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襄王 第410章 採菊東籬下

    正如陳榮賢所想,吉茲巴的手段的並不高明。

    而這不高明手段,本來也不是給明軍看的,而是為了騙扎薩克人。

    經過準噶爾的多番運作,如今扎薩克汗國有兩股勢力,其中扎薩克汗兀立木忠於大明,其弟呼治沂則有反叛之心。

    吉茲巴在攻打枯樹堡的前一天,已連滅扎薩克十幾個部落,有上萬人被其殘忍手段殺害,並做成了是明軍動手跡象。

    最後他們才找上枯樹堡進宮,又弄成是扎薩克人報復結果,為的就是讓雙方血仇加深,壯大扎薩克境內的「反明」勢力。

    隨著陳榮賢到達永寧堡,對孫紹祖面授機宜後,永寧衛正式出兵北上殺敵。

    靠近枯樹堡的十幾個部落都被殺光,這反倒讓孫紹祖省事了許多,命親信割了一千多顆人頭回來,充作是枯樹堡守軍的軍功。

    吳昌輝計劃枯樹堡守軍殺敵一千五,這個數目和實際情況想差不多,某種意義上他其實並未撒謊。

    然而明軍割首級的行為,卻正好坐實他們殘害牧民,等於是幫了吉茲巴的大忙。

    十月二十四日,枯樹堡戰報從安西行都司到京,瞬間在朝堂上引起了波瀾。

    扎薩克人竟敢向朝廷動手,這絕對是了不得的大事。

    又是幾天時間過去,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了回來,朝野對此事的議論也就更多了。

    乾清宮內,兵部和五軍都督府高官被召來,正對西北局勢進行分析。

    除了安西行都司不斷發揮奏報,南鎮撫司也每日有消息傳回,讓朱咸銘對西北情況有了細緻掌握。

    枯樹堡守軍全部戰死,而其周邊部落全部被殺,其中到底有什麼是非內情,已經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現在客觀存在的問題是,扎薩克國內對大明已拉滿仇恨,兀立木已經有壓制不住的跡象。

    根據南鎮撫司傳回的消息,土謝圖和布里亞汗國之內,反叛朝廷的聲音也有抬頭的趨勢。

    西北本來就是個火藥桶,如今在準噶爾攪動之下,立時有引得西北大亂的趨勢,這讓朱咸銘格外的生氣。

    而在這些軍國大事的對比下,枯樹堡守軍到底殺了多少敵軍,就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此刻御座之上,聽著臣下們各抒己見,朱咸銘心中已是大為懊悔。

    他認為若早些把吳昌輝換回,很可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但這純屬朱咸銘想多了,扎薩克等國之所以反對聲大,最根本還是在於大明對其壓榨。

    要知道,西北行都司直轄三個衛所,所轄募兵足有一萬五千人,要維持這些人的高待遇,是非常大的一筆開支。

    而朝廷基本只負責提供軍械,這三個衛所的錢糧則是就地談判,分別由三個汗國和幾個部盟提供。

    幾個部盟是「自己人」,朝廷攤派的錢糧便要少一些,那麼自然三個汗國就要多一些。

    本來就是苦哈哈,每年朝廷還要徵收重稅,西北三個汗國有反意很正常。

    而準噶爾的人行為,只是往乾柴里扔了個火把,引燃了這洶洶民意。

    廷議進行了半個時辰,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分別給出了三條建議。

    一是派員赴西北各部盟安撫,以此穩住西北的基本盤,同時正式發布徵召令準備評叛。

    二是派員前往西北三汗國,向其表明朝廷嚴查此事的決心,同時宣示朝廷的仁德,最大可能把這些汗國拉回陣營。

    第三則是朝廷官軍要整軍備戰,尤其是甘肅都司要嚴加防備,以免準噶爾進宮大明直轄區域。

    說起來只是三條,但裡面牽涉著非常細緻的計劃,這些都將由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去執行。

    才廷議結束之時,朱咸銘頭一次主動開口:「吳昌輝已不能勝任本職,朕打算讓王子騰去替換他!」

    「諸位以為如何?」

    夠格接任安西行都司的人就那麼幾個,但如今願意去接手這爛攤子的人,只怕是一個人都沒有。

    如今皇帝點了王子騰,在場的「東華門功臣」們雖不太情願,但一個都沒有出來反對。

    事實上,這件事本來也不會有人反對,無論如何皇帝都擁有絕對權威,所謂勛貴也只是打工人的角色。

    「伏唯陛下聖裁!」一眾官員盡皆參拜。

    「那兵部立刻擬旨,讓王子騰儘快出發上任!」朱咸銘沉聲道。

    「再傳旨給吳昌輝,待安西行都司事宜交割完,他就立刻返京述職「

    僅皇帝一句話,就奪掉統領數萬戰兵大將的兵權,可見如今皇權是何等高絕。

    「還有讓永寧衛那個指揮使一道回來!」

    西北局勢突變到現在這步田地,吳昌輝和孫紹祖都是關鍵人物,朱咸銘自然要將其召回來問個明白。

    「遵旨!」

    為應對西北亂局,朝廷各部院都忙碌起來,以至於連京城氣氛都壓抑了許多。

    然而這外界的一切,對上林苑的朱景洪來說影響不大,此刻他正在院子裡給一顆小樹澆水。

    原本他還想著,靠前世某些知識讓糧食增產,在這裡種地種出個祥瑞來,但他實操後發現基本沒有可行性。

    所以如今他乾脆擺爛了,把農活兒全交給了朱景淳二人,以至於他連麥地都很少去了。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無憂無慮的田園生活,也難怪陶淵明醉心於此!」

