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春天,江淺遇上了蘇景淵。
她被親生母親痛斥著『強暴犯的孩子,亂棍打出了家門,無處可去。
她像一隻流浪的只會流淚的玩偶,漫無目的的遊逛在人來人往的長街,腦海里都是母親那張厭惡到痛哭的臉。
「該死的強女干犯的孩子!」
「你怎麼不去死!」
「你去死啊!」
「你快去死啊!活著連累我也過不好!」
「當初為什麼生下你!去死啊…」
那些可怕的畫面顛覆了她對『母愛無私』的認知。她空洞的流著淚,滿心滿腦,都只剩下『疑惑』這一種情緒。
就是那一天,她遇見了名為『蘇景淵』的,一隻魔鬼。
他一身深藍色條紋西裝,身材偉岸,氣質卓然。
他站在她面前,用一種如春末般和煦的表情,問她:「無家可歸了麼?要不要跟我走?」
他就像天使降臨,帶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光明與溫暖,一瞬間就將她籠罩其中。
就這樣。
她受了那一眼膚淺的蠱惑,輕易就將自己交到了他的手上。
她沒有看見,他轉身時嘴角那一絲邪魅得逞的笑。
那天,她剛踏入成年行列,什麼都還不懂。
那年,他二十三歲,最紈絝愛玩的年紀。
一架飛往京城的私人飛機上。
江淺依舊目光空洞,或許因為以後有了著落,已經停止了眼淚,透過堅實的玻璃,望著腳下越來越渺小的城市。
由於她的不吃不喝,也不言不語,蘇景淵不得不在行程結束後,選擇將她一起帶回京城,那裡有最權威的醫生,會把她所有的毛病都一絲不漏的查個齊全。
「你叫什麼名字?」
「你不能說話?」
如果是個啞巴…口味稍重。
蘇景淵如是想,不再開口說話,靠著座背閉目養神。
一個小時後,直升機降落至華成大廈停機坪。或許是因為她這樣子實在像是壞掉的人偶,蘇景淵下機時特意扶了她一把,然後交給身旁的安保人員:「弄丟後果不用多說吧?送她去三號。」
聽起來就像實驗室的編號。
「Boss,南醫生跟王教授已經到了,楊博士建議最好聯繫一下心理醫生。」
「去給江回…通知周蕊,讓她去。」
方立應了一聲是,行動迅速的落後幾步打電話。
江淺被幾個黑衣人護在中央,空洞的眼裡這一切都模糊而過,只有前方那個不曾停頓的身影。她有些害怕這個人,但更怕別人。
電梯門在眼前打開,又關上。置身狹小的空間,四面光影可見。
蘇景淵看著鏡前映出的她的身影,嬌小而脆弱,但願她不是真的壞掉了。電梯數跳了十下,他緩緩開口:「讓他們先送你去我住的地方。如果有食慾,想吃東西,就去找管家,她會吩咐人給你準備吃的。家裡有醫生,會給你檢查身體…」
他頓住,低頭看向被抓住的袖口,一隻瑩白的小手,在他目光觸到瞬間,閃電般的收回藏進了袖子。他抬頭看向她,依舊沒什麼焦距的眸子,唇卻抿了起來。
他猜測問:「你害怕?」
她又沒了動靜。
他真是…無奈了,到底撿了個什麼東西回來?他正回身體站好,兀自安排:「告訴他們,身體檢查等我回去再做。」
電梯【叮一一】的一聲停下,壁門打開,他踏了出去,這回被拽住西裝後擺。他不耐的回頭,就看見她被兩個黑衣人攔住,上身前傾,兩手緊緊攥著自己的一擺,眼裡蓄滿驚懼的液體。
他的不耐更重了,不悅的盯著她,她卻也不躲閃,就那麼滿眼噙淚的與他對視。
這副畫面從方立的視角來看,前所未有恩震撼,與可笑。
他們自上任以來,從來雷厲風行的總裁大人,居然被一個明顯稚氣未脫的孩子拽住了衣角,生生停下了腳步。
那一臉的不耐與隱忍,換做公司的誰早就抬起一腳了吧?再輕的後果也是大罵一頓開除處理吧?
這小姑娘還不知道Boss最不喜歡人家拽他衣服這種行為,袖口那會他忍了,這次可怎麼辦?
