇帝的心思。
如果皇帝真鐵了心不去,無論楊清音耍什麼把戲都沒用,她所做的事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給了皇帝一個台階下,接下來順勢便可緩和父子關係。
雖說喊打喊罰的是皇帝,可楊清音比誰都要清楚,論愛小兒子並不比他少。
此刻既然皇帝「服了軟」,楊清音也知見好就收的道理,於是說道:「陛下果真胸襟寬闊,倒是臣妾不明事理,該罰該罰臣妾自請陛下降罪!」
言罷,皇后真從椅子上起身,然後就要跪下告罪。
「行了行了,朕寬恕你了弄這些虛客套作甚,這晚膳還吃不吃了?」朱咸銘沒好氣道。
「陛下教訓得是,教訓得是啊!」楊清音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去上林苑的事,別讓老十三知道,我倒要看看他們把日子過成了什麼樣!」
一邊給皇帝夾菜,楊清音一邊說道:「但憑陛下做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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