    聽到朱景洪在外感慨,寶釵拴著圍裙從屋子裡出來,譏笑說道:「若王爺真靠種地求活,只怕就悠然不起來了!」

    朱景洪沒接這話,順勢問道:「王妃今晚咱吃什麼?」

    「吃麵!」

    「怎麼又吃麵條!」

    聽到朱景洪抱怨,寶釵當即道:「你愛吃不吃!」

    言罷,她就轉身進了屋子裡去,朱景洪搖了搖頭後,便拿起剪刀修建起他的小樹苗。

    小樹是他從林里移栽來的,朱景洪打算修剪成觀賞樹,一副把這裡當家的表現。

    外界局勢的變化,他其實並非一無所知,如今西北驟變讓他很興奮,知道他「出關」的時候或許要到了。

    可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要表現得越淡定,所以他才栽花種樹起來,當他每日依舊牢騷不斷。

    半個時辰後,夜幕降臨寒風呼嘯,朱景淳二人揣著手返回了院落。

    經過近兩月的磋磨,他二人明顯已沉穩了許多,再不似平常那般跳脫。

    回到住處,這兩人先是放好了農具,然後便是洗臉洗手換衣服。

    「吃飯了!」寶釵喊了一句。

    幾息之後,他們四人團坐在一起,各自桌前有一碗麵,中間還擺放著三疊小菜。

    「十三哥,我聽過路的太監在說,西北那邊就要打仗了!」朱景淳忍不住開口。

    這段時間,朱景洪經常跟北四衛的人交流,對外界情況知道得更多一些,所以朱景淳才會問他。

    「嗯!」朱景洪應對平淡。

    朱景浩跟著問道:「是不是要有大戰?」

    吸溜了一口麵條,朱景洪淡定道:「你們把地種好就行了,這些跟你們有何關係!」

    入夜,洗漱完畢之後,朱景洪當先躺到了床上。

    待他將被窩暖好時,寶釵剛好洗漱完畢,退下襖裙鑽進了他懷裡,緊接著朱景洪吹滅了蠟燭。

    如今已是隆冬,外面正是寒風呼嘯,他二人擁在一起便不覺得冷。

    「我猜咱們快出去了!」

    「何以見得?」


    寶釵輕聲說道:「伱都有閒心種樹了,那可不是快出去了!」

    把玩著寶釵的髮絲,朱景洪笑問道:「何以見得,我種樹就等於我快出去了?」

    「不知道我瞎猜的!」寶釵已不願與其多言。

    沉默幾息後,朱景洪徐徐說道:「老頭子讓我種地,本意是想讓我干到明年六月,但如今時局變動只怕他會轉變心意!」

    「我雖然沒讀幾本書,但在訓練兵馬上還有些本事,因我困於此間已極大制約北四衛訓練之事」

    「老頭兒在大事上不會糊塗,想來年前就會放我出去!」

    聽到這話,寶釵反問道:「訓練之事,離了你就真不行?」

    手往被窩裡探去,朱景洪笑著答道:「其他事我不敢說,這件事離了我還真不行!」

    「但願如此吧!」寶釵嘆道。

    二人一番折騰後入睡,時間很快來到了第二天。

    北四衛幾名將領又趕了過來,跟朱景洪討論了訓練的一些事,同時說了朝中的一些大事。

    西北局勢驟變,而且看樣子是準噶爾人先動的手,這其實不讓將領們意外。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準噶爾人整兵備戰這些年,想將其拉入朝貢冊封體系,本來就是可能性極低的事。