只見Boss頭也不抬,握著那孩子的手從衣擺上拿開,:「我累了,先回去睡一覺,讓他們等著,或延後再議。」說著就退回電梯,伸手按了關門。
方立只覺得天雷滾滾,道道劈中都疼的那麼不真實,他居然被Boss扔下獨自面對董事會了!
草草草草——
他心裡的咆哮註定只能是心聲。
電梯上的數字已經沒有停頓的,直達負一。
蘇景淵牽著嬌小的那孩子,直接走到紅色Ferrari跑車前,副駕駛一開就把她塞了進去,而後看也沒看那幾個黑衣人一眼,徑自上了駕駛位揚長而去。
幾個被扔下沒有半句安排的安保人員不約而同的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位新總裁可比上一任難伺候多了。
蘇景淵在市區里一路超車,進了私家大道就再無顧忌,車速放進市區內,罰單都會飛成雪。
西郊三號樓里,四男一女。喝茶的喝茶,看書的看書,還有一個站在玻璃牆翹首以盼的。
周蕊喝著茶,感嘆道:「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這種名不經傳的小醫生,也能出席如此高規格的私醫聚會了。」
「你誤會了,這不是私醫聚會。」南兆臨朝玻璃牆處抬了下下巴:「那還有個完全不相關的人。」
「為了讓我感受一下高規格,請管家把他當奇怪的東西處理了吧…」
四十三歲的解恩惠女士優雅的恭了身:「周小姐說笑了,楊先生是少爺的朋友。」
言外之意這個處置她做不了。
周蕊識趣的保持了沉默,這個西山三號真是邪門的很,一個個住進來都修成了活閻王,半點人間煙火氣兒都沒了。
哦,這麼一說真挺陰森,上一任房主可不就是去見了閻王了麼。
只見防彈玻璃牆前那位忽然有了動作,動身往門口走,都顧不上優雅,朝眾人比手勢:「女的!蘇二帶了一個女的!怎麼你們都不好奇?」
「早起就知道了。」王教授四平八穩繼續喝茶。周蕊還是他建議找來的呢。雖然他以為會是江回。
楊萬里紆尊降貴的去給宅主人開門,一臉欠兮兮的道:「蘇總回來了,蘇總下午好!蘇總這一趟差出的滿意麼?」
「管家送客!」
「是,少爺。」
蘇景淵連鞋都沒換就進了門,牽著那孩子,帶著四個醫生上了樓。把人往起居室的沙發一放,面色嚴峻道:「她快兩天沒吃東西了,水也沒喝,一句話都不說,各位看看怎麼辦吧。」
不知誰動了一下,她嚯的站了起來就鑽到了他背後,抓著他胳膊的手直抖。
見狀,王教授道:「她這樣不行,最基本的檢查都做不了。」
「嘿,來一針鎮靜劑吧!」
南兆臨歪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周醫生特別喜歡針為什麼不考注射科?」
「鎮靜劑可行。」王教授也贊同。
蘇景淵略一沉默,點頭准了。
南兆臨回身幫王教授準備注射了。
他把那孩子從身後拖出來,面朝自己摁進懷裡,握著她一隻手拿出去:「好孩子,配合點兒,打一針睡一覺,起來我給你看好東西,咱們得好好談談。」
森森針頭刺進白嫩皮膚,蘇景淵都跟著懷裡的身體一僵,條件反射的也覺得有幾分疼,不由把懷裡的人摟的更緊。
她也太小了…胸口都不到。
江淺只覺得小臂一緊一痛,又一松,她就被他抱坐在懷裡,坐在沙發上,身邊出奇的安靜。
漸漸的,她腦海里一直混亂話語,都變得越來越遠…慢慢就聽不清,聽不到那些讓她『去死』的語言…媽媽的聲音離的越來越遠,眼皮也越來越沉…
就在她撐不住閉上眼那一剎,周蕊的手機忽然響起,震的她瞬間就坐直了身子。連蘇景淵都嚇了一跳,冷眼掃去,後者連忙道歉,關了手機。
再次恢復安靜,不久,她便軟軟的倒在蘇景淵的懷裡,沉沉睡去。
她畢竟太累了,二十幾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之前又哭的那樣凶,加上不吃不喝…讓人覺得能撐到現在,都有些不可思議。