    當得知王子騰被外放安西行都司,朱景洪才稍微感到詫異,思索著皇帝如此安排的想法。

    雖說勛貴家族各有利益傾向,但王子騰跟太子的特殊關係,還是讓朱景洪多想了一些。

    但緊接著他就想到,這位王都使和他也有關係,未來說不定就能用得上。

    在朱景洪與眾將交談時,此刻王家外廳已聚滿了人,王子騰本人則是跪在最前方,聆聽者皇帝陛下的任命聖旨。

    行都司的都指揮使,乃是統帥一方的大將,自然要以聖旨任命表示鄭重。

    皇帝對吳昌輝不滿並非秘密,從去年就放出消息要將其替換,那時王子騰就是熱門接替人選。

    都督僉事一級要想再進一步,非得有行都司的履歷不可,所以在去年很多人盯著這個位置。

    但如今西北出了變故,安西行都司都指揮使的位置成了火藥桶,此刻去任職讓王子騰心情格外複雜。

    在任上幹得好一切都好,可如果跟吳昌輝一樣出了紕漏,不但升遷的事別想了,能不被削爵便已是萬幸。

    「欽此!」

    隨著傳旨太監念完最後兩個字,在場王家眾人紛紛參拜,感念著皇帝陛下的隆恩。

    待王子騰等人謝恩後,傳旨太監把聖旨交到了他手中,而後說道:「王總兵官,哦不王都使,主上對你信重有加,你可別辜負聖意!」

    「臣自當竭力為止,替聖上安定西北!」王子騰鄭重答道。

    傳旨太監接著說道:「今天下午,主上命你覲見,你可得做好準備!」

    「多謝公公提點!」

    上任之前皇帝召見,定然會問王子騰對局勢的看法,這些確實需要精心準備。

    且說賈家這邊,在得知王子騰外放後,最高興的當屬王夫人。

    如今女兒成了太子妃,自己兄長又外放了成了統兵大將,這在王夫人看來形勢一片大好。

    她先是催促賈政和寶玉去王家道賀,然後又在府邸里張羅起來宴席,表現得比王家人還要高興一些。

    當然闔府上下,沒有人覺得她做得不對,好事連連本就是值得慶賀的事。

    具體負責張羅宴席的是王熙鳳,因此事她又遭邢夫人擺了臉色,這一次王熙鳳便硬氣了許多。

    如今王夫人在府中地位漸隆,作為侄女王熙鳳便起了投靠之心,疏遠自家婆婆便成了必然。

    反覆橫跳,這似乎顯得很蠢,但王熙鳳也是無可奈何,畢竟形勢在發生變化。

    賈家的熱鬧姑且不提,且說賈政父子去了王家,才知道王子騰進宮謝恩去了。

    既然是來道賀,那自然要見了正主才行,於是這對父子就暫留了下來,自有王家的晚輩陪著說話。

    自從上次出言不遜後,賈寶玉如今便沉穩了許多,期間只是被問著才說兩句。

    「寶玉這是怎麼了?以往可不是這般性子!」王興昌笑著問道。

    他是王子騰的嫡長子,如今已有二十五歲,兩年前已從龍禁衛隊正外放,如今在侍衛親軍任從六品百戶。

    今天輪到他休沐,外加需其迎接賓客,所以王興昌才會待在府里。

    這時賈政答道:「近日我嚴加管束,他才安分了許多,否則哪會坐得住!」

    王興昌接著說道:「如今璉兄弟補入龍禁衛,已是前途似錦,寶兄弟文曲星一般的人物,也該努力進學,早日考中進士狀元…」

    「他如今學問尚淺,只怕連生員都中不了,現在說科考之事太早了」

    面對父親的輕視,寶玉並無辯解的心思,他現在只盼望能早些回家,回到自己那清淨的小院子。

    那裡有襲人的關心,有晴雯可以說笑打鬧,有麝月的悉心照顧

    寶玉想入非非,很快就是兩個時辰過去,此時太陽都落山了。

    前來王家道賀的人雖多,但到此時也都陸續離去,也就賈政父子還有王興昌陪著。

    「老爺回來了!」

    聽到稟告聲,屋內眾人盡皆起身迎出。

    沒一會兒,王子騰便出現在會客廳外,此刻身上還帶有雪花,立刻有僕婢上前來拍去。

    「兄長總算是回來了!」賈政迎上前去,並吩咐寶玉見禮。

    取下官帽,王子騰問道:「你們何時來的?」

    賈政笑著說道:「得知兄長高升,我就領著寶玉過來了,專程來向兄長道賀!」

    王子騰勉強笑了笑,而後便是嘆了口氣。

    今日進宮,與皇帝一番交談後,他被安排了各種任務目標,履行壓力已是格外的大。

    也正是這份壓力在,讓王子騰根本高興不起來,對賈政的道賀更是毫無感覺。

    「兄長何時動身?」

    喝了口熱茶,覺得身體暖和了些,王子騰方才答道:「明天去營里交割,後天就動身趕赴景寧城!」

    「竟如此倉促?」賈政有些驚訝。

    「西北局勢動盪,時不我待啊!」王子騰感慨道。

    「如今太子妃主理東宮,你們也得把家管好,別再給她惹麻煩了,這些話本不該我說,你別嫌我多嘴多舌!」

    「兄長教訓得是!」賈政極為謙虛答道。

    「此外,襄王妃那邊你們也要盡心修復關係!」

    也只有身在軍中,王子騰才比旁人更明白,拉攏朱景洪對於太子有多重要。

    自家外甥女成為襄王正妃,與太子妃正好是表姊妹,太子與襄王聯合本是水到渠成,這樣的好事卻被自己那蠢妹妹給攪了。

    想起這件事,王子騰就覺得無奈,偏偏作為武將他也不好說什麼,今日著實是忍不了才開口。

    「此事我們明白!」賈政鄭重答道。

    然而對長輩的這番話,沉默在側的寶玉卻很鄙夷。

    在他看來,一個快被廢掉的親王和王妃,根本就沒有再交好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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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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